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弟弟是聋哑人。
七岁那年我们一起在雪地玩耍,工地脚手架上的钢筋突然砸落。
在不远处的我没有及时提醒。
弟弟死了,我成为了家中的罪人。
但他们不知道,弟弟那天想杀的人,是我。
1
弟弟死了。
凶手是我。
警察局里,父母指着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是你故意要害死他的!」
接待他们的是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察,只把父母的话当做一时的激愤。
「这怎么能怪你娃娃呢?她年纪那么小,谁也料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呀。」
「不,就是她。」
妈妈双眼猩红,走到我面前,狠狠掐住我的肩膀。
「从在我肚子里你就要抢弟弟的养分,是不是你看到了钢筋快要砸下来,却故意不告诉你弟弟的?」
「他是个聋哑人啊!你怎么那么狠毒啊!」
我未从事故中回过神来,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一旁的女警看不下去,抱过我训责妈妈。
「你们怎么把责任都推到你女儿身上,我们看过事发周围的监控了,你孩子站的地方远,连成年人都很难发现,何况是一个小孩。」
父母却不相信,扯着嗓子在警察局里大吵大闹,说要把我抓进监狱去。
但因没有确凿的证据,被警察教育了一番后,还是勒令他们回了家。
我记得那是一个萧瑟的冬天。
北方街边的树,掉尽了最后一片树叶。
妈妈牵着我,在警局门口,冷冷的蹲下身和我平视。
她的瞳孔里是深不可见的漩涡。
她说:「许夏夏,你要永远记住,是你害死弟弟的。」
「你是永远的罪人。」
2
我和弟弟是双胞胎。
我们在同一个襁褓出生。
不同的是,我健康体强,而他生来就又聋又哑。
于是父母坚信,是我在肚子里面抢走了弟弟的养分,才导致了他的不健全。
我们家是生意人,父母刚结婚时问过风水道士。
道士预言他们就以后会生一个男孩,只要不中途发生意外。
把他克伤克死,那男孩就会旺他们运势。
显然,我就是那个多出来的意外。
「许夏夏,天生的煞星坏种。」
「如果她不带他出去玩,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几十斤的钢筋啊!就这样活生生砸下来,他该有多痛啊?」
每个深夜,我都能听到父母在房间里憎恨的私语。
弟弟下葬的那天,父母让我跪在他的墓前,用棍棒将我打到几乎昏厥。
我忍着痛,死死咬着牙硬撑着,楞是没发出一声响。
后来还是亲戚们前来阻拦。
「别打了,你们终归也只剩着一个孩子了。总不济也给打死吧?」
妈妈捶胸痛哭:「要她一个坏种有什么用啊?!」
我想告诉他们我不是坏孩子,我也可以成为让他们自豪的小孩。
我尝试努力学习,乖巧听话。
但是没用。
我拿回一百分的卷子。
父母说:「作弊来的。」
家里有什么东西丢失。
父母说:「许夏夏偷的。」
去学校的家长会,老师提到因为有在青春期的男孩老是欺负我。
父母也说:「为什么他们不欺负别人,就欺负许夏夏?肯定是因为许夏夏自己也不检点!」
老师一时间也懵了。
「夏夏的爸爸妈妈,这不是您女儿的问题,而是该教育那些欺负她的男孩。」
他们面露鄙夷,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给我。
「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她是什么德行我们知道。」
于是那些男孩更加肆无忌惮。
我漫长的童年和青春时期,都是在冷眼,霸凌,暴力中长大。
时间长了,我患上了情感和认知障碍。
我也以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3
我老是被梦魇缠绕。
弥漫的雪雾中,我牵着弟弟走在城郊的雪地上。
弟弟开心的比划着手语让我去给他买冰糖葫芦。
「姐姐,我到前面去堆雪人。你快去快回,我乖乖等你哦。」
于是我就去了,再然后我就被凄惨的喊叫声惊醒了。
妈妈拎着一叠佛经站在我的床头。
「天天就知道睡睡睡!醒了去你弟房间抄经,今天不抄满整本不许起来。」
弟弟去世后,他的房间一直都没有动过。
每天放学还有周末,妈妈都会勒令我去他房间抄经忏悔。
我忍着强烈的眩晕感起身,走进弟弟的房间。
本来用来写字的书桌供奉着弟弟的灵牌。
我在冰凉的瓷板处跪下,口中一边赎罪一边抄写佛经。
「弟弟是姐姐的错,是我不该私自带你出去玩,是我不该丢你一个人去买冰糖葫芦……」
紫檀色的香炉燃烧出阵阵烟灰。
因为长久没进食的胃,开始出现绞痛。
我没撑住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我正好倒在弟弟的床沿边。
一本绿皮封面的日记本映入我眼帘,。
像是被遗落在床底很久,蒙着厚厚的灰尘,寂静而诡秘。
我使劲将手掏进去拿了出来。
翻开第一页,弟弟稚嫩的笔记,如一滴滚烫的热油溅到我眼底。
「讨厌姐姐!」
「姐姐怎么还不去死!」
「为什么又聋又哑的人是我?姐姐却那么健康,一切都不公平!」
「妈妈说是姐姐在肚子里抢走我的养分!原来是这样,去死去死去死!」
「我要杀了姐姐!也许杀了姐姐我就能成为正常人了。」
「我要想办法让姐姐带我出去,城郊的工地有个深坑没掩盖上。让她掉下去就好了!」
「我要姐姐死!哈哈哈!」
……………
梦魇再次袭来。
弟弟乖巧的牵着我的手,对我露出纯洁无瑕的微笑:「姐姐,我到前面去堆雪人。你快去快回,我乖乖等你哦。」
原来那时弟弟说要吃冰糖葫芦,是故意让我按照他的设想掉入陷阱中。
弟弟那天,是想杀了我。
4
我在弟弟的房间枯坐了好几个小时。
窗外天色暗了又亮。
爸爸妈妈回来了。
听见钥匙旋转进门锁的霎那,我猛然弹跳起身。
拿着日记本冲到他们面前。
「爸爸妈妈,这是弟弟写的日记,这一切都不是我的错,是弟弟他……」
眼泪如洪水决堤般的随着我破碎的话语倾泻而下。
我浑身战栗,几乎快要跪在他们面前。
爸爸妈妈被我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发什么疯,哭哭啼啼的。」
一个与弟弟神似的小男孩在他们身后露出头。
本还凶神恶煞的他们立马换了张脸,蹲下身慈爱的将他牵了出来。
「舟舟乖,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我满腔如火般的话语仿佛一下被水熄灭。
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面前的男孩疑惑的看着我,歪着脑袋问:「这也是爸爸妈妈的小孩吗?」
「不是。」
他们齐齐摇头。
「舟舟别怕,这是陌生人,很快她就就要从家里住出去了。」
爸爸妈妈不要我了,他们领养了一个和弟弟神似的小孩。
我要被赶出去了。
反应过来的我,慌忙将日记本塞到他们手中。
「不是这样的,爸爸妈妈你们看看,这是弟弟的日记。他那天……」
「他那天……是想杀了我啊……」
我拼命忍着心脏的疼痛,才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爸爸妈妈狐疑的将日记本接过。
纸张翻动,时间停滞。
我犹如一个被关押了许多年的罪犯,屏住呼吸等待着上帝宣布豁免的一刻。
但是没有。
爸爸妈妈停住了翻动的手指。
他们像那天在警局宣判我是杀人凶手的那天。
冷眼瞧着我说:「你弟弟做的有错吗?没有。」
5
其实关于爸爸妈妈为什么这么讨厌我这件事,我想过不止一次。
曾经我以为是弟弟身有残疾,他们理应给他更多的关爱。
后来我也觉得是像道士所说,是我的出生,影响了他们的运势,克死了弟弟。
现在我才明白过来,也许都不是的。
就像大自然的雄狮的孩子。
有的一生下来也许就有狮群的宠爱,而有的,可能注定只在跟在角落,自生自灭。
我也许就是那个不受待见的孩子。
因为是女孩,因为我在计划之外。
唯一有的改变,或许是在看完日记本之后,他们将我留了下来吧。
但这也代表着,我要照顾那个顶替我弟弟名字的小男孩。
「姐姐,我明白了,你就是我仆人!」
同样叫许舟舟的男孩扯着我的头发大声嬉笑着。
「你在这个家是最下等的存在,所以你一切都要听我的。」
许舟舟是个和弟弟一样的恶魔。
没来多久,平时就以欺凌折磨我为乐。
爸爸妈妈对此睁一只闭一只眼。
用户10xxx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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