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少女历险记《江山为宴》作者:天涯菜刀

芳芳看小说 2025-03-11 08:51:11

简介:

她是落月一族唯一的后人,肩负着一族的遗命,童年有师父的拼死守护,她可以不知世事,直到有一天师父死了。

初出茅庐的青葱小儿,却要在庙堂之上与豺狼虎犬周旋盘桓。是要作浪荡无依的浮萍,还是化茧成蝶般绚烂重生。

当她选择后者的时候,她的爱情又该托付于何处,是看似表里不一的谋士,那个面目全非的昔日童年挚友,还是喜怒乖戾的邪魅教主?

皇权动荡下的腥风血雨,乱世纷乱中的爱恨情仇,庙堂阴谋,尔虞我诈,背叛欺骗……她能否坚定信念,砥砺前行获得归宿?

精选片段:

初平三年,秋。

  古朴的青石街道人来人往,天空飘着细细的秋雨,如同丝线般拍打在屋檐上,激起星星点点般的涟漪。

  玄清观道童苏九跟师兄梁七两人同撑着一把破了半边的油纸伞茫然地走在守春城的大街上。

  “苏九,你真是个祸害!难怪你父母不要你才把你送到偏僻的吊念山去。”梁七已是半大小伙子,宽厚的身体完全无法被油纸伞遮住,半个身子已经湿透,不由满心怨气地朝她发泄。

  苏九早就习惯师兄妹之间呛声的相处模式,平静地擦去脸上的雨水:“我还以为我一出生就是孤儿呢!”

  梁七吐出嘴里叼着的青草切地一声,“你才不是没父母呢。你被送来的那个冬天,我亲眼看见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把你报到观里。她一定就是你娘错不了的,一定是你娘有了弟弟所以就不要你了。就像我娘一样……”

  苏九耸耸肩她对所谓的娘亲一点印象都没有,记事起就住在道观里。打小跟师兄们一起被师父教养,也不觉得缺少父母疼爱有多难过。

  两人将破油纸伞搁在一边,进去一间道旁的茶摊避雨。苏九坐下来喊老板上茶,“要三碗热茶。”

  梁七惊讶道,“三碗?咱们俩喝不完吧。”满满一海碗的热茶,最适合暖身子。

  苏九比他还要吃惊,“你也要喝啊?老板再来一碗给我师兄。”

  老板,“……”

  梁七无奈地看着她低头喝茶的模样,“说不定你家里不要你,是因为你吃太多的缘故。”

  “我们还是想想怎么赚钱吧。”苏九想到此事就发愁,因为自己弄坏了观里塑像的鼻子被师父用鸡毛掸子抽了一顿罚下山去,历练一番方能回观。罪魁祸首是自己却还连累了师兄。

  确实挺过意不去的,苏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白馒头塞给师兄,“出来时我从厨房偷的,赶紧吃。”

  梁七喜不自禁地接过来掰了一半。

  “你听说了么,昨天晚上王老五出事了。今早他的尸身被抬回来,全身上下完好无损,除了眉心一点红。听人说王老五是抬回来之前就死了!你说这骇不骇人?!”茅店内一位上了年纪、满脸络腮胡的大叔跟同伴议论着听来的骇闻。

  “我就说嘛,那地方邪乎的很哪是人能去的!有的人真是贪财得连命都不要。何皇后枉死,她那下葬的宝贝哪是这样好拿的。”对坐的同伴毫不掩饰对盗墓贼的鄙夷。

  苏九终于放下海碗,笑盈盈的看着师兄。

  每次她要干坏事前都这副表情,梁七不禁头皮发麻。

  **

  空气里弥漫着一丝泥土的腥味以及悠悠的芳草气味。及目望去尽是漫漫的田野,只是这田地上无黄灿灿的麦子,却是长短不一的枯草。

  梁七扛着一把锄头走在窄窄的泥道上不住抱怨,“这里的田地都荒了哪里有麦子可偷?”

  苏九很认真地走在田垄边,“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偷麦子了?”

  梁七差点被咀嚼的馒头噎住,“不偷麦子借人家锄头做什么?你不会是想去挖皇陵吧?”方才这厮还偷偷摸摸跟烙饼大娘问路。

  “是啊!”苏九一脸得意。

  梁七跑上去摸了摸师妹的额头,“你不是脑子烧坏了吧!刚才那些人的话你没听到?那里搞不好有何太后枉死的鬼魂呢。”

  苏九一向胆大,一把甩开他的手正色道:“你放心灵宝天尊一定会保佑我们的,鬼魂有何可惧怕?”

  梁七尽是鄙夷,心道:你把人家塑像的一个鼻孔都打掉了,灵宝天尊会保佑你才有鬼呢。不过他毕竟是男孩子,这种事决不能让师妹涉险,况且她擅长的是卜算并不懂盗墓这里面的门道。

  盗墓这种事还是他做吧。

  梁七放下锄头搓了搓手,一付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架势,看起来是要大干一场的。他接过师妹准备好的三注香燃起来对着那黑乎乎的盗洞拜了三拜,满腹的虔诚,“神尊在上,贫道只是想救苦济难,如今这外头的人都吃不上饭,还请神尊庇护。”

  梁七将香插在洞口,嘱咐她千万别让香熄灭了,不然神灵便镇不住地府的鬼魂。说罢就壮着胆子跳入了阴森森的盗洞。

  留下苏九一人蹲在洞外把风,平日里就看着格外机灵的眼睛此时更是来回瞅着四周。

  冷嗖嗖的风从棉衣里灌入背脊,苏九咬着牙关瑟瑟发抖,紫红的手颤抖着护住那三注香火。也不知师兄在里面顺利不,希望能找到一两件金银物什,拿到市场买个好价钱。

  高空中一轮冷月被乌云笼罩,灰暗的月辉笼罩在乌云左右,风穿过周遭丛林发出呼啦呼啦的呼啸声,伴随着时而传来动物古怪的叫声。真的很瘆人!

  从师兄进入洞口时她就后悔了,外头简直比坟墓里面还恐怖。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看着香快要烧完,底下的梁七还是没个消息,苏九越发的心急。

  漆黑的树林深处突然闪过一道火光马上消失不见,接着密林深处传来轻轻的耳语声,苏九打了个冷颤立即竖起耳朵倾听。

  “朱雀君上,小人已经竭力搜查了。还是没能发现黑曜神玉同白虎神君的下落。会不会是您算错了……小人……”这个声音一直在颤抖,好似旁边有什么令他惧怕的存在。

  “绝无可能。本座三日前在南华神宫的占星台上明明窥见西方七十里地外接天散发出紫色芒光,光芒虽弱,本座决不会看错。”声音柔媚无骨,又有些中性,一时间竟分辨不出是男是女,传入苏九耳中令叫她觉得毛骨悚然。

  那柔媚又冷清的声音再度响起,“我猜定是你这小子看上了白虎神君,想背叛本座。既然办事不得力,就要承受应有的惩罚。”

  夜色中突然闪过一道五彩的光芒,接着便听到先前那人喉咙里发出一阵哽咽的哼声再没了动静。

  “吸了你的精气非但对我的容貌无益,反而玷污了。”那极为魅惑不似寻常的声音伴着轻叹。

  苏九分明听到先前那人的身体倒地的声响,她用止不住颤抖的手紧紧的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可心脏却跳动的如此剧烈。似乎是杀人了,她藏身于此绝对不能被凶手发现!

  恍惚中,林里那人提着灯笼向远处走了。

  幸好。

  苏九松了口气,摸摸脖颈尽是一层冷汗。

  正当要松口气时,突然背脊骨不由自主地冒上来一股凉飕飕的寒意,身后传来令人惊惧的声音,飘忽鬼魅,“小东西,偷听大人讲话可不是好习惯。”

  他的声音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修长的手指已经从后头扶上了苏九的腰肢,良久悟道:“原来是个女的……”

  这人有毛病吧,怎地傻傻的男女分不清?

  苏九变得僵硬的背部紧紧贴着他,过于靠近的距离,竟闻到了他的身上有奇异的桃花香。可对苏九而言这香气更让她感到恐惧。她此时才明白,自家惠果师父有时虽然严厉,却对子弟都算是好的。外面的世界才是真的凶险!

  “哥哥,哦……不,姐姐。我只是恰巧路过,真的什么也没听到。我…我师父说了大人不能跟小孩子计较会天打雷劈的。”苏九的上下牙齿止不住打颤,她终究没有勇气回头看背后的人到底是人是鬼,索性闭上了眼睛,虽然她平日胆儿大,终究是不过十三四岁的孩子。

  人都说这里有鬼她是从不信的。现在她已经在脑补自己被背后的妖媚女鬼屠杀的一百种方式。

  背后那人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耳廓传来他略愠怒的声音,“你再讲一遍?!”

  “别杀我……姐姐……你、你是男的!”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了,才有一丝男人的味道,苏九很确定的说道。

  “哼,你方才听到本座的秘密,知道了我秘密的人都要死。你想不想死?”

  “不想……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我就一直在这蹲着等我师兄。别杀我,真的没听到你的秘密。”

  “小小年纪就会说谎骗人。哼,想活命只有一个办法,成为本座的奴仆。你记着今天是十月初八,五年后的今天本座来接你走。”

  他伸指弹了苏九的耳朵一下,她只觉耳垂微微一痛便再没了任何感觉。

  再回头,那白色鬼魅一样的人已经远去,只余月下一抹孤影似虚似幻,似乎印证方才的惊险只是一场错觉。

  苏九呆立好久,终于等得师兄从洞口爬了出来,梁七见她形容惨淡便笑着与她调侃几句。

  她心不在焉并未搭理,摸了摸耳垂似乎并无异样,便跟着师兄一同往镇子跑去。

  也许今夜遇到鬼了吧,又许是她发昏做梦呢。

  第二天醒来,梁七就发现了她的异样。

“这块玉真好看。”山脚下的小溪边,苏九正清洗着师兄从古墓里带出来的古玉,这块玉形体怪异,通体紫色,是一只飞腾的貔貅形状特别可爱。

  “这块玉可是我在陵墓外的一口井里找到的。当晚我从陵墓另一端出去,发现了一口发着微光的井。肯定是老天爷赐给我的。”梁七正在清洗一些陶瓷金碗。他此次背了一包袱的宝贝,手镯、玉器应有尽有。那些帝王帝后的坟墓里可都是世人难得一见的宝贝。

  “咱们把宝贝埋在道观后山,等到缺钱了就去挖。”梁七眉开眼笑地看着她,说实话他从未想过入皇陵偷东西,要不是昨天她的建议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念头。

  正瞧着认真地清洗古玉的师妹,梁七突然眉头一紧疑惑地盯着她的耳垂,女孩的耳垂白皙又小巧,衬得人怯生生的宛若青杏。而此时白生生的地方很明显地生了一颗鲜红的痣。

  “以前我可没见到你耳朵上有红痣啊?”

  苏九赶快认真地朝水里看去,确实有一颗红痣在,正是昨晚那个妖异的人碰触过的地方。原来昨晚不是她昏了头在做梦,那一切都是真的……

  那个男人太过诡异,她根本不愿意回想起,只是闷头说了声你记错了,便垂了头玩弄着河水。

  梁七正欲调侃她,突然听得一阵脚步声连忙用布袋一撑将杂七杂八的宝贝全塞了进去,利索的打了一个结背在身上。

  苏九连忙侧头去看,只见一个大胡子粗布灰衣的男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正是昨日在茅店碰到的那个男人。

  相较于昨日的谈笑风生,他的神情明显有些怪异,身形踉踉跄跄地跑在河滩上不住大喊,“有鬼啊,救救我。我真的没见过甚么黑曜神玉。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暗影的主意。我连白虎神尊的面都没见过,更别说偷她的东西了……”

  男子的声调格外地高,见到他们就一直在叫喊着求救。

  梁七抱着后脑勺轻松地看着四处,笑着安慰他,“哪里有鬼?大叔你不会是亏心事干多了吧!?”

  “喝口水压压惊。”苏九建议男子去河边用凉水镇定一下。

  他洗把脸后神色终于平缓稍稍冷静下来,抬头看了看青天白日,不由舒了口气。

  小憩片刻,男子提出跟随他们一同上路。男子要去的所在正好与他们同路,三人就沿着河流向东走去。

  苏九便笑着跟男子大话,“大叔,你刚才喊着什么黑曜神玉?那是什么呀?跟寻常的玉有区别吗?”

  男子颓丧地说道,“这玉很珍贵,白天看起来跟寻常的玉石无异,但是我听人说,这玉到了夜里会发出微弱的紫光。紫色的玉万中无一,被人雕琢成了貔貅的样子。我也没见过只是听闻。”这种事很机密原本他不会说的,只是想来这两个山村小娃连寻常玉石都没见过,也就随意说了几句。

  “那还真是稀罕。”梁七笑嘻嘻地挠挠头。

  苏九心里咯噔一下,她怀里装着的古玉,八成就是这大叔说的东西。联想到昨夜的事情,苏九不由略带防备的看了男子一眼,他很可能是跟昨天那两个人一伙的。

  许是这三人互相猜忌勾心斗角,谁都想独吞了黑曜神玉。昨天死掉的那个一定是从白虎神君那里偷到了东西,却不想交给朱雀神君复命,遂将东西丢到了井里,却被师兄夜里进入皇陵误打误撞发现了。

  行走了许久,三人稍作休息。苏九靠着田地里软绵绵地稻草休息,啃了两个大饼,摸摸肚子差不多饱了。她望着远处的丘壑,朦胧雾气下,一个带着斗笠拿着锄头的农夫朝这边走来。

  梁七和男子正在田垄边上聊天,而那农夫不走大路竟朝着他们二人快步走来。

  苏九突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想要叫出口已经晚了。

  那戴着斗笠的农夫突然抬起手,一道银光从麻布袖口窜出,正跟梁七说话的男子随即倒下。

  梁七吓得跌坐在地上惊叫着,“他、他死了!他被杀死了!”

  苏九赶快跑过去看,男子的眉心一点红色血迹身体再无其他伤痕。抬目去看,麻衣农夫已经不见了。苏九努力压制住心里的恐惧,伸出手去试探地上的人的气息。

  “师兄,他死了……”苏九哆哆嗦嗦地后退几步挽住师兄的手臂才觉安心。接连两天,她都见到了这样令人心惊胆战的事情,若不是昨晚看到那妖异男人杀人的场景,今天一定会吓得昏厥过去。

  为何要杀他灭口?

  昨日那个朱雀神君究竟是什么人……她的心底陡然升起了无边的恐惧。

  去衙门报了官后,回吊念山的路途上去当铺里当了一枚玉镯子换了好些银两。回到山上,师兄妹一起将东西埋在后山,以一根竹棒做记号。

  对于突然有这么多银子,二人先通了通气,说是遇见了个大善人,苏九给人卜了一卦很准,大善人一乐就赏了这许多银子。

  惠果师父也没起疑,事情总算是过去了。

  冬季很快到了,叶落草枯,整个吊念山都光秃秃的。银色的雪松绽开,冻天寒地,溪水冻结,寒霜满天。这样的冬天香客就更少,几乎是连续十几日都没有客人的。苏九也只得趴在算命桌上打瞌睡。

  她早就给惠果师父提过意见:不若将道观搬到镇上去,这样城里的善男善女一有烦恼便会来道观祈祷。加上她这张三寸不烂之舌,道观的未来一片光明,也不用像现在这样缩衣节食。

  可惜师父向来固执死守着吊念山。

  清晨去山下打了水后,苏九搓搓发红的手抓起扫帚扫台阶。

  正殿恢弘大气,采取了歇山式建筑,玲珑精巧,檐阁腾飞。漆红色的正门上方悬着一块牌匾,上头书写着三个洒脱不羁,逸兴遄飞的大字:玄清观。

  木梁漆彩的殿中神台之上供奉着三清天尊:元始天尊,道德天尊,灵宝天尊。他们盘膝而坐,手握法器,面容安详。既看不到沧海也看不到碧琼,只是真常至淡。

  苏九扫完地打了个哈欠,大约是饿了两顿,恹恹不振。擦拭完供奉神像,门外居然不知何时来了三名香客。

  她赶快把人招呼进来坐下。雕花木桌对面的香客略带忐忑的盯着她手中的三枚铜钱。

  “孩子他妈,我们的孩儿真能回家么?”女客身边的男子开口道,乌暗的嘴唇显然是被冻紫了。吊念山距离市镇很远,且山高峰陡,他们能千里迢迢的赶来也属不易。

  苏九手一抖,三枚铜板落地。她终于抛完了六次得到了一个屯卦,下震,上坎。九五爻动,屯其膏,小,贞吉。大,贞凶。也就是说积累恩泽。小事,守持贞固可获得吉祥;大事即使守持贞固也会凶险。

  苏九偷偷瞧了一眼这对年迈的夫妇,他们身边还站着一个瘦瘦的小子,那双极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苏九。苏九终是于心不忍,道:“屯卦,下雷上水,上动有吉祥之召。你们的孩子一定能从战场归来一家团聚。”

  卜算之事极为讲究,若非她懂得极多又敢说,必定做不到十几岁就能给香客卜卦。

  苏九随口一说的话却带给了一家人莫大的鼓励,他们也变得有信心起来。

  苏九忍不住问道:“你家孩子是在哪处服役?”

  妇人捏着手心里惴惴,“是在兖州陈留国郡守刘章手下服役。两年前,兖州便已经跟青州打仗了。如今了无音信,家书再也没收到。”

  苏九抽了口凉气,心道:如今战事正酣,男丁不足,九州已经鲜有完整的家庭了。

  苏九心知不妙,却微微笑道:“不用担心,世道纷乱,家书收不到也属正常。”有虚假的希望总比彻底的绝望来得好。苏九拍了拍胸脯,豪言道:“我七岁开的天眼,能通晓古今过去,从不说天打雷劈的话。”

  等到香客出去之后,耳边传来滚滚的雷声,吓得苏九赶紧放下算命簿跑到门口朝苍天拜了三拜,哆嗦道:“小人纯粹是见不得人间悲剧!老天爷有怪莫怪!有怪莫怪!”冬日打雷一定是老天爷震怒啊!

  抬头看去,却见梁七站在大殿屋顶上瞅着她,“师父让我把房顶的积雪扫了,方才柴房的屋梁被积雪压塌了,吓到你了吧?”

  苏九不由无语,也是,冬天怎么可能打雷。正欲去门口扫雪,却看到风雪中立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子,满脸的稚嫩约摸十二、三岁的样子。

  苏九摇摇头,呢喃道:“这恐怕不是香客,是山下没落脚的地方的叫花子吧。”搓了搓手继续埋头扫地。

  雪花落在少年漆黑的头发上,犹如在黑色的原野里绽放开一朵朵美丽的雪绒花。俊俏的脸庞冻成了紫色,他那干枯的嘴唇紧泯着,眼睛里依稀还有水雾。

  少年抬着脸一动不动地望着殿中的神像,一声不响地立着。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与年龄不符的嘲意,“这就是众人敬畏的神么?这就是世间最圣洁的神么?既然如此,这个世界为什么如此悲惨,为什么每个人都手上都能沾满鲜血。”他的手里捏着一只箭头,鲜血汩汩落下。

  苏九停下手里的活,像看疯子一样的看着这位愤世嫉俗的少年。

  他一面流血,手却捏的更紧,血肉更嵌入利器一分。

  苏九叹了口气走上去攀谈,“小兄弟。现今我们道观回报香客,算第二次命半价,算第三次不要钱。”

  少年目不移视,眼中的水雾又多了一层。

  他的身量不高,苏九站到他面前都与他差不多高。

  良久少年道:“好啊……”手一松,箭头落入了雪地,血水融入白雪将其染成粉色直至鲜红。

“帝王命!”苏九瞪大双目难以置信地瞧着虚弱的少年,但桌上的卦象摆着,那卷黄黄的算命簿翻到乾卦一列,卷起的页边上写着几个模糊的字迹,复卦为乾,岁在甲子,字里有木……是为帝王之命,一世不凡……

  她如今卜卦是愈来愈离谱了!合上算命簿苏九问道:“你叫什么?”

  “江笛秋……”少年回答。

  “还好,还好……”苏九拍拍胸口,字里无木,应该不算帝王命。偷眼瞧去,少年的手血肉模糊看着令人心悸。疼成这副样子却没有满地打滚哭爹喊娘,也算是有一定的忍耐力。

  苏九叹了口气:“我看你虽不是帝王命,但乾卦中正,必能安好一世,需知道在乱世中已是福气。”

  他眼里的水雾又重了,一滴泪珠落在桌面。

  苏九无奈地安慰道:“小兄弟别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帝王命什么的分明是哄着玩的嘛,我看你也生的一表人才,日后必能讨个大屁股的媳妇,生一大堆娃娃,一亩田三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你这种只会哭哭滴滴的性子,也只能靠女人吃软饭了。

  听到她这话,江笛秋的泪水顷刻间便要决堤崩溃。

  苏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鬼使神差的抬起右手扇了他一巴掌。

  江笛秋根本没料到这下,捂住红肿的脸颊呆呆的看着她。

  苏九也愣了,她居然会动手打人。她赶快掏出一块手帕帮他擦脸,有几分心虚地安慰,“唉,别哭了。哭是没有用的。你越哭,你的仇人反而越开心。你要笑,你要笑的越大声越用力,让你恨的人看清楚,你是怎么站起来的。”

  他微不可闻的恩了一声,握住那块手帕继续自己擦。

  苏九从抽屉里拿了一块大饼给他,“饿了吧,吃吧。不管怎么样,只要活下去就都还有希望。”她一直坚信,不管遇到什么,只要能吃饱,就有翻盘的机会。

  江笛秋饿极了,狼吞虎咽地啃着饼子,咸咸的泪水流到饼子上,这个饼比什么时候都苦。

  苏九又回内堂拿了一碗热汤给他。

  她发现这小子倒生得挺可爱的,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你要是无处可去的话可以去求我师父留下来,干干苦力什么的还有口饭吃。不过你这样哭哭啼啼可不行,挑水、砍柴、扫地、擦桌子、洗碗、生火、扫茅厕这样的事都要做。”

  “我能做,哥哥你能做,我也能做到。”江笛秋用力点头,苏九这样开导他还会卜算,他下意识地就把对方看做了长辈。

  苏九无语,自己的面相打扮就这样像男人吗?其实她一直也不明白,她跟师兄们之间有何区别,为什么师父给她单独的房间居住,而其他人都挤在一个屋子里。

  算啦,总算终于找到一个可以使唤的师弟。以前她是这里最小的,什么活师兄们都扔给她做,粗活就算了,缝补衣服这样的细活也要她做。

  “好啊,你就先叫我九哥哥吧。你的名字拗口,哥给你取个外号,叫小柿子怎么样?”苏九起了戏弄他的心思,也不点破自己的女子身份。这家伙跟冬天里晒的柿子似的,不叫小柿子该叫什么?

  江笛秋乖巧地点点头。

  惠果师父对于招江笛秋入门这事一点也不反对,因为有人皈依玄清观,恰是证明了惠果师父名声远扬,道法高深。而且玄清观已经好几年没有招到人了,对于人才的需求是极大的。江笛秋便作为记名弟子加玄清观。

  这件事上最开心的是苏九。

  接连几天,苏九都睡到三竿日上。起来时,大家都已经在厨房用午膳了。苏九眼睛瞄过去,看到身量不高的少年正缩在角落。

  苏九盛了饭没心没肺地问他:“小柿子,后院打扫干净了吗?”

  “已经按照九哥哥的吩咐打扫好了。”江笛秋老实地点点头,按道理他应该称苏九为师兄,不过他就是固执地不肯改口,一口一个“九哥哥”。

  苏九看到他握住碗底的那双手紫红紫红的,是替自己干活冻得,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就帮他搓了搓,他的手这才稍微有了点温度。

  吃完午饭,道士们去大厅诵经。一群素衣的道人坐在神像前的蒲团之上,背诵道德经,颇为整齐干净。惠果大师转了一圈,颇为安慰的看着小徒弟,问道:“昨日跟你梁七师兄睡的好么?”

  江笛秋老实回答:“回禀师父,昨日跟苏九师兄睡得很好。”

  “什么!”惠果师父不禁激动起来,胸口一起一伏,“你昨天不是跟梁七睡的是跟苏九睡的?”

  “正是。”苏九见师父明显不相信师弟,遂帮忙回答道。

  惠果大师脸黑了,下巴的胡须不住地颤抖着,“你…你们昨晚有没有做什么?”

  师父这是甚么问题?苏九想了想,昨晚不就是师弟帮她洗了洗脚,然后她怕冷搂着他睡了一晚。苏九淡然回答:“昨日我搂着师弟睡了一晚,怕他伤寒。”

  惠果师父闻言,两条腿震撼得发抖了。苏九以为师父是太激动了,遂补了一句:“这是我该做的。”

  惠果师父的脸又由黑转紫,“苏九……你跟我过来。”

  “跪下!”一回屋,惠果大师命令道。

  如他所言,苏九麻利地跪倒,眼睛偷偷地瞄了师父好几眼,她可没淘气没惹祸,师父干嘛这般生气。

  惠果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一个雕花木盒子,神情激动地从盒里翻出一个木雕。

  “知道这是什么吗?”他将木雕放在木桌上,满脸心痛地瞧着她。

  苏九扯了扯唇角,这不是师父每逢心里不痛快就取出来触景伤情的什物吗?仔细瞧这才看清楚,是一具仪态万千的美人的木雕。想必是师父昔日情人,当中必有一番曲折,而后师父受不了重创才出家的。没错一定是这样。

  “是师父昔日好友吧。”苏九委婉道,她总不能直接说是师父你的老情人。

  惠果师父将木雕小心的捧在手心,浑浊的眼珠里尽是伤感,“她是你的母亲。”

  苏九愣在原地。

  老人家负手望着窗外天色渐暗,“你母亲叫宛东歌,她是当年东陆第一美人。你父亲是镇远将军,他们原本是一对神仙眷侣。可当时昏君垂涎你母亲的美貌和才情,以莫须有的罪名软禁了你的父亲,使他枉死狱中。后来,你的母亲逃往朔北再嫁南匈奴汗王。她还有另一个更神秘的身份,她是落月族唯一的后人。世代守护冥宫的钥匙就在她手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你的母亲不得已派人把你送到这个地方让我照看,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你的身份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苏九惊呆了,不想她那未曾谋面的母亲竟有如此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她总认为如梁七所说,生母残忍抛弃自己,不曾想中间经有这样的原委。

  “没有!”惠果师父瞪了她一眼,“你给我记好了,你与他们不同。你是女子,他们是男子。男女授受不亲,不可以牵手,更不可以同床!”

  “男子女子有什么不同……是,弟子谨遵师父教诲。”苏九低头嘀咕道。

  从师父的住处出来,天色已晚。她到了井边趴在井口探头向里看去,一轮明月的碎影荡漾在水中,波光粼粼。苏九望着井水,正映出了自己的脸。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透着一股机灵,瘦小的脸配着还算清秀的五官,头发随意挽起来,一身青色道袍,这完全是一小道童的模样嘛。

  她实在不认为她这张脸会是遗传东陆第一美人。兴许是当时的人眼光比较奇特,亦或者是这只是大家捏造出来的谣言。难道是自己继承的是父亲的外貌特征?

  “小柿子,我问你个问题?“苏九回屋睡觉时,身恰巧看见江笛秋挂着毛巾从拱形门里出来。

  江笛秋点点头看着她,那模样倒有几分怯生生的意味。

  苏九赶紧跑上去笑嘻嘻道:“师弟啊,你说九哥哥长得漂不漂亮?”

  江笛秋愣了楞,道:“我觉得九哥哥既善良又漂亮。”

  苏九很满意,又道:“我再问你一个问题,男人跟女人到底有什么区别?师父说我是女子,不能接近男子也不能跟男子一起睡觉。就因为昨天我怕你冷好心跟你挤一起睡,被他老人家狠狠地骂了一句。”

  江笛秋脸色微微一变,认真想了想道:“也没什么不一样。就是男人的力气比较大,女人力气小。”

  苏九放心的点点头,“原来如此,就是我的力气比你们小而已。”

  江笛秋汗颜,嚅嗫道:“还有……就是身体构造不一样。”

  “是嘛?”苏九惊奇了一下,“哪里不一样?”将柿子的身体扫了一遍又转了一圈,那宽松的袍子罩在他的身上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一样。

  江笛秋叹气,将她的手掌放在自己炽热的胸膛上,黝黑的眼睛灼灼,低声道:“这里,不一样。你有感觉么?”

  苏九这时才发现柿子的脸也没有那样面善,此时看看倒像极了一张坏人脸。兴许是前几日被柿子哭啼啼的样子给蒙蔽了。她疑惑道,“没什么不一样呀。”

  江笛秋的手缓缓下移,放在小腹之上,“这里……”他的手又移动了一寸,苏九像是触及到了令人震撼的东西,全身如电击般赶紧收回了小手。

  豆芽菜般瘦小的少年有些失措的看着她,“对不起……”其实那晚他们在一起休息,他就知道了她是女孩子,只是他不想说破,仍旧一口一个“九哥哥”地叫着。

  “没事……没事!”苏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脸颊如炭烤一般的烫。转身就跑了。

  江笛秋一个人在风中站了很久。

  自那日起苏九几乎对柿子是避而不见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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