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上看到的这个问题:西游记中,狮驼岭究竟有多恐怖?为何孙悟空都被吓瘫?
回答问题之前,我得先纠正一下。首先,不是狮驼岭,而是狮驼国(城中)。其次,悟空也没有被吓瘫,只是吓得坐在地上了,虽然也是坐下,没有马上起来,但说“吓瘫”还是有些严重了。
好了,先看这个问题出处。
唐僧师徒经过狮驼岭时,遇到了强大的妖魔,一共有三个,而且是三兄弟。老大是青狮精,老二是黄牙白象精,老三就是金翅大鹏雕。
唐僧被抓后,悟空先去狮驼岭,又到狮驼国。狮驼岭,是这三个妖魔的地盘,而狮驼国则可以说是大鹏一个人的地盘。大鹏把狮驼国的人全部吃了,这里是妖怪组成的国家。
当悟空第一次来到狮驼国,看到城市里都是妖怪时,他确实被吓到了。
大圣举铁棒,离轿仅有一里之遥,【见城池把他吓了一跌,挣挫不起。】你道他只这般大胆,如何见此着唬,原来望见那城中有许多恶气……。
悟空为何会被吓得坐在地上?
有人说,悟空确实害怕了,他从没有见过这么多妖怪;也有人说,是因为大鹏比孙悟空强,手底下妖怪也厉害,悟空看了没希望救出唐僧,所以被吓得坐在地上。还有其他说法,不一而足。
但我一直觉得,这一段是小说作者故意为之,悟空其实并没有被吓到,作者是在故意营造恐怖的氛围,目的是制造悬念与反差。
01
先来看看《水浒传》第十一回,林冲上梁山时所看到的情况。
林冲看时,见那八百里梁山水泊,果然是个陷人去处。但见:
山排巨浪,水接摇天。乱芦攒万万队刀枪,怪树列千千层剑戟。【濠边鹿角,俱将骸骨攒成;寨内碗瓢,尽使骷髅做就。剥下人皮蒙战鼓,截来头发做缰绳。】阻挡官军,有无限断头港陌;遮拦盗贼,是许多绝径林峦。鹅卵石叠叠如山,苦竹枪森森如雨。战船来往,一周回埋伏有芦花;深港停藏,四壁下窝盘多草木。断金亭上愁云起,聚义厅前杀气生。
看起来是不是很吓人?但林冲吓到了吗?没有。
甚至林冲上了梁山后,所看到的情况也不是这样,反而很正常。
林冲看岸上时,两边都是合抱的大树,半山里一座断金亭子。再转将上来,见座大关。关前摆着刀枪剑戟,弓弩戈矛,四边都是擂木炮石。小喽啰先去报知。二人进得关来,两边夹道遍摆着队伍旗号。又过了两座关隘,方才到寨门口。林冲看见四面高山,三关雄壮,团团围定,中间里镜面也似一片平地,可方三五百丈;靠着山口才是正门,两边都是耳房。
作者这么写,无非就是突出梁山是个险恶之地。前面可以理解为虚写,后面才是实写。虚写,就是制造恐怖的氛围。
或者说,外人看起来,梁山非常恐怖;实际上呢?进去后你会发现,这里和其他地方(或者说山头、关卡),也没啥两样,无非就是更雄壮一些。
林冲看到三关之后,再上去就是梁山大寨了,王伦、杜迁、宋万就在里面呢。而王伦呢?又不是个善茬,对林冲很不友好,读者开始会为林冲担心了。
林冲所行,是三层。第一层就是外面所见的恐怖景象;第二层是三关,第三层就是大寨。悟空所入,也是三层。
看完这一部分,心情就像是过山车,从“恐怖如斯”到“平淡无奇”再到“提心吊胆”,为主角“担忧”。可以说,情节跌宕起伏,悬念突出,读起来十分过瘾。
02
另外,林冲上梁山,看到的恐怖一幕描写,在西游中也有,是在狮驼岭上。
悟空去救唐僧,要进入狮驼岭的三重洞门。在第一层门,他就看到了相当骇人的一幕,也是网友最喜欢热议的一段。
却说孙大圣进于洞口,两边观看,只见:【骷髅若岭,骸骨如林。人头发躧成毡片,人皮肉烂作泥尘。人筋缠在树上,干焦晃亮如银。真个是尸山血海,果然腥臭难闻。东边小妖,将活人拿了剐肉;西下泼魔,把人肉鲜煮鲜烹。】若非美猴王如此英雄胆,第二个凡夫也进不得他门。
看起来也很吓人是吧?但悟空也没有被吓到。
如果第一次看,估计读者也很害怕,就跟林冲上梁山时所见一样。但很快,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多时,行入二层门里看时,呀!这里却比外面不同:清奇幽雅,秀丽宽平;左右有瑶草仙花,前后有乔松翠竹。
差别是不是很大?前面还是尸山血海的恐怖地狱,马上就变得清雅秀丽,仙山洞府一样。
至于第三层门,那就是三个妖怪的洞府了,青狮、白象和大鹏,就在里面呢。这三个妖怪,也是面目狰狞,会成为猴哥接下来的强力对手。
于是乎,读者的心情,也会像看林冲上山一样,先是害怕,然后放松,接着又提心吊胆。可以说,一波三折,文字把读者的心情牢牢抓住了。
03
这两本书,两处的描写,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悟空在第一层门所见,也可以理解为虚写(若真有小妖怪在剐肉、煮肉,不就发现悟空了吗?),就是要突出狮驼岭非常恐怖,如同地狱一般。
我个人理解,这玩意就是套话,明清小说中常用的套路。写美人,必定是“美貌若西施,风流似嫦娥”;写帅哥,必定是“颜如宋玉,貌若潘安”。真有那么好看吗?我看未必,理解成美人帅哥就行了。
好了,再回头说悟空。
悟空看到狮驼国的恶气,如此多的妖怪,直接就吓跌倒了。连悟空都这么怕,看起来这狮驼国确实恐怖如斯。
但狮驼国除了都是妖怪之外,似乎也没有特别恐怖的地方吧?不信的话,我们来看看,悟空被恶气吓到后,所见的情况。
原来望见那城中有许多恶气,乃是:攒攒簇簇妖魔怪,四门都是狼精灵。斑斓老虎为都管,白面雄彪作总兵。丫叉角鹿传文引,伶俐狐狸当道行。千尺大蟒围城走,万丈长蛇占路程。楼下苍狼呼令使,台前花豹作人声。摇旗擂鼓皆妖怪,巡更坐铺尽山精。狡兔开门弄买卖,野猪挑担干营生。先年原是天朝国,如今翻作虎狼城。
虽然这一段描写妖怪很多,但却丝毫不如前面的狮驼岭那里恐怖。甚至说,这部分描写,妖怪完全就和人差不多了,一切都井然有序,管理得当。
然而,这又是套词了,未必就是实写。
这些妖怪真会去做总兵、都管吗?他们真的会开门做买卖吗?如果管理这么严格有序,后面怎么会一哄而散呢?我看还是虚写,但妖怪都是真的。
行者却按落云头,直入城里。那城里一个小妖儿也没有了,正是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他见佛祖收了妖王,各自逃生而去。
看到这里,读者是不是也以为悟空后面会很难?可实际上不是这样。
虽然悟空被大鹏偷袭,但依旧起身激斗;虽然八戒、沙僧先后被抓,悟空也被大鹏抓住,三兄弟被蒸,但悟空却丝毫不怕,他依旧游刃有余,和往日一样。
04
当然,也有读者会说:一个国家(的城中)都是妖怪,这难道不是很恐怖吗?悟空被吓得坐倒在地,不也是很正常吗?
对于读者来说,这确实很恐怖。但是,对于悟空来说,有什么恐怖的呢?前面悟空去狮驼岭,看到几万小妖怪,蒸在剥皮、处理人肉,他都没觉得恐怖,这里有何恐怖呢?
至于说妖怪多,别忘了,前面狮驼岭就有四五万妖怪。另外,悟空做妖怪的时候,见到的妖怪也不少。他手底下的猴子,就有四万七千;还有七十二洞妖魔,每个妖魔带一千妖怪,那也有七八万妖怪啊!
悟空会集群猴,计有四万七千馀口。早惊动满山怪兽,都是些狼、虫、虎、豹……狮、象、狻猊、猩猩、熊、鹿、野豕、山牛、羚羊、青兕、狡儿、神獒……各样妖王,共有七十二洞,都来参拜猴王为尊。
悟空看过那么多妖怪,各种强大的妖王都不怵,会怕这些妖怪吗?我看不会。
还有,在狮驼岭,悟空逃出来后,数万小妖他也只是一路棍就解决了。
却说行者自夜半顾不得唐僧,驾云走脱,径至狮驼洞里,一路棍,把那万数小妖,尽情剿绝。
所以,狮驼国妖怪就算再多一些,对悟空而言,又何惧之有呢?悟空根本就不用怕。狮驼国的妖怪虽然多,但悟空不怕。
总结来看:
从原著来说,与其说悟空吓得跌倒,倒不如说他是吃了一惊。毕竟一国都是妖怪的情况,确实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从写作来说,作者是故意这么写,让读者以为狮驼国很恐怖,为悟空担心,可实际上并不是。这种写作手法,无非是为了营造恐怖氛围,制造悬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