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最新事件 ■素材:李德明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1985年的隆冬,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米仓村的山路上铺满了厚厚的积雪。这雪,像是老天爷撒落的盐粒子,簌簌地往下落,把整个世界都染成了一片洁白。我开着手扶拖拉机,慢悠悠地在山路上爬行。这条山路弯弯曲曲的,像是一条被雪覆盖的长蛇,蜿蜒着通向山顶。
我叫李德明,是米仓村的一个光棍汉。说起我这个名字,还真是让人笑掉大牙。我爹给我取这个名字时,是希望我能德配其名,明德惟馨。可是到了我这儿,却成了村里最不起眼的老实人。
村里人都说我这人呆头呆脑的,连个媳妇都找不着。其实我心里明白,不是我找不着,而是我不想找。我就是喜欢开着这台破旧的手扶拖拉机,在山路上来来往往,帮人运货赚点小钱。这种自由自在的日子,比找个婆娘天天在耳边唠叨要强得多。
可是,这一天,这场大雪,却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
那是农历腊月二十三,我刚从山下给张麻子家运了一车化肥回来。这张麻子是个财主,家里种了十几亩地的苹果树,每年光化肥就要用好几车。我帮他运完货,他给了我五块钱。在那个年代,五块钱可不是小数目,够买好几斤猪肉了。
我把钱揣在怀里,心里美滋滋的,准备往家赶。可是天公不作美,雪越下越大,风也越刮越猛。我的手扶拖拉机在雪地里打着滑,走走停停,像个得了风湿病的老头子。
就在这时,我看到路边的观音庙隐隐约约透出一点光亮。这个观音庙年久失修,平常没人来上香,只有些赶路的人偶尔在这里避避雨。我寻思着,这鬼天气,还是先在庙里躲躲吧。
我把手扶拖拉机停在庙门口,正要往里走,突然听到庙里传来一阵咳嗽声。这咳嗽声又急又重,听着就让人心疼。我赶紧推开庙门,就看到一个瘦弱的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正蜷缩在角落里。
那妇人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脸色苍白,嘴唇都冻得发紫了。她怀里的小女孩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小脸蛋通红,像是发着烧。妇人见有人进来,警惕地往角落里缩了缩,怀里的小女孩却抬起头,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
“大哥,求求你救救我闺女吧,她发烧了。”妇人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走近一看,小女孩额头滚烫,呼吸急促,整个人都蔫蔫的,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我赶紧脱下身上的棉袄,给她们母女俩披上。
“这大雪天的,你们咋会在这儿?”我一边帮小女孩擦汗,一边问道。
妇人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我也没多问,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把这对母女送到安全的地方。
“我叫李德明,是米仓村的。这样,我送你们去村里吧,我家就在村头,你们先在我那儿住几天。”
妇人犹豫了一下,但看到女儿难受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
我把母女俩扶上手扶拖拉机,自己站在后面推着走。这雪太大了,机器都快趴窝了,我只能一边推一边走。妇人见状,想下来帮忙,被我拦住了。
“你抱着闺女就行,我这身子骨壮实。”
就这样,我推着手扶拖拉机,在漫天风雪中艰难前行。风呼呼地刮着,雪花打在脸上生疼。我的裤腿都被雪水浸透了,但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终于到了家,我赶紧生火烧水,翻出自己珍藏的几片退烧药给小女孩吃下。妇人在一旁帮忙,动作麻利,一看就是个能干的。
“我叫孙秀兰,这是我闺女小雨。”妇人终于说出了她们的名字,“真是太谢谢你了,德明兄弟。”
我摆摆手:“都是乡里乡亲的,别见外。你们先歇着,我去厨房熬点姜汤。”
我家是个老式的三间瓦房,东边是堂屋,中间是卧室,西边是厨房。我把自己的卧室收拾出来,让母女俩住下。自己就搬到堂屋的土炕上凑合。
夜里,小雨的烧退了一些,但还是不时地咳嗽。我听到孙秀兰在轻声安慰她:“小雨乖,别怕,有叔叔在呢。”
我蜷缩在土炕上,听着外面呼啸的北风,心里却暖暖的。这么多年了,家里第一次有了女人的声音,还有孩子的笑声。
第二天一早,我起来就看到孙秀兰在院子里扫雪。她穿着我的老棉袄,头上围着一条红色的毛巾,在雪地里忙活的样子,让我看得有些发愣。
“发啥呆呢?快去烧火,我熬了小米粥。”孙秀兰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这才发现,厨房里飘出阵阵香味。走进去一看,灶台上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还有几个煎得金黄的馍片。这场景,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娘,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
“叔叔,早上好!”小雨奶声奶气地跑过来,一下子扑进我的怀里。
我愣了一下,随即把她抱起来:“小雨退烧了吧?”
小雨点点头:“嗯,多亏叔叔的药,现在不难受了。”
孙秀兰在一旁笑着说:“这孩子,一般人她都不亲近的,看来是跟你投缘。”
我摸摸小雨的头,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似的,说不出的踏实。
就这样,孙秀兰和小雨在我家住了下来。那几天,山上的雪一直没停,路也走不了。我家就像是被大雪封在了山里,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
孙秀兰是个能干的女人,三天下来,我家里里外外都被她收拾得妥妥帖帖。她把年久失修的灶台重新泥了一遍,把落满灰尘的窗户擦得锃亮,连我那些乱七八糟堆在角落的家什都被她整理得井井有条。
小雨也是个懂事的孩子,虽然年纪小,但总是想着帮忙。她会帮我喂鸡,会给孙秀兰打下手,还会用她那稚嫩的小手给我捶捶肩膀。每次看到她那专注的小模样,我的心里就像是被蜜糖浸泡过一样,甜滋滋的。
腊月二十四那天,我翻出了自己珍藏的一本识字课本,打算教小雨认字。这课本是我初中时候的,虽然已经泛黄发皱,但字迹还算清晰。
“叔叔,这个字怎么读啊?”小雨指着书上的一个字,睁着大眼睛问我。
“这个字是‘家’,上面是个宝盖头,下面是个豕字。”我耐心地教她。
“家。。。家。。。那就是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咯?”小雨天真地问道。
我的心猛地颤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啊,这里是家吗?对于这对无依无靠的母女来说,这里能成为她们的家吗?
孙秀兰在一旁织毛衣,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眼圈有些发红。
“小雨,来,娘教你写这个字。”孙秀兰放下毛衣,接过我手中的铅笔,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写下“家”字。
晚上,我们围着炉子吃饺子。这是孙秀兰特意包的,说是明天就是小年了,总要有点节日的气氛。饺子是白菜猪肉馅的,香喷喷的。
“德明兄弟,这些天真是麻烦你了。”孙秀兰一边给小雨夹饺子,一边说道。
我摆摆手:“哪里的话,有你们在,我这个家才像个家。”
小雨咬着饺子,含糊不清地说:“叔叔,你的饺子和我娘包的一样好吃。”
我们都笑了,笑声在这个小屋子里回荡,温暖而快乐。
夜深了,我躺在堂屋的土炕上,听着隔壁传来的小雨的呼吸声,心里充满了期待。也许,这个家真的可以有个完整的模样。也许,我这个老光棍的生活,真的可以有个新的开始。
可是,命运总是喜欢跟人开玩笑。
大年初一那天,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家里异常安静。走进卧室一看,屋子是空的,床上整整齐齐地叠着我的棉袄。桌子上放着一封信和一条新织的围巾。
我的手有些发抖,打开那封信:
“德明兄弟:
对不起,我们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这些天承蒙照顾,我和小雨永远都不会忘记。但是,我们必须走了。这条围巾是我给你织的,冬天戴着,别冻着。
孙秀兰”
我冲出门去,外面的雪已经停了,露出了一条通向山下的小路。我沿着小路找了一整天,可是哪里还有母女俩的身影?
从那以后,我的生活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每天开着手扶拖拉机,在山路上来来往往。只是心里多了一份牵挂,多了一个念想。
村里人还是笑话我,说我是个榆木脑袋,连个媳妇都找不着。我也不生气,只是偶尔会想起那个雪夜里,破庙中的母女俩。想起小雨甜甜的笑容,想起孙秀兰温柔的眼神。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的手扶拖拉机换成了大货车,开始跑起了长途运输。赚的钱也越来越多,在村里盖起了新房子。可是,房子再大,住着的还是我一个人。
有人给我说媒,我都推了。村里人都说我是个怪人,可能是让那对母女给迷住了。我不解释,就让他们说去吧。
其实,我心里一直装着一个秘密。在那个雪夜里,在那个破旧的观音庙中,我好像看到了自己此生的归宿。可惜,那归宿像雪花一样,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二十年的光阴,就这样悄悄流逝。我的头发开始花白,脸上也有了皱纹。但是我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个雪夜,那对母女,还有那封让我揪心的信。
2005年的秋天,我因为一场重感冒,去了县城最大的医院。那天的阳光很好,照在医院的走廊上,暖暖的。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着打点滴,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张大夫,5号病房的老人家需要换药了。”
我猛地抬头,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人。她的头发挽着一个整齐的发髻,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虽然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孙秀兰!
她也看到了我,愣在了原地。我们就这样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走廊里的阳光依然暖暖的,照在我们两个人身上,也照在我们之间二十年的光阴上。
“妈,这位是。。。。。。”一个年轻女子走了过来,我定睛一看,竟是小雨!她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
“小雨。。。。。。”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小雨先是一愣,随即眼泪就涌了出来:“叔叔!真的是你!”
她扑过来抱住我,就像二十年前那个在破庙里的小女孩。孙秀兰站在一旁,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原来,这些年孙秀兰一直在县城的医院当护士,后来通过自学成了护士长。小雨也争气,考上了市里的大学,现在是城里一所中学的老师。
“为什么。。。为什么当年要走?”我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扰了我二十年的问题。
孙秀兰擦了擦眼泪:“当年我是逃婚出来的。我怕连累你,怕给你带来麻烦。这些年,我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知道你发达了,也知道你一直没有成家。。。。。。”
“傻女人!”我忍不住骂道,“你知道这二十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小雨拉着我的手:“叔叔,你就是我的幸福!这些年,我和妈妈一直想着你,想着那个雪夜里的避难所,想着你教我认的第一个字——家。”
我紧紧握住小雨的手,看着孙秀兰。二十年了,我终于等到了她们。可是,命运又一次开了个残酷的玩笑。
就在我们重逢的第二天,孙秀兰查出了癌症晚期,医生说最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我跪在医生面前:“求求您救救她,这一辈子,我就盼着这一天啊!”
小雨扑在病床上哭喊:“妈,你不能丢下我们,你答应过要给我们一个完整的家的!”
孙秀兰躺在病床上,虚弱地笑着:“德明,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小雨,妈妈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遇到了你们父女俩。。。。。。”
我买了城里的一套房子,打算等孙秀兰病好了,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可是,这个愿望还能实现吗?
今天,我又一个人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窗外的阳光依然暖暖的,可是我的心里却冷得要命。
秀兰,这二十年我等了你,余生我还能等你多久?
小雨,你说爸爸是你的幸福,可是爸爸的幸福还能存在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