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无能，只好虐杀了我们全村的人。
付之一炬，来成全他那高高在上的神威。
火光摇曳，瑶光仙子却在一旁拍手叫好：「凡人的命本来就由神仙来定，他们能死在师父手上，还是一份莫大的殊荣呢！」
我牵着妹妹泪眼朦胧的看着这一幕，手心紧攥。
后来，我打上天界，掐着帝君的下巴，好奇问道：
「凡人的命由神仙来定，那神仙的命数呢？」
尖刀刺入他的肩胛骨，扭动匕首，骨头嘎嘣作响。
我灿烂一笑：
「当然是由我来定！」
1
山间浓雾，寒气刺骨。
我与妹妹踏着晨露背着满满一背篼菌子。
欢欢喜喜刚走到山头时。
便看见了那万箭齐发，悬在空中如雨点一般，叫人避无可避剑网。
「不知道爷爷去给咱俩把新衣服拿回来没有……」
妹妹的声音嘎然而止。
「姐姐，天上那人穿的衣服是不是跟庙里的帝君一摸一样？还有他旁边那个，是不是供奉在他神像旁边的瑶光仙子？」
我噤声，看着那悬而未落的剑网，紧紧蹙眉。
在那张剑网落下时，我发了疯般的往前跑。
我亲眼看着那些剑一次又一次的穿透爷爷的身体。
最后，他满是血迹，满身窟窿，一点点的跌落下去。
素日寡淡的小渔村被血染红一片。
这群信奉神明的凡人，哪怕是临死前也依旧呆滞的凝视着他们虔诚跪拜了无数年的神。
这就是我们每天虔诚供奉的神吗？
为什么他们居高临下，眼神里没有半分的慈悲。
身上的留音石响起了爷爷苍老而垂弱的声音：
「乐福……带着小鱼儿……藏起来……活下去……」
爷爷的声音彻底消散。
接着是一个清脆而欢快的女孩声：
「凡人的命本来就由神仙来定，他们能死在师父手上，还是一份莫大的殊荣呢！」
她居高临下，俯视苍生。
帝君轻扯一抹笑，轻易挥手，一颗火种落下。
落下的一瞬，火苗像一条游龙快速往四周散开。
「爷爷……」
我死死拽着哭得撕心裂肺想要冲过去的小鱼儿。
瞪大眼睛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接二连三的闷响声里，偶尔几声破空刺耳的尖啸。
这好似这群无辜的凡人，在质问他虔诚叩拜的神。
可惜那炙热明亮的火光，也照不亮神仙脸上的慈悲。
「凡人寿命百年，却也不过天上百天，终究只是蝼蚁而已！」
帝君厌弃的看着匍匐在他脚下已被烧焦的凡人，鼻头微蹙。
腾云驾雾，来去自如。
我牵着妹妹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们淡然离去的背影，手心紧攥。
就算是帝君。
欠我的，总有一天因果轮回。
我也要他悉数还来！
2
蜀道山上有一灵剑派。
据说帝君就是在灵剑派修炼成仙飞升上仙。
如今更是成了天地共主，众神之首的帝君。
灵剑派也因此声名大噪。
我与妹妹拜得外门弟子。
整日却做着洒扫得粗活。
根本没机会能学得道法。
日日还得受着内门弟子得挑衅欺辱。
「哟哟哟，这没扫干净呢？是瞎了吗？连洒扫得粗活都做不好，还想问道修仙呢？」
嚣张跋扈的二师兄，故意将我刚刚扫起来的落叶一脚踹开。
随后又挑衅的看着我。
我一声不吭，重新扫起。
他又一脚踹开。
「还是没扫干净呢！」
我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扫起了另一边。
他一圈打到棉花上，自觉无趣。
临走时，咬牙威胁我：「姜乐福，你敢不听本少爷的话，你等着！总有一天有你好哭的！」
他走后，我才将他踢的到处都是的落叶重新扫了起来。
「你是傻的？还是个聋的？还是个哑的？」
一个衣衫破烂的白发疯癫老人，蹲到我跟前，不解的打量着我。
「都不是。」
我将落叶扫起来，走到另一边。
「那你为什么不还手？」那老者一个跳跃又跳到了我跟前。
「打不赢。」我如实道。
「真可怜咯！」他瞥了我一眼，随后话锋一转，「丫头，我能让你打赢他，你要不要跟着我拜师学艺呀？」
他张望着我。
我打量着他。
他凌乱的头发像甘草一般随风飘扬，黑黢黢的脸像是摸了木炭。
浑身上下飘浮着一股酸臭的味道。
我抿了抿唇，为难的看着他。
他不容我拒绝，拉着我就到了一处破烂的草屋前。
「以后记得来着找你师父我啊！」
叮嘱完，他将草棚拨开，露出一处洞穴。
草棚拨开的瞬间，寒气汹涌而出，迎面打来。
「进去！静坐冥想。」
他一把将我推进去后，冲我挥挥手道：
「为师得下山悟道，你先自己在这修炼。」
师父走后，我刚准备拨开草棚跟小鱼儿说一声。
就听见外面嬉笑道：
「你说二师兄到底叫了多少人一起玩，不会把那女孩折磨死吧？」
「折磨死了又如何？二师兄可是帝君后人，谁敢处罚他？」
「对啊！反正有他顶着，咱跟着他好好玩就是了！」
「那女孩叫什么来着，长得还挺水灵的。」
「叫小鱼儿，确实跟鱼儿一样滑嫩！」
我拨开草帘，不管不顾的撞开了他们。
一路上心间不停的颤抖，脑袋如同发了蒙似的。
等我冲到那畜生门前时，小鱼儿正五花大绑着被他们调戏。
看到小鱼儿张皇失措的模样。
我心间的火蹭的一下被点燃。
我握紧手中刀，悄声走到他们身后。
一刀，又一刀。
一刀比一刀凌厉，一刀比一刀恨绝。
这世间持强凌弱。
神亦不慈悲。
既如此，那我便自己开山劈虎。
杀尽这世间高高在上的凌虐！
……
他们有仙法护身，我终究没能杀了他们，只伤了他们的皮毛。
他们报复性摔打我时，小鱼儿才幸免遭他们折磨。
后来是师父忘了酒壶，折返回来救下了我。
不然，我大概今日就会悄无声息的死去吧。
然后，无人记得。
亦无人会惩处那位帝君后人。
我苦涩勾唇。
怀里的小鱼儿突然躁动。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她紧紧环抱着胸，不停的颤抖。
稚嫩的脸庞凝成一团，在睡梦中都不安稳。
我抚摸着她的头，心疼的磨蹭。
看着小鱼儿如今的模样
心如刀绞，仿佛一把锐利的刀子刺入心脏，翻来覆去的搅。
我死死的捂着嘴巴，看着天上那高高悬挂的月亮。
眼里的恨一寸一寸深植根骨。
3
瑶光仙子突然降世于灵剑派。
二师兄一脸得意的来请我去大厅。
我紧攥着手，眸底一点点变得猩红，确认道：
「你确定是瑶光仙子？」
二师兄目露鄙夷的睨了我一眼，「像你这种土鳖能见活神仙，还是多亏了爷！」
他自顾自的得意着。
丝毫没瞧见我眼里那蚀骨剜心的恨！
我跟在他身后，脚步沉重的走向那位高高在上的瑶光仙子。
过去的画面在我眼前不停闪烁。
上至百岁老人，下至刚出生的婴儿。
他们如蝼蚁一般不停的求饶，祈求。
可那剑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一遍又一遍……一个都没放过。
全村百口人倒身血海。
爷爷最后那绝望哀怨的眼神。
所有的一切。
仿佛深刻在我脑海中般，一遍遍提醒着我。
如今仇人就在眼前……
「你就是姜乐福？」
瑶光仙子仅用一根手指头便轻易的将我拎了起来。
我知她今日是来为二师兄撑腰的。
却还是不闪不避的对上了她的眼神。
「我就是姜乐福！」
我要她记清楚我这蝼蚁的名字。
因为总有一天因果循环。
她欠我的债，是要偿还的！
「啪——」
她只微微一抬手指，我的脸却立马臃肿滚烫了起来。
「谁允许你直视我的？」
她猛的将我丢出去，挥动神力，来回鞭打着我。
鞭打声噼啪作响，在山谷中久久回响。
神慈悲？
却容不得对其一点不敬？
当真是可笑至极！
我满身伤痕的被抬了回去。
小鱼儿一边给我喂药一边摸眼泪。
「姐姐，帝君不是天地共主吗？他为何不爱众生，只偏袒他的后人？」
那夜。
沉默无声。
针落可闻。
……
见识过瑶光仙子的实力后，我的心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虽不眠不休的打坐静气修炼，却毫无长进。
「师父，你为何不教我别的功夫，只教我打坐？」
师父嘿嘿笑了两声，「若是不悟，千里万里也是枉然，若是悟了，脚下便是灵山。」
「师父，你觉得我错了？」
他不语。
「师父，是天道待我不公，我才想乱了这天，是仙者待我不仁，我才想灭了这仙……」顿了顿，我坚定道：「我从不觉得我有错！」
我刚准备起身，却被师父一把拽住。
他嫌弃的看了我一眼，瘪了瘪嘴道：「我又没说你错了！可人与神的差距又岂非是一日之功？为师叫你打坐凝神，可谓是忍字头上一把刀啊！」
「可凡人寿命不过百年，我耗不起！」
我甩开师父的手，丝毫不顾他在背后的叫喊。
「可你的命道不在这里啊……」
……
当第一缕阳光落到我身上时。
二师兄院内突然躁动了起来。
「不好了，二师兄的手断了！」
「早上起来只看到满床的鲜血，切口整齐，师傅说是被鱼割下来的。」
「鱼线竟能将人的胳膊割下来？而且二师兄还毫无察觉？」
普通的鱼线当然不行。
那根可是小渔村的镇村之宝。
而且是泡了一夜麻佛散的，他当然不会有痛觉。
我淡定自若的扫着地。
在背向他们时，微微勾唇。
就算是卑贱如蝼蚁的人，也有她的一技之长。
这一技就算夺不了他性命，却也能要他一条手臂。
4
夜。
静默无声。
报仇解恨，睡的安稳。
「姜乐福，拿命来！」
我在朦胧中睁开眼。
之间断臂的二师兄双眼猩红，恨不能把我吃了。
「姐姐，快跑！」
我侧目，小鱼儿以被他们用剑架了起来。
我看向为首的灵剑派掌门，问道：「这便是正派的做法？无故杀人？」
二师兄嗤笑一声，望向我，眼里是刻骨的恨意。
「师父以用回溯术探查我的隔壁是用鱼线割下来的，而你……是小渔村的，对吧？」
说完，他一把将手中人推了上来。
我与他四目相对，认出了他。
街上裁缝铺的掌柜，爷爷经常找他帮我们做衣服。
他颤颤巍巍的看了我一眼，随即点头：「是……她是小渔村的……是姜老头的孙女……」
「灵剑派那么多人，难道只我一个人来自临海村落，会用鱼线？」
他仿佛听到了最好听的笑话，不屑的冷声哼笑起来。
然后望着我，一字一顿道：
「小渔村与魔道为伍，数月前帝君跟瑶光仙子前去肃清余孽，你跟你妹妹……竟是遗漏的魔族余孽！」
与魔族为伍？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脑海里再次回忆起当日帝君跟瑶光仙子那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神情。
竟忍不住突兀的笑了。
心尖随着笑声一抽一抽的疼。
我们无故遭受灭顶之灾，最后还要背负骂名。
就仅仅是为了掩盖神仙的无能。
成全神仙的虚荣。
「姜乐福当日放你一条生路，没想到今天竟让你酿成了大祸，果然冥顽不灵！」
我抬头，正是那贼喊捉贼的瑶光仙子。
她脚踏神剑，襟飘带舞，裙裾飞扬。
目光清冷，俯视众生。
「放我一条生路？」我仰头望向她，「那日我全村人跪成一片，你可曾低头看过他们一眼？」
「你休得胡言！」
「胡言？」我冷笑道：「帝君有没有诛杀魔君，你难道不必我清楚吗？」
她抿唇，挥动手中剑朝我刺来。
「你与魔族勾结，现在还想企图破坏帝君的名声，实乃留你不得！」
她柳眉倒吊，倒是装的一副正义凛然。
「静气合一。」
师父？
众人望向他。
他抱着一整只鸡狼吞虎咽，仰望着天，「 吃口烧鸡。」
我闭上眼，默念：「静气合一。」
再睁眼，挥剑。
剑声霍霍，如风雷般凌厉。
就这一剑，竟为我挡住了瑶光仙子。
我看向师父，他瞥了我一眼，挑眉，然后继续吃他的烧鸡。
被我击退的瑶光仙子明显一怔。
随即屏气凝神，按剑在手。
旋身飞出一片绚烂光幕，万剑齐发。
像一张铁网朝我扑了过来。
当日全村老少皆死于剑下。
难道今日我也要重蹈覆辙了吗？
「静气合二！化险为夷！」
是师父。
目光凝聚，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他一遍贪恋的舔手指，一遍哼着听不懂的歌谣。
我闭眼，「静气和二。」
我旋身挥剑。
空气中仿佛有层层阻力。
我咬牙破开。
那道紫色的光如一弯月牙，竟一层层的挑开了横于我面前的剑雨。
朝瑶光仙子砍去。
瑶光仙子大概是没想到我能破开她的剑雨。
等紫色剑气到了她身前，她才震惊的瞪大了眼。
可惜，晚了！
她猛的咳出一口鲜血。
我双目猩红一步步走向那群正道之人。
他们见瑶光仙子都落了颓势，竟无人敢上来与我较量。
随即松开了小鱼儿。
小鱼儿已被他们严加拷打过一遍。
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疲惫。
「姐姐，你别管我，你快走，好好活着！」
小鱼儿将我往外推。
我死死扣住她，心尖酸涩，「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我单手持剑，一步步往山门走。
「想走？」
我抬头。
帝君一袭紫衣，发似流泉。一袭白衣胜雪，三千青丝如瀑。
背后的金光闪耀，他负手而立。
眉宇间透着与生俱来的冷淡与疏离。
「是你打伤了瑶光？」
他薄唇轻抿，波光如水的眼眸下。
眼底的怒气一闪而过。
「是！」
我抬头与他四目相对，不退不让。
「我只恨不能杀了她！」
他面上带了些愠怒，薄唇轻启：
「魔族余孽，就地诛杀！」
5
随后，他翻动手腕。
聚起一团金光，划破长空，朝我袭来。
「姐姐，你要好好活下去！」
怀里的小鱼儿一把推开了我。
挡在了我身前。
「姐姐，一直都是你站在我身前护着我，这次我也能护你一回了。」
小鱼儿回头，冲我甜甜一笑。
那团金光快速的将她吞噬。
然后我眼睁睁的看着小鱼儿在我眼前化成了灰烬。
「小鱼儿！不要！不要……」
我伸手想要将她拉回来。
可攥在手里的只有黑色的灰烬。
我的小鱼儿怎么会只剩灰烬了呢？
我明明好不容易才把她从襁褓里那么大一点喂大了。
她怎么能没了呢？
我给她攒了嫁妆，还等着看她成家立业呢！
我的心如同被一只手死死攥着，难以呼吸。
仇恨一点点从心间蔓延。
「神，就能颠倒黑白，滥杀无辜吗？」
我撑着手中剑，缓缓站立起来。
望向那高高在上的帝君，满眼憎恨。
帝君不动如山，眼底一贯的清冷和漠然。
「废话那么多，姜乐福，我要你下地狱！」
一旁的二师兄有了帝君做靠山，推开之前被他拿到身前挡箭的众人。
挽着剑花，朝我冲了过来。
与此同时，平日跟着二师兄混的众人，也挥剑朝我刺来。
我举起剑，这才发现自己的灵力已耗尽。
刚抬起就垂落了下去。
我强打起精神，躲避他们的攻击。
可步伐缓慢，被划了一剑又一剑。
身上的白衣已被鲜血染尽。
我撑着剑，迷糊中好似又看见了爷爷跟小鱼儿。
小鱼村的山脚下有一户人家。
炊烟袅袅。
常青树下。
爷爷弯着腰，端着刚出锅的鱼。
期待的望着我们，「好不好吃？」
小鱼儿咬了口，瘪瘪嘴，吐了出来。
「也太难吃了，爷爷！」
「有那么难吃吗？」爷爷尝了尝，也吐了出来。
那条难吃的鱼，我如今却是再也吃不到了……
我疲惫的抬起眼，看向那金光闪闪的帝君。
他明明滥杀了无辜，却依旧能凭借自己众神之首的地位。
让所有人都相信他，站在他一边，颠倒黑白。
我闭上眼。
这一切都太过于荒诞！
若天下正道是如此，那我转身成魔又何妨？
我掏出昨晚师父给我的穿梭镜。
逃到了魔域前。
他们亦追到了魔域前。
浩浩荡荡，持剑以对，仿佛我是多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我冷哼一声，毫无犹豫的跳下了魔域。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的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的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的意，要那诸神，都烟消云散！」
山谷长啸，余音久久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