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刘小草，死哪去了你！”
随着一阵带着暴怒的吼声，女孩条件反射似地身体一抖，赶快放下笔，生怕跑慢了一步就要挨打。
“爸，怎么？”女孩大大的眼中充满了恐惧，细弱的身躯像根豆芽菜，在风中打摆。
“去村口给老子打瓶酒去，奶奶的，看你这畏畏缩缩的样子就来气！”刘海柱眼睛瞪得滚圆，厌恶之情溢于言表，抬起巴掌狠狠抡在了她的头上。
“爸...爸...别打我...我马上去,马上去。”女孩不受控制地向旁边摔去，磕到桌角，又赶忙爬起来，像只小兔子一样受惊的跳开。
“爸！我要奥特曼的贴卡，最近班里可流行那个了！”
女孩刚接过钱，一个肥头大耳，满脸油光的男孩走进来，因为太肥，眼睛被挤的眯成了一条缝，脸上的表情十分油腻。
这是女孩的弟弟，也是这家人的心肝宝贝，刘小宝。
刘海柱慈爱的摸了摸刘小宝的头，“好好好，宝贝儿子要，那爸爸就买！”
转头对女孩板起脸：“给你弟弟再买个那什么什么，叫俺特慢的，听到了没有！”
“可是爸爸，那个很远，要镇上才有卖......”女孩站在屋外，看着不远处将要落山的夕阳，嗫嗫地说道。
“我不我不，我就要，我就要！没有那个我明天就不上学了！”刘小宝在地上打起滚来。
听见刘小宝的哭闹，刘海柱心疼极了，脱下一只鞋子就狠狠朝女孩扔了过去，“小宝要了你就去，多远都得去！别找借口，买不回来你今天也别回来了！”
小草不得不快跑了出去，她得抓紧时间，希望能赶在天完全黑的时候回来。
村里只有一条通往镇上的泥泞土路，晚上没有路灯，任谁一个人走在漆黑的乡间小道，都会觉得害怕，更别说一个十岁的女孩。
后背刚刚撞在了桌子上，又挨了巴掌，心里又委屈，小草忍不住边走边哭。
2
晚上十点，弟弟想要的奥特曼贴画和父亲的酒都买回来了，刘海柱就着花生米悠哉游哉的眯起了眼，刘小宝兴奋地不停摆弄那几张卡片。
没有人关注到角落的小草，外裤被划破，腿上一条长长的伤口，血迹已经结块，那是被野狗追逐而慌乱奔逃的结果。
小草赶忙去做自己的作业，否则一会儿爸爸是不会允许她开灯的，爸爸觉得浪费电。
“小宝啊，你姐都在写作业，你作业做完了吗？”母亲走进了家门。
她从早忙到晚，地里的农活和家里的日常都需要她来操持，母亲的腰都弯了。
“不用你管！”刘小宝手里玩着玩具，头也不抬地冲道。
母亲王招娣对学习上的事情也不了解，只是爱怜地说，“儿子，一定好好学，有啥不会的问你姐，爸妈还指望你考上清华北大，日后光宗耀祖嘞。”
刘小宝不答话，只恶狠狠地斜觑了一眼母亲和小草。
母亲走后，刘小宝跑到小草旁边，揪住她的头发：“你要是敢把我让你替我写作业的事情告诉爸妈，我饶不了你，也不准告诉爸我的成绩，别以为你能考第一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早早嫁人给我攒彩礼，我告诉你吧，爸是不可能让你继续上学的，这个家里只有我才能上学，你个赔钱货！”
小草不受控制的想：这样的话自己已经听了多少次了呢？小的时候是听爸爸说，后面呢，不知何时起，慢慢就变成了弟弟说。
晚上，母亲来到屋里，刘小宝已经睡过去了。
母亲来到小草身边，看到了小草腿上的伤口，问清了原委，一边落泪，一边给小草处理。
母亲站起来擦擦眼睛，摸了摸小草的头，将小草搂在怀里，“小草啊，怪妈没本事，保护不了你，在家里有时候委屈你了，这，这也是因为你是个女娃，在咱们这山里，都是这样过来的，你要学会接受。”
又拿起小草的试卷，看着上面鲜艳的100分，叹气道：“我知道你想上学，可村里的女娃有几个上过学，你能读几年书已经很不错了，听话，读完初中就不读了，女孩子，多学点家务，多干点活，以后嫁个人生个男娃才是最要紧的，妈这是为你好。”
临走之前，母亲从口袋掏出两个化了的巧克力，让小草自己藏好，不要告诉弟弟和爸爸。
小草看着母亲，心想，母亲或许是这个家里唯一真心爱自己的人，可是，她在这样的环境呆久了，说出来的，也是一些吃人的话。
来村里支教的老师是温柔的女老师，大城市有很多职业女性，她们受过良好的教育，出入高级写字楼里，和男性有一样的工作机会，还拥有婚嫁自由，不想结婚就可以不结婚。
小草向往的不得了，她早早就下定决心，学习是她唯一的出路，再艰难，都不能放弃学习，一定要考出去，走出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3
转眼间，小草上初三了，而刘小宝因为成绩太差，无法小升初，要多读一年六年级。
小草依旧稳坐年级第一，而刘小宝依旧是倒数第一。村里的小学初中在一个校区，有点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
村头小卖部的刘大婶一向爱说闲话。
一次，刘海柱和王招娣开完家长会，领着俩姐弟往家里走，婶子靠在柜台上，一边嗑瓜子，一边大着嗓门笑着说：“呦，这不是年级第一和倒数第一吗，同一个爹妈，怎么生出的孩子差别就这么大呢？老刘啊，你家干脆重点培养闺女算了，将来还有个指望，我瞅你这个儿子呀，也是个不争气的哈哈哈哈！”
笑声又大又狂放，可是刘大婶家里有钱，刘海柱不敢招惹，只扭过头狠狠地看了小草一眼，转头进了家门。
刘小宝刚在学校被老师批评，现下又失了面子，看刘小草的眼神十分怨毒。
小草知道，今晚又要免不了一顿打了。
他们不能接受他们捧在掌心里的儿子，竟然不如一个不值钱的闺女。
4
时光如流水，很快，就到了中考，刘海柱抽着烟，看着站在面前的小草，哑着嗓子道：“怎么，你一个女娃，还想上高中？上了高中你是不是还想上大学？我告诉你，门都没有，早点找厂子上班去！”
小草紧紧咬着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这时，母亲出声劝道：“就让她去考吧，不管怎么着有个初中毕业证，这样出去找工作也好找，以后嫁了人有文化说出去也好一些，少受些欺负。”
刘海柱思索了片刻，眼球滴溜溜转了两圈，将烟杆往地上磕了磕，便同意了。
小草松了口气，为自己能去参加考试而兴奋，可是她没想到，亲人间的恶意，有时竟然可以这么大。
考试前一天晚上，刘小宝拿着一个鸡腿进来，笑嘻嘻地对小草说：“姐，你快吃吧，爸给我买的，我特意给你留的，补补脑子，希望你好好考试，让爸妈脸上有光。”
小草不疑有他，心里划过阵阵暖流，想着自己和弟弟，总归是一家人，竟没意识到一向讨厌自己的刘小宝怎会突然对自己这么好。
果然，第二天，小草差点没起来，肚子绞痛，面色惨白。
刘小宝哈哈大笑：“笨蛋，那里面可是泻药，你今天考不了试啦哈哈哈哈，谁让你学习比我好，让我丢面子！”
妈妈也觉得刘小宝太过分了，轻轻在他屁股上拍了几下。
转过头无奈的对小草说，“小草啊，你要实在不舒服，不去了也行，今天就在家吧，正好一会儿跟我去镇上卖鸡蛋。”
小草艰难的起身，摇了摇头，坚持去了考场。
考试中，绞痛的肚子，让小草根本无法专注卷子上的题，最终只能一忍再忍，提前交卷。
考完试，小草心灰意冷，身上的痛，不及心里的痛半分。
因为身体原因，这次答题的水平远不如前。
5
考完试，刘海柱不让小草留在家里，逼着小草出去找工作。
他和一个隔壁村的工头商量好，要将小草带到离家千里之外的广东去服装厂里做女工。
小草哀求刘海柱：“爸爸，就让我等几天吧，我要是没考上，我也就死心了。”
恰好那个厂子要延后开工，便也不急在那一时，小草得以在家等了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