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3日，在德国首都柏林的基督教民主联盟总部，联盟党总理候选人弗里德里希·默茨在出口民调结果公布后发表讲话 德国联邦议院选举的投票结果冲击波渐趋平复，但议院席位的尘埃落定并不意味着选战的结束，接下来各主要政党将围绕组阁进行谈判，确定新政府总理人选。目前看，联盟党总理候选人默茨大概率将问鼎，但在带领德国走出困境的征程上，仍面临诸多挑战。
政治碎片化将阻碍组阁谈判
此次联邦议院选举是继去年欧洲议会选举之后，德国再次举行的全国性选举。从各党派得票率来看，民意变化不大。
一是联盟党在时隔3年多以后重新成为议会第一大党，默茨在竞选中提出了一系列强有力的政策纲领，民众寄希望于通过政府改头换面，在经济和民生等议题上有更大作为；二是社民党在连续两次选举中惨败，反映了民众对本届联合政府政策的失望和否定，虽然朔尔茨可以将部分原因归结于三党联盟对政策的掣肘，但他作为政府总理仍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三是选择党得票率上升凸显民粹势力进一步崛起，近期德国多地爆发游行，抗议选择党的极端立场，但民间的这一态度与投票结果之间的“温差”，显示出德国社会和民众在面对民粹势力时的矛盾心理。
按照《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基本法》，单一政党或政党组合在议会中占一半以上议席才能组成政府，在联邦议院选举中得票率最高的政党拥有优先组阁权，其总理候选人将被提名为联邦总理。目前，默茨已着手启动组阁事宜，但组阁谈判恐将困难重重。
理论上存在多种政党搭配和组合的可能性。
首先是联盟党和社民党的“黑红组合”，这也是在德国历史上多次出现的大联合政府，但基社盟主席马库斯·泽德此前曾明确表示，只有现任社民党总理朔尔茨不再入阁，他才会支持该方案。朔尔茨也表示，如果社民党和联盟党进入组阁谈判，他将不再参与。
其次是联盟党、社民党和绿党的“黑红绿组合”，但执政伙伴越多则意味着协调政策和立场的难度越大，同时也推高了执政联盟解体的风险。默茨曾表示，他希望避免三党联盟。
最后，选择党虽然此次成为议会第二大党，但由于其他党派都承诺拒绝与其合作，因此大概率成为最大反对党。
组阁谈判将取决于各党派政策的协调性和契合度，同时考验党派领导人的选择、判断和妥协能力，考虑到目前德国多党林立、大党不强、小党不弱的状态，政治碎片化加剧，各党派之间互不信任感加深，新一届联邦政府短时间内恐难以完成组阁。
执政党面临经济和移民问题考验
在大选前的数次辩论中，经济和移民议题是几大党派争论的焦点。在新冠疫情、俄乌冲突、中东战事等多重因素叠加影响下，德国接收了大量外国难民，同时是仅次于美国对乌克兰援助第二多的国家，但自身却面临经济增长乏力、能源价格居高不下、国内不稳定因素增多等问题。
首先是经济连年萎缩、增长疲弱。
联邦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显示，2023年和2024年德国经济分别萎缩0.3%和0.2%。国内各大研究机构对今年经济的预测同样不容乐观，德国经济研究所预测，德国今年国内生产总值仅增长0.2%；基尔世界经济研究所则预计德国经济将在今年陷入停滞。工业是德国经济的基础和骄傲，其产值长期占经济增加值的约四分之一，但与新冠疫情前相比，当前德国工业产出水平仍低约10%。
造成德国经济困境的原因主要有三个：一是俄乌冲突严重冲击了德国“两头在外”的经济模式，德国不仅失去了来自俄罗斯的廉价能源供应，还失去了这一出口市场，造成工业制成品的生产成本上升，竞争力下降；二是宏观经济政策反复无常、反应缓慢，以能源政策为例，2023年德国关停了境内最后三座核电站，彻底退出核电，此举加剧了能源危机，但近期又出现重启核电的辩论；三是德国在数字化和绿色产业等领域转型缓慢，投资不足导致基础设施落后，美国出台的《通胀削减法案》等又吸引走了大量投资。
2月13日，工作人员在德国慕尼黑发生车辆冲撞人群事件的现场工作 移民问题是摆在执政党面前的另一个棘手问题。
2015年，时任总理默克尔宣布开放边境接纳难民，之后非法移民和庇护问题逐渐成为德国社会的焦点议题之一。根据联邦教研部去年6月发布的《教育报告》，截至2022年德国有移民背景的人口占24%。
朔尔茨政府起初延续了默克尔时期的移民政策，但随着非法移民问题带来的负面影响不断凸显，特别是选择党依靠反移民立场支持率不断攀升，进一步加剧了社民党的选举困境。2023年11月，在经过与各州州长的马拉松式会议后，朔尔茨宣布收紧难民政策。但此举并没有改变形势，在此次选举中，社民党也选择避谈该议题。
联盟党主张对非法移民采取更强硬的立场，今年1月29日联邦议院投票通过了该党提出的关于大幅收紧移民庇护政策的5点动议。值得关注的是，这是联邦议院首次在极右翼政党支持下以多数表决通过的议案，默茨也因该行为可能削弱针对极右翼的“防火墙”而饱受批评。新一届联邦政府成立后，不排除执政党在限制移民问题上与选择党进行合作的可能，如何在打击非法移民与反极右力量之间取得平衡将变得非常微妙。
对外关系上两大待解难题
德国一直以来是欧盟经济和政治的稳定器。虽然由于经济萎缩在欧盟内的地位和影响力有所下滑，围绕俄乌冲突等问题与部分“新老欧洲”国家偶有争执，但德国仍具备雄厚的工业基础和不俗的经济实力，欧洲一体化也离不开“法德轴心”。美俄最近撇开欧盟和乌克兰单独进行谈判，使欧洲国家不得不再次团结起来。对德国新一届政府而言，需要在一体化框架下处理好对外关系两大议题。
一是在解决俄乌冲突问题上，欧洲可能被排除在外。美俄代表团2月18日在沙特首都利雅得举行首次会谈，就恢复双方外交使团正常运作和结束俄乌冲突等达成共识。欧盟担心在俄乌冲突问题解决的进程中被边缘化，反复强调“乌克兰问题谈判不能没有欧方参与”。
美俄会谈前一天，法国总统马克龙召集德国、英国等多国和欧盟层面的领导人举行紧急会议，就乌克兰问题协调立场，由于各国对是否在维和框架下向乌克兰派遣部队存在巨大分歧，会议没有取得任何成果。欧盟内部在应对俄乌冲突上，法国与德国之间、“大西洋派”与“欧洲派”之间、“新欧洲”与“旧欧洲”国家之间，一直存在分歧。此次美俄单方面谈判，令跨大西洋伙伴关系出现重大裂痕，但也给了欧盟进一步强化战略自主、制定统一政策的机会。
面对不断变化的俄乌局势，欧盟迫切需要统一立场、用一个声音说话，德国新一届政府需要有更系统的、针对性和前瞻性更强的战略。
二是美国可能加征关税引发双边贸易战。美国总统特朗普2月初表示，将“很快”对欧盟出口到美国的商品加征关税。根据德国联邦统计局公布的数据，2024年德美双边贸易额为2527亿欧元，其中德国贸易顺差超过700亿欧元。自2015年起，美国一直是德国最大的出口市场，去年更是成为德国最大的贸易伙伴。一旦特朗普对欧洲输美商品加征关税，德国经济将雪上加霜。
野村证券预测，美国加征10%关税将使欧元区国内生产总值下降0.2至0.3个百分点。德国伊弗经济研究所估计，美国加征20%关税将使德国损失约330亿欧元，对美出口将下降约15%。
目前，欧盟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一方面通过增加在美采购等方式缩小对美贸易顺差，包括进口更多液化天然气、降低美国汽车等商品的进口关税等；另一方面准备反制清单，在必要时采取关税报复措施。德国离不开美国市场，一旦爆发贸易战，自身经济将遭受巨大损失，而与欧盟及其他成员国协调统一行动，通过谈判方式解决是目前的最优选择。
德国上一次联邦议院选举，从投票结果出炉到新政府组建历时70余天，这次的组阁谈判预计也将上演拉锯战。在此期间，朔尔茨政府将以看守政府身份继续执政，不过传统上一般不会做出重大决策。
（作者系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国际关系专业博士生）
来源：新华社、《环球》杂志
作者: 张永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