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超”,“吻你万千”

环球人物杂志 2024-02-15 14:49:58

·1925年8月8日,邓颖超与周恩来结婚。这是他们的结婚照。

“你跟我也拥抱拥抱,好久都没拥抱了!”

作者:牛志远吴媦

邓颖超和周恩来的婚姻,至今都是人们心中的典范。

邓颖超是这样对身边工作人员描述她的爱情和婚姻的:“我们是经过无意的发展,两地相互通信的了解,到有意的、经过考验的结婚,又经过几十年的战斗,结成这样一种战友的、伴侣的、相爱始终的、共同生活的夫妇。把我们的相爱溶化在人民中间,溶化在同志之间,溶化在朋友之间,溶化在青年儿童一代。”

说这番话时,是1988年的春天,西花厅的海棠花又盛开了,恩来离开小超已经12年了。邓颖超又一次想起了周恩来,想起了他白天在海棠花下散步的背影,想起了他夜晚抬头轻嗅花香的笑容,想起了他们上一次并肩而立一起赏花的时光……

“你还是那样热情和理性交织着”

1949年11月,邓颖超与周恩来搬进了西花厅。这时的他们不再动荡奔走,有了安稳的家,虽然还是聚少离多,但少了些九死一生,多了些温柔缱绻。

一直以来,他们都保持着通信的习惯,信里不只谈革命,也谈对彼此的想念和关怀。

1942年7月3日,周恩来因小肠疝气住了院,虽然邓颖超每隔一天就去医院看望一次,但他还是忍不住给“小超”写信:“昨天你们走后,朦胧睡去,醒来已近黄昏……天气虽热,尚能静心。望你珍摄,吻你万千!”

7月7日,收到来信的“颖妹”则回复道:“白药已搽了么?是否还分一点留用?我拟明晚去看乃如兄并送药给他。情长纸短,还吻你万千!”

1954年5月4日,西花厅的院子里,邓颖超看着满树盛开的海棠花,想起与自己相隔万里的周恩来。4月中下旬的时候,为了和平解决朝鲜问题和恢复印度支那和平问题,周恩来率领中国代表团,出席在瑞士举行的日内瓦会议,已经去了快一个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看着这些周恩来最喜爱的花,邓颖超决定挑选一些,随信给周恩来寄去。她写道:“在郊区的山坡、泉水之旁,采了少许野花,又选上二三朵家花,一并随信寄你,给你的紧张生活,加上一些点缀和情趣。”

6月13日深夜,周恩来在日内瓦忙完了工作,提笔给小超回信。当时已是第二天凌晨4时,他已经有些累了,但还是想抓紧时间写,这样才能赶在天亮后信使出发时寄出。

他写道:“你还是那样热情和理智交织着,真是老而弥坚,我愧不及你。”随信一同寄给小超的,还有他在日内瓦采集的芍药花和蝴蝶花,“聊寄远念”。

秘书赵炜曾见到,这些传达两地相思的花和叶,被邓颖超精心保存下来,还找了一个镜框装裱起来。

·1960年4月13日,邓颖超在机场为即将出访的周恩来送行。

赵炜还见证过他们的一次亲吻。

邓颖超有一个习惯,周恩来回来的时候,她都在门口等候。1969年的一天,周恩来刚刚结束对越南领导人胡志明逝世的吊唁,马上就能回家了。这趟行程,邓颖超的心中一直都很忐忑,因为当时的越南正处于战火之中,她担心周恩来的安危。

因此,收到周恩来那天要回来的消息,她早早地等在了客厅门前。赵炜等工作人员见状,也在旁边站着。

赵炜回忆,周恩来一进门,邓颖超就走上前对他说:“我在电视上看到你和好多越南的漂亮女孩子拥抱,你跟我也拥抱拥抱,好久都没拥抱了!”

听到这句话,周恩来非常自然地把邓颖超搂入怀里,还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大家都笑了。“我记得有一名护士,还羞羞答答,扭头不敢看。”赵炜回忆道。

这些深情的瞬间还有许多。

周恩来工作晚归的深夜,为了不打扰邓颖超,选择走西花厅那条“周恩来小道”;邓颖超给周恩来量身定做了一个可以在床上办公的小桌子;还有提醒“恩来的眼睛离开文件几秒钟就是休息”的热毛巾……

很多年过去了,西花厅的工作人员每每提起这个地方,总会说一句:“西花厅是个温暖的大家庭。”

“今天给爸爸妈妈举行结婚纪念仪式”

在西花厅这个大家庭,时常有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邓颖超喜爱孩子,是许多孩子们的邓妈妈,她给予孩子们精心教导、关怀培养。而这些孩子们的到来,也给周邓夫妇增添了许多幸福时刻。

周秉德是和他们关系最密切的孩子之一。她12岁时就搬进了西花厅,一住就是10余年。在周秉德看来,邓颖超是严格的长者,也是慈祥的七妈。

周秉德说:“伯伯和七妈一直把我们看作家人,我们也把西花厅当作自己的家。在我心目中,七妈对爸爸妈妈及我们姐弟六人生活学习的关心,那种具体和周到,远远超过了伯伯。因为伯伯更多是属于‘公家’的、‘大家’的,而七妈要代伯伯具体照顾我们和一些找上门来的周家亲属,对此,她从没有吝惜过自己的时间和金钱。”

在周秉德看来,“七妈主动承担家庭琐事,是为伯伯消除后顾之忧,保证他能有更多精力用在工作上”。

这种“具体和周到”可以从周秉德的母亲保留的邓颖超于20世纪50年代写给她的短笺中体会一二:

“小六的病好些吗?你两天来都没打电话告我,我时常惦念着!”

“由国盛带上一些广柑给你和孩子们。”

“我很想念你们一家,几次动念,去看你们,一因流感盛行,一因体力仍感不足而作罢了。”

·1952年,周恩来、邓颖超与周秉德(左一)三姐弟在颐和园。

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对于周家亲属,邓颖超表露出来的关心不是张扬的、一时的,而是默默的、持续的。

1991年3月,邓颖超的身体已很虚弱了,平时活动就坐轮椅。周秉德常常去医院看望她,偶然的一次,周秉德又发现了七妈默默关心她的“蛛丝马迹”。

“我推着轮椅上的七妈四处走走,帮助她放松心情,走到她书桌附近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桌上摆着一张《华声报》。”这正是周秉德当时所在单位出版的报纸。

如今,周秉德也是一位80多岁的老人了,可当她向环球人物记者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时,脸上流露出的是小女孩一般的雀跃神态:“我马上就给拍下来了,看来七妈还是很关注我的,心里还是有我的。”

邓颖超发自内心地喜爱孩子们,并不限于周家孩子。她与周恩来一致认为,“孩子是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周家晚辈、烈士子女、普通孤儿、工作人员们的孩子……这些孩子在西花厅成长成材,也亲眼见证了“邓妈妈”与“周伯伯”的一个个珍贵的温情时刻。

新中国成立初期,国家百废待兴。恢复经济生产、建立外交关系这些工作都由周恩来主管。“他经常一连工作十四五个小时,有时还会连轴转,连续一两天不睡觉,还没时间吃饭。工作人员去提醒,他不理会。”周秉德说。

为了能使周恩来在百忙之中有稍多一点睡眠时间,邓颖超就想出各种办法。

比如派当时年仅5岁的周秉宜“出马”,周秉德回忆:“她年纪小,像只小猫一样没一点声音,走进办公室,拉着伯伯就使劲往外走。”这样,周恩来在忙碌的工作之余得到了片刻的休息。“七妈这才能够放心些。”

在周恩来难得的睡眠时间,邓颖超为避免他受到干扰,还在院子里放了一个小木牌。周秉德说:“小木牌上面写着‘安静’两个字。没有这个牌子,我们就可以正常地说话、走路;有这个牌子,我们马上就收敛起来。我们知道这是伯母提醒我们:伯伯正在休息。”

1950年8月8日,是邓颖超与周恩来结婚25周年纪念日。

孙炳文烈士之女孙维世是周恩来与邓颖超关怀的烈士后代之一,也是他们的养女。她特地带了几朵大红花来到西花厅,兴高采烈地宣布:“今天给爸爸妈妈举行结婚纪念仪式。”她边说边把两朵大红花分别佩戴在周恩来与邓颖超的外衣上,又让小卫士们簇拥着他们到庭院中拍照留念。

·1950年,孙维世(左一)姐妹为邓颖超和周恩来过银婚纪念日。

那天,邓颖超很高兴:“我们结婚的时候没有举行什么婚礼,今天倒戴了大红花,像个结婚的样子。”

“我的骨灰也用这个骨灰盒”

与西花厅相关的记忆当中,除了温情的瞬间,周秉德也时常想起那些悲痛的时刻。

1976年1月9日清晨,正在出差的她从广播里听到了伯伯去世的噩耗,立马买票赶回北京,戴着黑纱赶到了西花厅。周秉德原以为,伯母会躺在床上哭成个泪人,没想到的是,“她站在客厅等我,我抱着她痛哭不已,她却安慰我说:‘秉德啊,要坚强啊,不能哭啊!化悲痛为力量,化悲痛为力量!’”

直到1月11日,她才看到七妈泣不成声。那一天,是十里长街送总理的日子,也是邓颖超最后一次见到周恩来的遗容。

在八宝山革命公墓,周秉德站在七妈身旁,看到一直坚强的她一下子扑到棺木的玻璃罩上,用悲伤不舍的声音说:“恩来,我们永别了,以后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再也见不到你了啊!让我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

周恩来去世之后,邓颖超孤独了很多,周秉德常去西花厅看望她。那时,邓颖超也在和疾病作斗争。周秉德听她说过:“我身体有多种慢性病,我在苦斗,苦熬。”

1978年7月,邓颖超写给党中央一封信,将自己的后事作了安排。她说:“人总是要死的。对于我死后的处理,恳切要求党中央批准我以下要求:遗体解剖后火化,骨灰不保留,撒掉,不搞遗体告别,不开追悼会,公布我的这些要求,作为我已逝世的消息。”

4年后,邓颖超经过慎重考虑,在那封信的基础上重抄并增补了遗嘱内容:房屋是全民所有,应交公使用,万勿做故居和纪念之用;对于亲属、侄儿女辈不要给予任何照顾安排等。

她还声明:“这是周恩来生前一贯执行的,我也坚决支持的。”

·邓颖超与周恩来登上万里长城。

一开始,赵炜对邓颖超早早写遗书这件事很不解,但邓颖超说:“我趁着头脑清楚,手还不抖的时候写出来,我没什么值钱的,但是总归是我的遗物。总理的都处理完了,我要把我这些都交代清楚,也是为了减轻你们的负担。”

1982年11月,邓颖超还给身边工作人员写下身后需托付同志们做的几件事。其中提到:“未用完的工资,全部交党费。”她还将周恩来用过的骨灰盒收了起来,每隔一段时间,让工作人员拿出来晒一晒,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等我走了,我的骨灰也用这个骨灰盒,不要再买新的,为国家节约钱。”

1992年7月11日,邓颖超走完了自己的八十八载人生。工作人员根据遗嘱一一为她处理身后事。她剩下的工资和买的国债加起来共计1.1万元,全部上交作为党费;她的骨灰装进周恩来当年的骨灰盒中,送回他们投身革命、相识相恋的天津,和周恩来一样撒向海河……

尽管我们都是无神论者,但是每一次,当我们在天津周恩来邓颖超纪念馆看到那段纪录片,看到他们的骨灰隔着16年的光阴,一样撒向海河时,我们总是忍不住热泪盈眶,惟愿这对志同道合、情深意笃的革命夫妻,实现了另一种意义上的重逢,永不分离。

本文刊载于

2024年第4期

《环球人物》杂志

总第5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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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    制: 张建魁

主    编:许陈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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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 2024-02-29 00:07

    不知道为什么?读到我们敬爱的周总理,总会不自觉的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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