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你就管我叫香香吧"，这话听得我浑身一激灵，我转身就走，脑海里却不断回响起军营里指导员的那句话："老同志，做人要有底线，做事要讲原则。"
我叫贾致远，今年五十八岁，一个月前刚从县棉纺厂退休。年轻时在部队当过十年兵，退伍后分到棉纺厂当了一名机修工。日子过得倒也清净，就是一个人住久了，总觉得缺点什么。
那是一个闷热的夏夜，我正在院子里乘凉，隔壁的李香萍忽然探出头来，欲言又止。她比我小三岁，丈夫五年前因病去世，一个人带大了儿子，如今儿子在省城工作，很少回来。
"贾大哥，我看你一个人在家也不方便，不如咱俩搭个伙吧？"她说这话时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现在物价这么贵，一个人买菜做饭也不划算。"
我愣了一下，随即想到左邻右舍会怎么看。但转念一想，都这把年纪了，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于是点头答应了。
就这样，我们开始轮流做饭。她手艺不错，常能变着花样做些可口的饭菜。吃饭时她总爱说起年轻时的事，说她年轻时在剧团当过演员，还演过花木兰。
日子就这样过了半个月，直到那天晚上。我们刚吃完饭，她突然说："贾大哥，我看你一个人住着也怪冷清的，不如......"
我顿时如坐针毡，赶紧打断她的话："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说完就往外走。
她在身后喊："贾大哥，你别误会，我是想说......"
我装作没听见，快步往家走。路上，我想起了1965年刚入伍时的事。那时有个女知青也让我这么亲密地称呼她，结果闹出不少是非，连累我差点被处分。从那以后，我对这种事特别敏感。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找老战友刘根生。他听完后直摇头："老贾啊，你这个人就是太死板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两个老人互相照应，有什么不好？"
我正要反驳，他又说："你还记得咱们连长吗？都七十多了还找了个伴，现在不是过得挺好？你啊，就是太死心眼。"
我坐在他家的竹椅上，望着墙上的军功章发呆。忽然想起了在部队时的一件事。那是1968年，我们连来了个新兵，和我是老乡。有天晚上他偷偷溜出去见女朋友，被人举报了。连长大发雷霆，说这是严重违反纪律，不但把他关了禁闭，还把我这个老乡连长给降了职。
从那以后，我对规矩和原则看得特别重。现在想想，或许是太重了点。但这么多年的习惯，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
回到家，我正琢磨着该怎么办，李香萍却主动来找我了。她说："贾大哥，我看你这两天怪怪的。是不是我说话太唐突了？"
我斟酌着说："李大姐，咱们都一把年纪了，有些事还是要注意影响......"
她笑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其实我是想说，你院子里种的菜长得不错，不如咱们一起打理。再说了，你不是退休了吗？整天闷在家里也没意思，咱们可以一起参加社区活动啊。"
我一时语塞，觉得自己确实想多了。但她接下来的话又让我紧张起来："对了，以后你就管我叫香香吧，总叫李大姐太生分了。"
这称呼太亲昵了，让我想起了那些不愉快的往事。我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第二天，我去找了居委会主任。主任听完后笑道："老贾啊，你这是钻牛角尖了。不过既然你这么想，我倒是有个主意。咱们社区不是有个'夕阳红'互助小组吗？里面都是些退休的老同志，每天一起活动，热闹得很。"
我觉得这主意不错，正要答应，主任又补充道："对了，最近上级要求咱们社区开展'邻里守望'活动，你和李大姐都是独居老人，正好可以互相照应。"
这下我犯了难。一方面，我不想让人觉得我不近人情；另一方面，我又怕节外生枝。正在我纠结时，一个意外的电话打破了平静。
是我儿子打来的。他说单位派他去澳大利亚工作三年，想接我过去住几个月。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李香萍知道这事后，主动来找我说："贾大哥，你就放心去吧。你家的果树和菜园子我帮你照看着。等你回来，咱们再一起参加互助小组。"
看着她真诚的眼神，我忽然明白了：人这一辈子，过得太死板未必是好事。重要的是明白什么该坚持，什么该放下。
最后我决定去澳大利亚住三个月，其他时间还是住在老家。临走前，我终于想明白了：与其整天疑神疑鬼，不如坦然面对。人到晚年，需要的不是防范，而是理解和温暖。
在澳大利亚的日子里，我常常想起院子里的果树和菜园。儿子说我可以一直住在这里，但我知道，那些熟悉的人和事，才是我最放不下的。
三个月后，我回到了熟悉的院子。李香萍把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果树下还种了一排月季。她笑着说："贾大哥，这些花开得多漂亮啊。"
我点点头，忽然发现自己不再纠结她怎么称呼我了。或许，人生最大的智慧，就是学会与人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远离，也不越界。
现在，我和李香萍都是互助小组的成员。每天一起跳广场舞，种花种菜，日子过得充实而平静。有时想起当初的担心，都会觉得好笑。原来，我们最该珍惜的，不是那些条条框框，而是晚年难得的互相照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