新中国成立之初,各方面的建设向“苏联老大哥”学习了很多经验,军队也是这样。在具体实施过程中,军队建设怎么搞更好,是结合实际情况,“以我为主”,还是全面学习苏联,军中分为两派,产生长时间的争论,最终发展成为“反军事教条主义”的风波。
这桩历史公案中,时任国防部长的彭德怀元帅坚决反对“教条主义”,刘伯承元帅和萧克上将等受到激烈的批评。后来彭德怀意识到当年对他们批得过火了,托人给萧克将军带话,表达歉意。关于这场风波的始末,还是从我军学习苏联的背景说起吧。
众所周知,中苏关系破裂始于1958年,很多人以为中国对学习苏联的反思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实际上军内关于如何学习苏联的争论早就有了。总的来说,抗美援朝战争中苏联提供的武器装备发挥了很大作用,此外苏联还转让了一些技术,尽管不是最先进的,对中国来说也很宝贵。苏联的帮助使我军各兵种建设缩短了同世界水平的差距,起到的作用是无可替代的。
彭德怀
抗美援朝战争中,彭总和苏联人没少打交道,1952年彭总回国主持军委工作后,和苏联的接触更多了,对引进苏军的武器和一些先进经验评价很高。但彭总对苏军的观察和认识非常全面,根据中苏两军的差异,形成了自己独立的见解。
1955年4月,中央军委按照苏联顾问的建议,正式成立了“解放军训练总监部”,简称训总,第一任部长是刘伯承,副部长是张宗逊、萧克等,后来由萧克接任部长。当时各总部、各兵种已初具规模,军事院校也初步建设起来了,掀起了向苏军模式学习的高潮。
彭总也讲过,要深入学习苏联经验,但应该加以分析和批判,不能一股脑地照搬。他认为苏军的一些东西并不适用于我军,近几年解放军的优良传统在不同程度上被削弱了,全军干部从上到下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这样发展下去,势必造成危害。于是彭总提出,从1955年下半年开始,将恢复和保持解放军的优良传统作为一项重点工作,以消除外来的负面影响。
刘伯承
同年7月,彭总主持召开军委会议时说,学习苏联应与我军的经验相结合,并报请中央,建立一套自己的军事科学和自己的条令,毛主席批准了彭总的建议。但实施过程进展缓慢,一年多过去了,训总的条令草案还没动笔,主要原因是条令部的干部们信心不足,认为苏军的条令更好。彭总在会上批评了几名干部,希望他们思想上转过弯来。
一次,海军方面交给军委一份报告,请求引进苏联的一项技术。彭总说:“老要人家的,自己不设计,我们永远只能造旧的。我们要自己设计、研究基本的东西,就算研制失败了,浪费几千万元也值得,这是经验。你们要解放思想。”由于彭总反对,海军没有引进那项技术,后来自己鼓捣出来了。
更大的问题在于部队的纪律和风气。由于我军基本采用了苏军条令,部队的民主风气和官兵的亲密关系受到影响。彭总早就指出,部队“单纯提高军官权威”,“机械地搬运条令,采用生硬办法推行工作,造成部队上下级关系、官兵关系极不正常。”
时任总干部部部长的罗荣桓支持彭总的意见,1955年纪念建军节时发表文章,希望我军继续发扬优良传统,文章里指出,“目前部队中削弱我军优良传统的现象正在滋长,这是一个极端危险的倾向……不要把军队正规化与必要的民主对立起来……滥用职权、滥施处罚,严重地损害了我军官兵一致、上下一致的光荣传统。”
彭德怀在会议上反复强调,我军的民主作风不能丢,上级可以批评下级,下级也可以批评上级,士兵也可以批评军官。不久,毛主席指示说,部队落实军衔制后,官兵关系、干部关系、军民关系等工作退步了,应该引起严重警惕,请各军区、各院校、各部门、各兵种加以检查。
虽然中央军委一再要求部队扭转风气,但各部队的情况不容乐观。据总政治部1955年11月统计,一年以来,全军受惩戒的10多万人次中,被关禁闭的人次有3万多,其中惩戒错误或者偏重的比例占70%到80%,基层官兵意见很大。彭德怀看了汇报材料,提出修改几处条令,如取消禁闭室、允许受惩戒的官兵越级申诉等,毛主席批准了。
但部队的情况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围绕如何学习苏军的争议很大。如训总方面,几位副部长的意见大相径庭,从1956年起就表面化了。副部长张宗逊等认为,苏军那一套东西并不都适合中国的情况,对于苏军的训练方法和制度,要有所取舍,凡是不适合我军的应予改变。萧克等副部长则认为,我军的“经验主义”问题更多,不如学习苏军模式。
1957年春,彭总听取军事学院的汇报后指出,军事学院“教条主义”的情况也很严重,应该纠正。负责军事学院工作的刘伯承有保留意见,当时军委对这个问题的指示还没有下达,萧克给军事学院打电话说,彭总的讲话是个人意见,不必执行。
到1958年2月,军委召开四级干部会议时,对“经验主义”和“教条主义”的争论趋于激烈,会议开了一个多月都没有结果,彭总在会上苦口婆心的发言也没有起到作用。事情闹大了,毛主席要求再开一次扩大会议,专门讨论“教条主义”的问题,“把火线扯开,挑起战来,以便更好地解决问题。”
萧克
这一年5月到7月,军委再次召开扩大会议,中心议题仍是“教条主义”问题,由彭总主持。毛主席格外重视,破例出席了会议,明确指出,教条主义确实不妥当,不加分析和批判的照搬外国,是妄自菲薄,不相信自己。
这样一来,大会演变为集中批判教条主义,刘伯承和萧克等被迫做了几天检讨,离开了原工作岗位。会后全军掀起“反教条主义”运动,波及了很多干部。彭总在那次会议上说的话比较重,翌年,他也罢官了,在吴家花园闲居。想起58年的大会,彭总觉得自己有些过火。
1962年,彭总见到侄子彭启超时曾说:我这个人一生犯过不少错误,1958年的全军反教条主义,就是一个错误,现在回想起来,对刘伯承、粟裕同志,萧克等一批同志的批评和处理太重,言过其实,使他们受了委屈。虽然不是我的本意,但我是会议主持人,我有错误啊。
彭总还交代彭启超,让他有机会代为探望一下萧克,见面了就说,我老彭向他道歉喽,1958年的事情让同志们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