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每次喝了酒就打我妈，还朝着我的脸上撒尿，如果不是我已经十几岁了，估计我早就被他打死了吧……

我妈是个没脾气的女人。

比如前几天，我爸说她做的鱼吃起来很腥，肯定是没有加蒜。

我妈辩解了一句，他就把手里的碗朝着我妈扔了过去。

“呯！”

碗在我妈的鼻梁上留下痕迹，又掉到了地上。

我妈捂着鼻子，很快鲜血从她手指的缝隙里流了出来。

“打死你这个做错事还嘴硬的臭婆娘！”

杜向春并没有因为我妈的鼻血流出来就心慈手软，反而对着她的一阵拳打脚踢。

他们的事我已经不想管了，索性就坐在楼梯上玩起了手机。

这么多年来，任何一件小事都有可能成为我们家里打打杀杀的导火索，我早习惯了。

我妈身高一米五性格唯唯诺诺，只有挨打的份，从来不敢还手。

杜向春一米八几的个子，渣得我不想叫他爹。在打女人这事上，他绝对出类拔萃。

我妈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任那个暴虐男人的拳头落在她身上。

过了半个小时，杜向春打累了，在沙发上坐着，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趴在地上的我妈。

那眼神就像看着一条令人厌恶的狗。

“以后还嘴硬吗，贱人？”

我妈不吭声。

“老子脾气不好，以后老子心情不爽的时候，你别顶嘴，不然打死你活该！”

我妈趴在地上呜呜地哭。

杜向春不耐烦地回房间了。

天色不早了，我照常洗漱。

该睡觉了，明天还要上早自习呢。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我早学聪明了。

根据多年的经验，只要我明哲保身少废话，在关键时候少刷存在感，就不会被殃及池鱼。

洗漱完毕，我经过客厅打算回房，我妈一把抓住我的腿，把我吓了一跳。

“我是你亲妈，你怎么就眼睁睁地看着我挨打，连点反应与没有？”

我该有什么样的反应？

跟杜向春对着干？

开什么玩笑，我不是没试过，结果呢？！

以前我妈被打的时候，我舅舅还过来和杜向春对着干过，结果呢？！

我从来不觉得家暴事件中受害的一方就真的很无辜。

因为我妈的一再退让，才让杜向春越发膨胀，到最后天天拿老婆练手还觉得老子天下无敌。

打不过，你躲不起吗？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我奶奶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她说我妈这个人很欠，挨的打都是自找的。

就像现在，我妈被打得浑身是伤，她没想过反抗也不回房睡觉，就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等着别人来可怜她。

到了后半夜，杜向春起来上厕所看到地上的她，唧唧歪歪一顿，然后把她给抱回去了……

“呜呜……”

我妈哭得很伤心。

杜向春象征性地安慰了几句：“行了行了，别哭了。我今天也是没控制好情绪，以后男人发火的时候女人家就别吭声嘛，捡到一顿打，你说对你有什么好处……”

从我记事开始，杜向春就是一个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

记忆中最深刻的是我上一年级的时候，有天晚上闲得慌他便教我做作业。

他问我八加二为什么等于十。

我哪知道那么多为什么啊？答案就在那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吗？

“啪！”

杜向春不耐烦地给了我一耳光。

当时我没感觉到痛，脸上火辣辣的，口里咸咸的。

吐了一下，是血。

小时候我是跟外婆长大的，一直被宠成小公举，这是我第一次挨打。

见到血我吓得瑟瑟发抖，懵在那里不敢说话。

他继续问我，八加二为什么等于十？

我依旧说不出个所以然，杜向春便气急败坏继续扇我的耳光，骂我是蠢货。

天，他那么凶，我今天会不会被打死？

“这是作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一个蠢货！”

杜向春更是怒火冲天。

他一脚把我踹在地上，然后用皮带使劲地抽我。

一下，一下，又一下……

皮带舞在空气里呼呼作响，打在我只穿了一条薄裤子的腿上。

他每抽打一次，我的身体都会随之颤栗。

火辣辣的痛，浑身哪儿都痛！

更要命的是看着他那充满怒气而显得扭曲的脸，我的恐惧感铺天盖地，感觉自己像看到了鬼。

我妈从外面跑回来还拉不住杜向春，他跟疯了一样一直挥动着手臂用皮带打我。

有几次，我妈拉着他的手臂，他就踹我妈的肚子，一脚就把她踹到地上，我妈爬了半天都爬不起来。

完了，我死定了……

那一刻，幼小的我心里漫起无边的绝望。

看到我被打得体无完肤，我妈急了，冲进厨房拿了一把菜刀。

“当！当！”

菜刀拍在桌子上发出刺耳的响声，我妈朝着杜向春嘶吼：“你给我听着，小雨是我命！你再打她试试！”

这是我妈第一次对他发飙。

杜向春好像被她的威力所震慑，还真的停手了。

之后这个渣渣逢人就说：“是王瑜不让我管孩子的，以后要是那个蠢东西考了倒数第一，千万别说是我的种，老子嫌丢人！”

打脸的是他不教我了，我每学期都是年级前五。

我智力方面应该不差，估计还算聪明。

当时看着他那面目狰狞的样子恐惧深入骨髓，我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作业就更不会了。

那一次之后，我少年时的噩梦大多是他打人时张牙舞爪的样子…

三年前，我们家开了一个饲料店。

杜向春买了辆二手宝马，整天屁颠屁颠的在镇上跑来跑去，说是生意好得很忙着业务，但一年四季没往家里拿回来几个钱。

镇上的那些无知少女少妇只见他有辆车，以为我们家有钱，一个个巴不得往杜向春的身上贴。

卖猪肉的女人在他的面前搔首弄姿：“春哥啊，你这么喜欢在外面沾花惹草，就不怕王瑜跟你闹啊？”

“女人嘛，多打几次就老实了。在家里老子就是天，想干啥就干啥……”

他们觉得我还小什么都不懂，当着我的面还相互摸大腿。

在我们家，杜向春确实是天。

我妈一直逆来顺受着这一切，连声都不吭。

我不止一次地问她：“你为什么不离开他？”

“哪有不打架的两口子？你爸这个人浑是浑，但我相信他是爱我的。”

既然这样，你就受着吧！

我连做一个冷漠看客的兴趣也没有。

她在挨打，我在旁边玩手机。

“来呀，打排位啊！谁怂谁是狗！”

在我妈的哭声中，我对同学发出游戏邀请……

我对我妈的冷漠，除了因为怒其不争，其实还有一些说不上来的复杂感觉。

有一次在外面吃饭回来，我妈在副驾驶位置发现了一只耳环。

“杜向春，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你以为女人都像你一样，明知道别人有老婆还死皮白赖地要跟着？”

杜向春当着我说出这种话，我妈脸红到了脖子根，渐渐地低下头去。

我将头扭向一边，不想看她窘迫的样子。

奶奶骂我“婊子养的”，姑姑说我是狐狸精的崽子。

杜家没有人喜欢我。

连带着自己的女儿受了多少冷眼和非议，到最后落得个天天挨打的下场，这就是她的坚持……

鬼附身了吧？

“杜向春，你必须给我交代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妈一路哭一路闹，一刻也没安静。

杜向春忍着怒火把车开回去，下了车还在楼梯间就开始对她拳脚相加。

就这么个破玩意儿，他喜欢在外面玩就让他玩去！最好是死在外面！

可我妈偏偏就是要吃醋，就是要找虐。

杜向春打累了就上楼了。

我妈趴在楼梯间嘤嘤地哭，我等了好久，想问她，为了那么一个渣男这么作贱自己，值得吗？

楼梯的灯亮了，杜向春斜靠在二楼的门口，歪着头看我们。

我妈以为杜向春是来哄她的，眼神在那一刹那间亮了。

但她却又那么倔强的将头扭向一边，说活着太难受，还不如死了。

“王瑜，要死还不简单？两块钱一支敌敌畏，喝了两腿一蹬，就死了。”

杜向春的脸上，带着恶毒的笑。

我妈没想到杜向春会这么说有些意外，愣了一下。

“如果你不放心小雨，就去大街上找车撞，说不定死了还能给小雨挣点赔偿。”

杜向春那循循善诱的眼神，让我觉得他是真的希望我妈这样做。

我妈这才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杜向春又道：“我要是你，真的觉得活着遭罪，就自寻了短。”

“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我是你老婆啊！”

“叫你死你也没那个胆量，王瑜，我就明着跟你说了，我有年轻漂亮的女朋友。不跟我吵不跟我闹名分就还是你的，如果你再管我的事，那就离婚吧！”

一直以为出轨的人多少会对家人有一点愧疚，我没想到人可以渣得如此理直气壮。

我妈语气坚定：“想离婚门都没有！我不可能让小雨没有爸爸！”

又是为了我！

可我非常确定，如果我的生活里没有杜向春这个渣渣，那就是人间美好！

我再也没有兴趣听他们吵架，转身上楼。

他们再说什么我都充耳不闻了。

第二天早上，我才知道我妈被杜向春打进医院了。

姑姑来家里替她取日用品，见我才刚起床，觉得很不可思议。

“小雨，你妈被打成脑震荡住院了，你居然睡得着？”

我连表情都那么冷漠：“我又管不了他们，不睡觉干嘛？”

“我说你这丫头是不是傻子？如果你爸把你妈打死了，你爸就得坐牢，你懂不懂？”

我说她怎么会突然关心杜向春打我妈的事，原来她是怕杜向春坐牢。

“他坐牢才好呢，说不定这个家里还能安宁几天！”

“你……”

姑姑气的脸色都变了。

后来我妈出院。

医生为了包扎她的伤口，把她头顶的很大一块头发都剃了。

成了“地中海”，我妈觉得很丢人，就戴了一顶帽子。

晚上，我看见她把帽子揭开，用双氧水清洗伤口。

偌大的伤口可能有些感染，皮肉白花花的，看起来很吓人。

她痛的呲牙咧嘴，发现我在看她，马上就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我没事，不痛。”

呵！我奶奶说的真的没错！

这个叫王瑜的女人就是皮痒，不挨打不受虐她不习惯。

晚上九点过，杜向春还没回来。

我倒是松了一口气。

我不想看到他，他不回家更好。

可我妈口上不说什么，眼睛却时不时的朝院门口瞄。

终于忍不住了，我朝着她大吼：“妈，你能活得有骨气一点吗？”

可能我的眼神太过刺眼，我妈愣了一下，默默的低下头去。

“不要低头！如果你还有尊严就不要低头！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又为什么离不开他？！”

我的情绪有些失控，咆哮着抓着我妈的肩膀使劲摇晃。

她一定是疯了神志不清，我想把她摇醒…

我妈哭哭啼啼，我的面容充满苦涩。

后半夜，听到那辆二手宝马的声音，我妈还是贱贱的下楼去迎接了。

听他们说话，好像杜向春还喝多了，是他的一个朋友开车把他送回来的。

我妈还在楼梯间就叫我：“小雨，你爸喝醉了，快点来帮我把他扶上楼。”

我还没她那么糊涂，对杜向春这个暴虐狂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用被子盖住头，我假装没听见。

我妈吃力的把杜向春弄上楼，替他洗脸洗脚，伺候的周到细致。

可是，就在我睡意渐浓时，我又听到他们的房间里传来哭声。

呵！

她又挨打了。

这一次的导火索，是我妈在伺候杜向春上了床以后自己去上厕所，在门口发现了一个TT。

杜向春喝醉了没那么高的警惕性，这东西应该是从他的裤子口袋里掉出来的。

我妈急了，非要拉着杜向春问出个所以然。

杜向春便给了她一顿胖揍。

“杜向春，你这个王八蛋呜呜呜，你不如杀了我……”

我妈的哭喊声撕心裂肺。

“想死？老子成全你！”

“呜呜呜……”

我以为杜向春只是说一说，但听我妈的哭声好像是用被子把头捂住了。

“娘家人不管你，婆家人不待见你，你生的那个蠢货都不想理你，老子杀了你就像杀了一条狗，连过问的人也没有！”

杜向春的咆哮之后，我妈的呜呜声停止了，房间里却传来一阵好像在拍打什么的声音。

不放心，我走到他们房间门口静静聆听。

又一阵有点像是猪脖子被割了，然后从喉咙里冒出的那种“呜噜呜噜”的怪声。

我还是担心我妈，一脚把门踢开。

只见杜向春用被子捂住我妈的头，然后自己坐在上面。

我妈的双手在被子上无助的抓搔，双腿乱蹬。

我听到的那种拍打的声音，正是地双腿蹬在被子上发出的声响。

每一次伸腿的动作，她好像都使尽了浑身的力气，却又那么无能为力。

顾不得太多，我拿起梳妆台旁边的凳子就朝杜向春砸去。

“杜向春你这个王八蛋，快放了她！”

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破口大骂。

“呯！”

猝不及防，杜向春被凳子砸了。

鲜血很快就从他的额头流了出来。

原来他也是会流血的，会知道痛的！

杜向春嗷嗷叫着，摸着自己受伤的头顶。

我妈终于得以机会从被子里挣脱出来。

“你个贱骨头，居然敢打我！反了天了！”

杜向春凶神恶煞一样的朝我扑过来。

第一拳，他就砸在我的脸上。

我是真的不经打，瞬间就视线模糊。

耳朵里嗡嗡作响，身体觉得好像喝醉了酒一般轻盈起来。

“装死？装死我就会饶过你？你这个小贱货，跟你妈一样贱！”

我听得到杜向春的叫骂，但脑子好像停止了思维，双腿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一直往下瘫。

好累啊，我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杜向春狞笑着：“还给我装是吧？”

“畜生，那是你的女儿啊！”

我妈的尖叫在我的耳畔响起。

睁开眼睛，我看到了这世上最不堪，最丑陋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