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了清华大学著名经济学家孙立平教授一次关于“治乱”还是“治烂”的访谈，很受启发。孙教授谈的是中国经济和社会话题，但用在中国足球上，道理是完全相通的。某种意义上，选择“治乱”或是“治烂”，将决定这么多年来深受贪腐和低能困扰的中国足球，最终能否走出恶性循环的历史周期律。

中国足球积重难返除恶不尽，恐怕正在于一直没弄明白，问题的根源究竟何在，尽管每一次整治下手都足够狠，却次次治标不治本，很快便死灰复燃卷土重来。上一次全国性足坛反腐运动只是十几年之前的事情，十几年之后的这一次，贪腐程度可谓几何级别暴增，说是变本加厉已经显得苍白无力。最直接的比较，即同样作为贪腐窝案领衔大哥，十几年前谢亚龙受贿20万落马，十几年后陈戌源身上这一数额就变成了8000万，整整翻番了400倍！再过十几年后的下一次反腐风暴，这个数额会夸张到何等地步呢？大概只能用“天文数字”来形容了吧。

何以至此？或许关键就是对中国足球症结的诊断，到底是突发恶疾，还是沉疴泛起。换个通俗的说法，是“乱”，还是“烂”。“乱”属急症，病急乱投医，急症用猛药没毛病；“烂”是慢性病，看似不温不火，实则病入膏肓，只靠“猛药”是除不了根的。上一次和这一次全国性足坛反腐运动，应对思路都是“治乱”，高层亲自拍板、司法强势介入，以雷霆万钧之势刮骨疗毒甚至断臂求生。可是从效果看，伤筋动骨并未达到脱胎换骨之目的，短短十几年，贪腐之风反倒愈演愈烈。显然，病根儿未必是“急症”，而是肌体和内脏慢性病变，病毒日积月累，由内向外逐渐腐烂，温水煮青蛙，终极恶果并非猝死，而会以各种器官不断衰竭，直至脑死亡、呼吸中止的方式呈现。

急症不仅可用猛药，危殆之际还可以上演人工呼吸、电击心脏来力求转危为安。一旦抢救过来，可能又是一条再干20年的好汉。衰竭则近乎无药可救，ICU也只能帮你苟延残喘，基本不存在复苏和重启生命的机会。当下中国足球腐败之严重，早就过了急症发作的阶段，更像是由内脏长期病变导致的肌体腐蚀，日趋失去新陈代谢能力，心衰脑痴，余生无多。因此，指望几味猛药就能救中国足球于水火，肯定是不现实的。如果还想抓住病患起死回生的最后一线机缘，解决方案就必须从“治乱”转向“治烂”。

比如这一次足坛反腐风暴，触犯法律入刑的中国足协及各级足协、俱乐部官员多达数十人，以李铁为首的教练、球员、经纪人等涉贪入狱者则只多不少，足协公布的第一批禁足名单涉及60名球员、教练，据说第二批名单人数更多。后面还有对相当数量的俱乐部及其他机构严厉惩处的决定。如此大面积的密集处罚，比之十几年前的上一次，广度、力度、深度均多倍叠加，惩罚和震慑作用不可谓之不强大，国内和国际影响不可谓之不久远。然而，那些不曾出现在入刑和受罚之列的各级足协、俱乐部官员，没有进入禁足名单的球员、教练、裁判、经纪人，其数量是入刑和受罚者的成百上千倍，他们中间又有多少人是真正干净和无辜的？不去改变中国足球重度污染的土壤，只去割这土壤上长出的毒苗，是永远割不完的。

与“治乱”相比，“治烂”的难度要大出太多。“治乱”治的是果，发力终端；“治烂”需要治因，只能从源头治起。拍死陈戌源、李铁等“苍蝇”，“治乱”即可称大捷，而“治烂”重在清理“粪坑”。拍蝇易，填坑难！不填坑，蝇难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