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东倒西歪,只顾着写写画画,写过《阿甘正传》,也写过《霸王别姬》,豆瓣top20都快写完了,可是一直不敢写常年霸榜第一的《肖申克的救赎》。
喜欢这部片子,可能是因为电影中那种纯粹的情感,也可能是因为那些一句就足以击穿人心的台词。“恐惧让你沦为囚徒,希望使你重获自由”,很老套,也很动人。
这不是一篇影评,这只是一点看法,或者观后感,或者信笺笔记,没有太多影评理论或文学技巧,有的只是一些腹中牢骚。也许有些东西注定是无法用语言描绘的,它或许就像安迪播放的那首没有人听得懂的意大利歌曲,在这里,语言不是必要的,每一个人都有一个诠释。
它会在你的内心深处回颤,让你的脊背发抖、脑门冒汗,英语写做什么,法语写做什么,意大利语写做什么,我没有资格谈论,我只知道那个东西,用中文写做“希望”。
当我多次重温这部杰作,从男人们的友情,到原子化个体对抗体制,再到人类对自由不可遏制的追求,最后还是落笔在了有点陈腔滥调但永不过时的一个命题:希望。
鲁迅早就说过“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伟大如鲁迅先生也要找个由头抵抗那无边的绝望,为此不惜把“希望”一并打为虚妄。但说到底,信仰希望的人是可爱的,但也许不是明智的。
在那座遥远的史蒂夫·金式的肖申克监狱,每个人归根结底面对的都是这样命题:如何说服自己放弃希望,接受现实。那么现实是什么呢?有形的现实是凶恶的狱警、伪善的狱长、不怀好意的狱友,甚至单纯只是那些夜深人静里不时传来的哭声。
无形的现实只有一个,承认吧,你从此再无可能是你自己。
因而,有的人在这种束缚之下,需要一些超越自身的宏大的精神寄托,以对抗那有形的高墙,所以他们纷纷宣布自己皈依上帝,不管是真是假。在那里,上帝是唯一合法的“希望”产品,连那个虚伪冷血的典狱长诺顿都冠冕堂皇地说“你的灵魂归祂,你的小命归我”。
那些胆大如瑞德的人悄悄走私着香烟、贺卡、信件、酒水,但谁也不敢走私“希望”。因为大家都明白“希望”是那么虚假的东西,为了它关禁闭多么不值,它只会使人发疯,使人消沉,使人虚妄。
自诩无事不知的瑞德告诉安迪,“在这里,希望是违规的,你最好赶紧放弃那些可笑的念头”。一些冰啤酒或高声播放的音乐,不过是一些戏谑的把戏,让这座苦闷至极的监狱里的生活偶尔变得有趣,远谈不上所谓“希望” 。
那么,到底什么是希望?它正如那些宏大的遥远的命题,上帝、正义、伟大、自由,人人都知道,可谁都没真正见过。于是,不怀好意的命运又开始丢下它的骰子,我们看到那个可怜的坐了一辈子牢的老布,在出狱后因为适应不了外面的世界而绝望地死去,其实他从未被释放。
他可以向假释委员会要回他老朽的肉体,可该找谁去要回他的灵魂?
当那些有形的高墙消失,无形的高墙依旧羁押那些怯懦的灵魂,也就是瑞德所说的“体制化”。那些粗野的狱友们,听到这里都纷纷表示不屑,心里大概都想着:老子何等人也,要是给我自由,我准跑得没影,谁会眷恋这座监狱?
可他们转念一想,似乎有点道理,他们或许都离不开了。于是是死一样的沉默了,谁敢说老布不是这样想的,可他孤零零的死,就像当初孤零零的来。沉默是今夜的肖申克。
“肖申克”,没有什么实在的意义,它或许是为了纪念当初修建这座监狱的人,或者是第一任狱长的名字,又或者只是一个随便从字典里寻来的名字。
可是我的朋友,正因为肖申克没有意义,它才无处不在,它是你循规蹈矩上班下班的地铁公交,是一日三餐洒在桌上的难以擦去的污渍,是教学楼墙壁上让人心生畏惧黑漆漆的大字,是无数夜深人静追问你的记忆,它是一切有形无形的枷锁,是所有只能从窗口望出去的天空。
但这一潭死水,偏偏来了一个安迪,他就像一条泥鳅,搅动着这一群昏昏欲睡的鱼儿。铁屋子的隐喻,不管东西方,总是那样相似。
那个安迪,那个坐牢也不忘擦亮皮鞋的安迪。我想,他被审判夺去了肉身的自由,可驳回了灵魂的审判,他如同造物主一样自在,在放风的间隙,依旧煞有介事地寻找着石头要刻成一枚枚棋子,他说那是他的爱好。真是个疯子。
他甚至无须外在的上帝,他只是怀抱同样虚无缥缈的希望,那样一个只存在于人心的概念,竟然就帮助他就向命运赢回了他的自由。
犹记得,某个春天午后的阳台,一群邋里邋遢的肖申克监狱的囚犯,喝着安迪为他们争取来的冰啤酒,自在地如同修葺自家的屋顶;犹记得,某个午后的小憩,终身徒刑的囚犯安迪旁若无人地播放那高亢动人的尽管是无人听懂的意大利的歌剧,为此关了半个月的禁闭,人们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说他有莫扎特先生相伴;犹记得,藏匿锤子的那一页,正是《出埃及记》。
他,大抵是从未被什么困住的,人类社会的法律、狱警的警棍、典狱长的威压、上帝的训诫、肖申克的高墙。他匍匐穿过那六个橄榄球场的恶臭下水道,用一场大雨洗净自己的肉身,你知道,那只鸟儿的羽毛太美,关起它是种罪过。
安迪从不感到愧疚,他说:“无论我做过什么,我都早已偿还干净”。希望到底是什么?不如打个比方吧,它是你洗刷灵魂的肥皂。
在瑞德穿越边境,奔向安迪许诺他的那个如梦一般蔚蓝的太平洋小镇,他想起?安迪告诉他,“亲爱的瑞德,希望是美好的,也许是人间至善,而美好的东西永不消逝。”他会心一笑:“该死的,说得真对。”
“希望”与“自由”构成了《肖申克的救赎》的两个维度。这也是《肖申克的救赎》在任何一个国家的电影评分网站都高居榜首的原因,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当模糊了政治立场、文化形态和民族界限,所有的人类毕生追求的只有“希望”与“自由”。
像久旱渴逢甘霖的禾苗、绝境希冀救赎的人们、困笼盼望高飞的鸟儿。那么,为什么我们热爱《肖申克的救赎》?是感受那种穿过肮脏腐臭的下水道,让风雨洗涤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的爽快。
我们所有人或多或少都能从这部电影里看到自己的影子,肖申克监狱是无处不在的,或许是一座循规蹈矩的写字楼,或许是一个晨诵夜读的学校课堂,或许是柴米油盐的琐碎家庭,总而言之,肖申克监狱并不是那座孤零零的位于缅因州监狱,而是你我无法逃脱的庸常生活,到这里,《肖申克的救赎》就成了你我在荧幕上一次大胆而梦幻的“越狱”之旅,是安迪领导下的你我的救赎。
我想,《肖申克的救赎》这样一部没有任何女性角色,主要的人物甚至是一群糟老头的,没有激烈的打斗场面,甚至没有什么妙趣横生的娱乐性的电影,能够十几年如一日地为跨越文化背景、跨越地域年龄的观众所奉为“世界第一佳片”的原因,就在于它拥有一个能为所有人所感知并珍视的主题,那就是追逐希望与自由。
人类有很多种情感,爱情、友情、亲情,特别是做一个男人,有的是要考虑的事情,妻儿老小、家国天下,值得烦恼的事情很多,多到简直可以说是“白头搔更短”,可《肖申克的救赎》偏偏诉诸一种最为隐秘却人人誓死追求的情感:自由。人生而自由却又无往不在“囚牢”之中。
让那无人能懂的歌声如穿云之鸟、入海之鱼,飘扬在这尘世的每一寸土地。瑞德说“我们至今不知道那两个意大利女人唱的是什么,我们也不用知道”,那一刻,歌声与歌词曲调都无关,它只是自由的具象化,用不可名状的美丽,闪耀自由的光彩。高墙可以困住身躯,却永远困不住那些渴望自由的灵魂。
说来真是奇怪,人类这种物种最珍视的莫过于自由,多少诗人写下“不自由,毋宁死”这样的诗句,可也正是人类,在惩罚自己的同胞最常使用的方式并不是剥削价值或杀死生命,而是夺走自由。
你可以说安迪是精神胜利的阿Q,也可以说是精神失常的祥林嫂,但你无法否认,他也是海明威笔下的老渔夫圣地亚哥,《白鲸》的亚哈船长,谁也没真正战胜过他。
故事的最后,瑞德没有选择手枪,而是选择了指南针,他没有选择回到过去,而是选择走向未来。莫回头啊,向前走,你可以带着留恋和不舍,但不要困在自己心灵的监狱里。瑞德从那一刻起,才是真正解放了,自己的自由。
他不是与自己和解,因为那个过去的自己早已经不复存在,此刻,在一切的生命与时空里,只有一个自己。人总是恋旧的,从高中升入大学的学生会如此,从大学走向社会的青年也如是,老去的将军会不住梦到戎马岁月,迟暮的美人依稀看到当年风采。
可是人啊,唯有看到未来,才能真正走出过去。
唯有看到希望,才能抓住希望,?像鸟儿希望蓝天,像鱼儿希望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