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文人将“香”视为名士生活的重要标志,以焚香为风雅时尚之事。明人高濂有一首题作《烧香》的诗,生动描写了燕居焚香的闲适生活:
柏子兰芽几上焚。松窗烟霭散清芬。残炉隐隐梦回闻。通紫雾,袅青云。一帘花影荡湘纹。
高濂根据自己的用香经验,将日常所用香品进行了气质分类,赋予香各种不同的人格化特质,有幽闲者、恬雅者、温润者、佳丽者、蕴藉者、高尚者。
这些不同气质的香品,适宜不同的生活情境与心境。幽闲之香为隐士逸者清谈论道之用,焚之可清心悦神;佳丽之香适合恋人幽会时熏焚,可熏陶心情,增进柔情蜜意。
高濂认为拥有佳丽气质的香品,有黄香饼、芙蓉香、龙涎饼、内香饼,其《遵生八笺》记载了“黄香饼”的配方与制法:
沉速香六两、檀香三两、丁香一两、木香一两、黄烟二两、乳香一两、郎台一两 、唵叭三两、苏台油二两、麝香三钱、冰片一钱、白芨面八两、蜜四两和剂,用印作饼。
明代最负盛名的黄香饼为恭顺候吴家所制,文震亨《长物志》载:“黄、黑香饼,恭顺侯家所造大如钱者,妙甚”,其香饼特色是留香时间久,孙承泽《庚子销夏记》中说“以微火蒸之,斋中可香月余”。
当时恭顺候家的香饼与魏戚畹家酒、李戚畹家园并称为“京师三绝”。明人刘侗《灯市竹枝词》云:“田家歌舞魏家浆,海淀园林恭顺香。桃李莫分先后种,恩波一片是春光”。
恭顺侯吴家流传下来的香方不多,唯有明代《猎香新谱》收录了一方“恭顺寿香饼”:
檀香四两、沉香二两、速香四两、黄脂一两、郎苔一两、零陵二两、丁香五钱、乳香五钱、藿香三钱、黑香五钱、肉桂五钱、木香五钱、甲香一两、苏合一两五钱、大黄二钱、三柰一钱、官桂一钱、片脑一钱、麝香一钱五、龙涎一钱五分、撒䭱兰五钱,以白芨随用为末,印饼。
此香用料精贵,除了名贵的沉香、檀香、麝香外,还有龙涎香、撒䭱兰、乳香等域外名香。周嘉胄的《香乘》中提到,恭顺香饼之所以能成为“诸香之冠”,是因为使用了撒䭱兰这味香料:
撒䭱兰,出夷方,如广东兰子香。味清淑,和香最胜。吴恭顺寿字香饼,惟增此品,遂为诸香之冠。
所谓撒䭱兰就是如今的藏红花,撒䭱兰为藏红花波斯语“zafaran”的音译。早在宋代,藏红花就是制香的“奇材”,不过那时的藏红花叫作“番栀子”或“大食栀子”。
明代香文化的一大特色,是线香的广泛使用。线香始于元代,明代开始大为普及。仇英所绘《清明上河图》中就有描绘匠人晾晒线香的情景,从香铺店幌“上料八百高香”可知,线香以成为香铺的招牌产品。
相比香丸、香篆,焚烧线香简便宜用,可宗教可生活,轩窗、几席随处可插,不必非要香炉不可,瞿佑《线香》诗曰:
捣麝筛檀入范模,润分薇露合鸡苏。一丝吐出青烟细,半炷烧成玉箸粗。道士每占经次第,佳人惟验绣工夫。轩窗几席随宜用,不待高擎鹊尾炉。
此诗的作者一说是苏洵,一说是瞿佑。以诗风以及诗中所咏情景而论,应为明人瞿佑所作。
与如今常见的单方沉香、檀线香不同,明代线香是由多种香料混合制作的合香。瞿佑《线香》:“捣麝筛檀入范模,润分薇露合鸡苏”之句,描写的制香材料就有麝香、檀香、蔷薇露、鸡舌香、苏合油。
高濂《遵生八笺》记载,焚于卧榻的聚仙香、河南黑芸香、紫藤香均为线香香方。《晦斋香谱》紫藤香:“降香四两、柏铃三两半,右为末,用柏泥、白芨造”,降真香、柏铃研末,以柏泥、白芨粉作粘合剂,调和压制成线香。
在明代还有一种倒挂焚烧的线香,很受文人喜欢。倒挂的线香名叫龙挂香,香中有一细线,一端以铁丝、铜丝或银丝做钩,倒挂于香架上焚燃。文震亨《长物志》:“内府别有龙挂香,倒挂焚之,其架甚可玩”。
龙挂香分黑、黄两种,皇宫内府所制最佳。高濂《遵生八笺》:“龙挂香有黄、黑二品,黑者价高,惟内府者佳”。明代《猎香新谱》中记载有一首“龙挂香”香方:
檀香六两、速香四两、黄熟二两、丁香五钱、黑香四钱、乳香六钱、芸香一两、三柰三钱、良姜一钱、细辛一钱、川芎二钱、甘松一两、榄油二两、硝二钱、炭末四两,右炼蜜随用和匀为度,用线在内作成炷香,铜丝作钩。
龙挂香属温润之香,可提神醒脑、远辟睡魔,宜用于晴窗拓帖,挥麈闲吟,篝灯夜读,静坐伴月。
潘希曾《退食》:“凤团煮茗閒吟好,龙挂燃香夜坐孤”。月白风清之夜,煮一壶风团茶,燃一炷龙挂香,闻香啜茗,通身怡然,不亦快哉!
高濂:“嗜香者,不可一日去香”。文人活动的书斋、茶寮、卧室、客厅、园林等地都放置有香炉,以便随时焚香放松心情或改变空间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