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云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但在国足9号张玉宁脸上，进球后爆发的泪水，却在激动之外，诉说着多年来的心酸与委屈。

手术、禁赛、受伤，过去一年的张玉宁，个人经历和国足的惨淡几乎同频。对张玉宁和中国足球而言，这个进球与这场胜利，都压抑了太久。

昨夜一战，在攻破“荷兰二队”球门后，张玉宁的荷甲往事，也成了一时谈资。当他在荷甲崭露头角时，除了年龄稍长的哈耶与维尔东克，其他印尼荷兰帮成员大多都尚未完成职业生涯首秀。“你什么荷甲？我什么荷甲？”的调侃，的确折射着一段值得说道的往事。

论成长，张玉宁或许是一众国脚中最独特的一位。幼时在球迷父亲的栽培下走上足球道路，18岁远渡重洋加盟荷甲维特斯梯队，又在不到23岁的年龄归国效力。四年旅荷生涯就像流星，虽然短暂，但也曾经闪耀留痕。

纵观中国球员旅荷史，张玉宁并非这块热土开拓者，但绝对是贡献最大的一位。周海滨、孙祥和于海没能实现的进球“零的突破”，由浙江小伙一举拿下：2016年3月6日，维特斯客场挑战罗达JC，第88分钟才披挂上阵的张玉宁，在登场三分钟后成为功臣：队友边路传中，“中国张”以一记标准的中锋头球攻门，帮助球队上演绝杀！这是张玉宁在维特斯一线队的首个进球，也是自2009年周海滨登陆荷甲以来，中国球员在荷甲联赛的首个进球。

成为绝杀英雄后，张玉宁逐渐挤进了维特斯的轮换。在有限的亮相时间内，他总能为球队进攻带来变化，高中锋的战术作用立竿见影。27场4球4助攻的成绩单，对一位不到20岁的中国球员而言，算得上是未来可期。然而2017年夏天，一桩有些莫名其妙的转会，让他的留洋生涯急转直下。

2017年7月3日，拥有中资背景的英超老牌球队西布罗姆维奇宣布，以720万欧元的价格签下张玉宁。为解决劳工证问题，西布朗又将他租借至德甲不来梅。然而在竞争更激烈的德甲，张玉宁没能获得任何机会，为期两年的租借，在合同过半后便提前终止。

2018年，张玉宁又被租借至荷甲海牙。回到相对熟悉的赛场，中国小伙也没能找回破门感觉，出战亚运会导致错过季前合练外加韧带重伤，更让他在队内的顺位一路下滑，半赛季仅仅出场117分钟。2019年2月，北京国安宣布签下张玉宁。一段起点风光的留洋生涯，就此画上一个潦草的句号。

一向毒辣的英格兰媒体，在谈及张玉宁时毫不留情地给他扣上了“西布朗队史140年来最差引援”的帽子。时间回到那个转折的夏天，如果张玉宁继续在荷兰等欧洲二线联赛闯荡修炼，能否收获一个更长久的旅欧生涯？以他的身体天赋，如果在欧洲得到更恰当的点拨，又能否蜕变为技术更全面的锋线大杀器？

更进一步而言，如果张玉宁能在荷兰打出名堂，进而成为中国球员海外闯荡模板的话，我们也不必看着如今日韩球员扎堆欧洲二线联赛的人才富余而徒呼眼红。回到中超的张玉宁，依然兑现了足够的潜力，但是还有多少人会惋惜，那个在维特斯头发锃亮的东方少年，本有机会登上更高的山？

张玉宁在球场上落泪，也并非第一次。但这一次的泪水，他终于尝到了喜悦和激动的滋味。

伤病，是张玉宁究其生涯都难以摆脱的附骨之痛。从面部到肩膀再到脚踝，自从2013年首次跳级入选国字号以来，张玉宁多次在为国出征中，要么带伤出战，要么因伤早退：2016年1月的里约奥运会预选赛，鼻骨骨折的张玉宁戴着面具出战；2020年巴黎奥运会预选赛，张玉宁肩部受伤，小组赛末轮才匆匆复出。年初的亚洲杯，他因伤势反复，身体状态欠佳；6月对阵韩国的36强赛生死战，前一场比赛肩部受伤的他，毅然选择打封闭出战。

最令人不忍的一幕，发生在2018年亚运会1/8决赛。此前顺风顺水的中国亚运男足，在沙特人的凌厉反击面前阵脚大乱，半场便三球落后。在最需要强攻的时候，张玉宁却因脚踝韧带受伤无奈离场。被换下后，他在场边痛哭的镜头，和那支“史上最强U23”一道，成了那届赛事的悲情注脚。

哪怕屡次带伤拼至身体极限，但张玉宁在国字号的功劳和贡献，并没有得到足够的认可，反倒经常被嘲讽批评：要身体有身体、要速度有身体、要射门还是只有身体等等。国家队36场7球的得分产量固然无法与武磊匹敌，但在镜头与集锦捕捉不到的地方，张玉宁承担了大量吃力不讨好的脏活累活。尤其是当中国队无法主动掌控球权，被长期压在半场时，张玉宁在前场的对抗和跑动能力，不仅能充当反击支点与第一道防线，更能在对抗拿下球权后带动阵型弹出，令中后场疏解压力。

他的存在，更大的作用在于让队友们踢得更舒服。上届十二强赛前期，武磊的爆发就离不开张玉宁在禁区内的掩护和策应。在伊万科维奇的体系中，费南多等二线攻击手的发挥，也需要张玉宁的拿球能力作为配合。本场比赛，他更是多次大范围回防至本方禁区，身体力行地诠释了何为身披国旗的斗士。

昨夜一战，张玉宁一人赢下4次对抗，并且直接攻入一球；客战澳大利亚，张玉宁赢下7次对抗，助攻谢文能打破僵局。过去两场比赛，他都堪称国足在进攻端发挥最出色的一员。进球后决堤的泪水，是重压之下后的喜极而泣，也是对多年不易的尽情宣泄。正如他赛后所言，进球后难以控制激动情绪。多年兢兢业业，太配得上一个关键进球了。

无可否认，张玉宁就是当下国足即战力最突出的中锋。谭龙和艾克森受困于年龄和伤病，身体状态已经大不如前；谢维军和拜合拉木具备更出色的冲击力，却无法稳定扮演通过对抗消化球权的前场支点。年初亚洲杯上，一个不在最佳状态的张玉宁在场与否，都会直接影响国足的进攻质量。这样稀缺且战术价值突出的球员，不该被过分苛责对待。

时隔三年，张玉宁终于再次打开国家队进球账户。若非伤病阻拦和各级国字号的过量征召，19岁便在国家队首秀梅开二度的张玉宁，是否有能力贡献更多亮眼瞬间？以他为核心的历届国青国奥，又是否有机会登上更大的舞台？可惜，一切都无法假设和重来，眼下的中国足球能做的，只有珍惜这唯一的张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