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教衍自黄老,历经数千年,其内容可涵盖国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前人称道教文化“杂而多端”,世人多认为这是诋毁的说辞。从客观上说,道教包含的内容确实庞杂且名目繁多。自老君授道以降,后人悟道修真的法门各有千秋。若师从某一祖师教诲,虔诚清静一念地修行,或可早证真果。但尚有一些不明修行根本者,只看得到世上法门众多,又生出相互比较的心思,对任何一种法门都只是浅尝辄止,却无修道的恒心和常心,最后不但无所成,反而还会责怪祖师的术法不灵验。如此,岂不是可悲?
面对此等情景,道祖早在五千真文中就提到:“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意思是说,道是一种杳杳冥冥、说不清道不明的存在,具有慧根的人可以从日常行为中参悟出大道玄妙,根器一般的人们只能隐隐约约悟出一些生活的道理,智慧未开的人却认为这些淳朴的道理都是虚无,所以才会大笑以对。人们在读到这段经文的时候往往会产生两种完全不同的看法:一者认为道祖把众生百相写得惟妙惟肖,上中下不同层次的人们具备的根器不同,所以对大道的体认也是有差别的。也有人认为,虽然众生并不能平等地认知道妙,但强行以是否能够体认大道作为划分上中下等人的标准,这似乎与大道之理并不相合。
一提起上中下,人们难免会用高低有别的眼光来对待。其实,《道德经》中的这句话并没有贬低任何人的意思。不论是上士的勤修悟道,还是下士的大笑与不解,这都是人们根据既有生活体验而做出的真实反映,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状态,乃是合道的。所以道祖在其后追加了一句“不笑,不足以为道”,指出前文所谓上中下等不过是一种客观分类,并不涉及主观意识上的好与坏。
尽管道祖已经说得明白,但在现实生活中仍然会有不少人自视为上,进而对其他人蔑而待之。然而,天地大道并非只有一种表现形式,当你自以为得到了全部,恰恰是失去了更多。庄子在《齐物论》中讲了一个道理,其说:大自然中有千百种孔窍,风吹过时会发出高低不同的声音。每一种声音都是一种自然存在,本没有孰好孰坏的分别。但人类因为有所喜好,所以总要以自己的认知为大自然划分出高低。岂知,那些发于本然的存在本来合于道真,正相反,人们自以为的是非、对错,却是体认大道的迷障。
修道,首先要磨平心中的执念,不再以“我”的视角看世界,而要从“物”的视角看万物,由此才能体悟出万物皆具道性。庄子又说,道不仅在琼楼玉阁中,也是屎尿瓦砾中。你看不见对方的道,是因为还没有悟解道通为一的理。“道可道,非常道”,当不再以修行来自我标榜,或许才能够更接近于修行的本真。
无独有偶,丘祖在《垂训文》中也有一段关于上中下三乘修行法的论述,其写道:“夫上乘者,修真养性,苦志参玄……夫中乘者秉心演教,礼忏诵经……夫下乘者,修宫建庙,印经造像,修桥补路,戒杀放生。”虽言法有上中下三乘,但祖师并非要区分彼此高下,而是告诫弟子修行要因人不同而有所区分。能苦志参玄者,则以炼养身心为上;可秉心演教者,诚心亦可感格圣真;致力于修桥补路、戒杀放生等度人之事者,便是做了现世的功行。所谓上中下等,不过是在修行方法上有所不同。后人不明白祖师良苦用心,只区分三乘之法,却不知从自身参悟修真途径。若一味贪上而鄙下,最终只能一事无成。
当初重阳祖师立全真一教后,马钰、刘长生、王玉阳和丘长春四人分别执掌过教门。尽管四人出于同一师门,但他们各自的修道思想却有很大不同。尹清和《北游录》对四人的差异做了评判:“丹阳以无为主教,长生无为有为相半,长春有为十之九,无为虽有其一,尚存而勿用,道同时异也。”能够从异中求同,便是在万物万相中得悟恒一之道。世上修行法门有千万种,不论选择那一条路去修,都是基于自身现实而做出的选择。修道这条路从没有可以复制的捷径,当忽略了自我,便只能在效仿他人的过程中沉沦。“我”,既是修真者要破除的第一层执念,又是一切法门得以成败的根基。既不贪迷于我,又绝不完全舍弃于我,当能实现不贪不着、不弃不离,也才能够明白道之恍惚的终极意味。
《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中曰:“上士无争,下士好争;上德不德,下德执德。执着之者,不名道德。”经文指出,真正明道之人以清静、不执为行为准则。道法本无三六九等,只有去掉了心上的执着和分别,才能看到各人身上的自然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