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的第五年,我那个已经死了的夫君,突然死而复生。
五年前,魏则礼在大婚之日逃婚,落崖而亡。
我被魏家众人凌辱,硬生生地按着我,跟一只公鸡拜堂成亲。
高高在上的侯府千金,一夕之间成了克死夫君的寡妇,受尽磋磨。
如今那个男人带着妻儿活生生地出现在了魏府。
1、
听到魏则礼回来的消息时,我正在佛堂抄写经书。
这些年我在后院虔心礼佛,不问世事。
本以为往后会在这里了却残生,没成想魏则礼居然死而复生。
墨汁晕染了一片,这份经书算是不能用了。
魏则礼是魏家长子,才貌双全,曾经是魏家最有出息的孩子。
魏家与我家从小便定下了姻亲。
两家本是世交,魏则礼年少成名,当年我满心期盼,希望能嫁得如意郎君,相夫教子,举案齐眉。
五年前,魏则礼一举中第,风光无限。
两家的婚事也被提上日程。
魏则礼却极力反对,他说他已有心悦的女子,非她不娶,闹着要与我退婚。
我爹是平阳侯,我娘是将军嫡女,彼时魏家已有中落迹象,魏家想要仕途坦荡,就要攀附我们家。
胳膊终究还是拧不过大腿,魏则礼还是妥协了。
我娘在我出嫁时说:“我的卿卿这么好看,魏家那小子早晚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我听的羞红了脸颊。
十里红妆,爹娘红着眼睛送我出门。
大昭国有兄弟接亲的习俗,那日是魏家的庶子来的。
等花轿到了魏家才知道,魏则礼趁着外面忙乱,趁机跑了。
我盖着盖头站在大厅,一直等到傍晚,等来的却是一具尸体,盖着白布,上面露出斑斑血迹。
“你这个扫把星,都是你害死了我儿”
魏夫人上前来撕扯我的衣裳,重重地给了我几个耳光。
下人拿着公鸡,按着我拜了天地,送进了魏则礼的房间。
喜事变丧事。
2、
我跟着丫鬟来到前厅时,屋里面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一片。
魏家祖母怀中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笑的正欢。
一旁的魏夫人怀中也抱着一个婴儿。
魏则礼坐在旁边,身旁坐着的是个陌生女子。
她眉眼精致,满脸慈爱地看着旁边的孩子。
见我进来,众人都扭头看我,气氛一瞬间就冷了下来。
不过也只是片刻,魏家祖母笑着拉着孩子的手,道:“这是你母亲,快叫母亲”
小孩子撇着嘴,“她才不是我娘亲,我有自己的娘亲”
屋内众人都有些尴尬,毕竟谁都知道我是魏则礼明媒正娶的正头娘子。
眼下光景,任谁看都觉得我才是那个外人。
我笑了笑,并不尴尬,拿出来事先准备好的长命锁,递过去:“今日准备的匆忙,一点心意,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这个长命锁是我娘给的嫁妆,南疆暖玉,洁白无瑕,十分难得。
女子有些局促地看了一眼魏则礼,见他点头才小心翼翼地收下,“多谢夫人”
没有剑拔弩张,泪洒当场,显然在场的人都很意外,我若无其事地跟那人攀谈,询问这些年他们是怎么过的。
魏则礼说当年掉下悬崖之后,被叶明婵所救,只是失去了记忆,两人相处过程中情投意合,结婚生子。
前不久才回想起原来的事情,这才带着叶明婵回了魏家。
魏则礼起身弯腰,“当初年少轻狂,对你不住,以后我一定尽力补偿”
我自然也跟着回了一礼,“夫君能平安归来是妾身的福气”
一路劳顿,魏夫人把人安置在了魏则礼原先的住处,我还是在那个小院中。
3、
这些年,因为父母觉得愧对魏家,在官场上对魏家诸多助益,如今魏家也是皇上最倚重的。
魏则礼的父亲已经官至内阁首辅,手掌大权。
我知道,他们是早有预谋。
娶我回家,是为了给魏家助益。
彼时叶家不过是五品小官,来京述职在京城待了一段时间。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魏则礼就对她情根深种,不可自拔。
婚礼当天假死脱身,魏家将一个克夫的罪名按在我头上,利用平阳侯的势力,一步步走上如今的位置。
现在魏家根基已经稳固,魏则礼就带着妻儿堂而皇之地回来了。
魏家真是好计谋。
我跪坐在佛祖面前,看着他悲天悯人的佛像,双手合十,虔诚一拜。
“这个世界上,断然没有让坏人一直得意的道理”
晚上我拎着食盒来到了魏则礼房间里。
“夫君,母亲说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红枣山药粥”
我让厨房做了他最喜欢的粥。
魏则礼这些年不在,魏夫人每次都在我跟前念叨他儿子的事情。
我是怎么知道魏则礼没死的呢?
一年前,魏夫人偷摸给孩子准备小衣裳时候被我看见了。
若是送给亲戚朋友的,肯定会大张旗鼓,用以显示她当家主母的风范,这般偷偷摸摸肯定有猫腻。
我让护卫,一路跟着丫鬟来到了苏州,三进三出的大宅院里,魏则礼怀中抱着一个孩子,身边的叶明婵小腹微微隆起,笑的一脸甜蜜。
收到那副画像的时候,我如坠冰窖。
凭着我母家和外祖母家,我本可以回到平阳侯府,可我没有。
那时我觉得是我害死了魏则礼,我要留在魏家照顾他父母赎罪。
纵使在魏家时常收到苛责,我也从未想过离开。
父亲和阿娘劝我很多次,我都不肯回平阳侯府。
只是我从为想过,这一切都是弥天大谎。
我生活在被别人编织的谎话中,还在自我感动。
真可笑。
4、
魏则礼看向了一旁的叶明婵,还是推了回来,“这粥过于甜腻,早就不喜欢吃了”
我拿出来事先准备好的钥匙,放在桌子上。
“妾身知道,夫君心里只有叶家妹妹,这些年委屈她了,这是管家钥匙,以后叶家妹妹就是这魏家管家之人”
魏则礼眼中闪过一抹震惊,“明婵她......”
我打断了他的话,“叶家妹妹到底给夫君生下两个孩子,也伺候夫君这么些年”
“只是如今我仍是魏家明媒正娶迎进门的,只能委屈叶家妹妹做平妻”
魏则礼和叶明婵都沉默了。
他们肯定以为我会大吵大闹,没想到我这般乖顺。
“夫君和妹妹早些歇息,娘说明日要在家里大摆宴席,庆祝你回家呢”
我离开了两人的房间,顿时觉得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现在主动示弱,也能让魏则礼放松警惕。
况且我是明媒正娶的妻子,休了我让叶明婵做主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第二日,叶明婵领着孩子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没想到魏则礼失踪这些年,不仅找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媳妇,连孩子都有了。
两人站在一块,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我身穿素衣,头上也只用了一个素色的簪子点缀,在一身华丽衣裙的叶明婵面前,黯然失色。
她跟在魏则礼身侧,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他身边,我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
5、
毕竟有许多贵客在,魏夫人殷切将我拉到了另外一边,笑着道:“你瞧瞧怎么穿的这般素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魏家苛待你了”
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忙道:“母亲,我错了,我为夫君守孝五年,一时间忘了换身衣裙,望母亲责罚”
两行清泪落下,瑟瑟秋风中,我双眼通红,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以前的平阳侯嫡女偏喜欢热烈的红,喜欢漂亮的首饰衣裳,后来嫁到魏家之后,每日只能穿白衣。
魏夫人说是我克死了她的孩子,理应为他守孝,吃斋念佛,修养身心。
每日只能穿白色的衣裳, 头上不能簪花,吃饭只能素菜,不能沾荤腥。
最过分的是不能有丫鬟下人伺候,洗衣做饭,挑水砍柴,样样都需要自己做。
还要每日抄写经书,供奉佛祖。
在场的人都是后宅子里面讨生活的人,见状就知道我在魏家肯定没少受磋磨。
以前京城里面都在传,魏家虽然没了儿子,可是依然将平阳侯府的扫把星留在府中,当闺女看中。
只是我为守孝,甚少出门,传言就这样传了好几年。
魏夫人脸色变了变,伸手在衣裙下面拧了我一把。
我吃痛,还是忍着没出声,只状似无意地露出胳膊上青青紫紫的印记。
一个富态的妇人起身,将我搀扶起来,笑眯眯地道:“魏少夫人的位置应该在魏公子旁边,叶姑娘跟我一块坐吧,我很喜欢苏州呢”
说着就直接将叶明婵薅走,将我按在了座位上。
叶明婵虽然不满,可还是一脸不情愿地跟着坐下。
6、
宴会上都是些,祝贺的话。
无外乎“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肯定能“平步青云”之类的话
魏则礼很是受用。
接受着众人的恭维,他也忘记了那个第一次参加宴会的叶明婵。
宴会结束,魏则礼喝的醉醺醺,被人抬回了房,
叶明婵忙前忙后的照顾半宿,我在小床上睡得香甜。
那些想要巴结魏家的人,每日邀约不断,魏则礼每日都喝得酩酊大醉,房中时常会传来吵闹,伴随着孩子的哭闹声。
魏家是越来越热闹了。
魏则礼的父亲想要给儿子安排一个好前程,思来想去还是给他安排到了翰林院。
是个闲差。
如今皇帝年迈,不知道那天就会归西,京城中各方势力暗流涌动,魏则礼初入官场,很容易被牵扯其中。
翰林院虽然只是闲差,好在有魏家庇佑,魏则礼也知道自己不日肯定能大展宏图。
他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希望能建功立业,青史留名。
7、
初一,是魏家到山上寺庙还愿的日子。
魏夫人带着我和叶明婵,一大清早就去了寺庙。
那年魏则礼刚失踪时,魏夫人就在佛祖跟前发愿,若能让他的儿子平安归来,她愿意给佛祖重塑金身。
现在魏则礼不仅回来了,还带回来两个大胖孙子,魏夫人大手一挥,要给寺院里面所有的佛像都塑上金身。
我佛慈悲,俯视着下面参拜的众生。
我抬头看着佛像,脸上无悲无喜。
“今日还愿,谢佛祖成全,信女愿给我佛重塑金身,以示诚意”
叶明婵也跟着魏夫人的话道:“多谢佛祖保佑夫君成全”
我闭眼心里想的是,佛祖若真的能保佑,那我日日都在抄书供奉,我的愿望是不是该实现了?
庙里主持听说了魏家要重塑金身的消息后,高兴地拉着几人到后院喝茶。
叶明婵现在管家,这件事请自然也就落在了她身上。
忙着寺庙上的事情,每日早出晚归。
魏则礼这几日心情不太好。
他少年成名,跟他同岁的那些同窗,现在官职都比自己高,难免觉得有些落差。
再说他父亲手握重权也只给自己安排了一个闲职,让他觉得自己的父亲并不是那么看重自己。
反而是那个庶弟,现在是大理寺少卿,风光无限。
叶明婵不在身边,他只能对月独酌,喝的醉醺醺的。
跟身边一个丫鬟混在了一起。
丫鬟是小时候就跟在魏则礼身边的,模样清俊,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
魏夫人索性要帮魏则礼收了房,抬了做姨娘。
其实她也是有私心的。
叶明婵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也能看出来是个厉害角色,她要安插一个人在魏则礼和叶明婵身边。
说实话,就还是看不上这种小门户出来的人。
她不信任我,更不信任叶明婵。
这件事叶明婵知道后,大闹一场,寺庙也不去了,带着孩子要回苏州。
魏夫人使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这件事情给压下来。
把丫鬟给安排到了一个别院,好避过这段风头。
7、
叶明婵一边忙着寺庙的事情,一边还要管家,更重要的是还要看着魏则礼。
当初那个体贴的男子,到了京城似乎变了一个样子。
很快就心力憔悴,病了下来。
府中事务一应又交到我手上。
她躺在床上,小脸煞白,嘴里是说不完地歉意。
“姐姐,都怪我是个不中用的”
“以后魏家还是要姐姐多操心”
我微笑着安抚她:“大夫都说了只是小病,等你好起来,这管家权还是要还给你的”
其实我知道,叶明婵根本就没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