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之奇言论看《左传》的非神思想!

春秋右传读过去 2024-08-02 01:17:33

假途灭虢的故事,不光在《左传》中有,在《晋语》、《公羊传》、《谷梁传》中都有,故事的基本信息也都是大同小异的。但是,在《左传》中,特别加入了一段宫之奇与虞公的对话,仔细读来,别有意蕴!其中关键,就是两个字:“非神”!

《左传》中的“非神”思想,当然是由来已久的。从季梁谏追楚师,到史嚚论虢之必亡,《左传》从以民为本的立场出发,反复在阐明“民心”便是“神意”的这一核心思想。《左传》以“民心”支配“神意”的思想,如果是在比较间接的“非神”,则《左传》在鲁僖公五年由宫之奇说出的“非神”概念,就近乎直接地否定神的存在了。

笔者在前文《阻止“假途伐虢”,宫之奇就很高明吗!》中就已经指出,宫之奇在这里谏阻虞公的三个观点,其实对于“假途灭虢”一事,实属事后诸葛,是毫无意义的。但奇怪的是,为什么在惜字如金的《左传》中,还会插入这么一段饶舌的对话?以笔者之见,这就是为了阐发作者的“非神”论。

在中国古代的思想观念中,祖宗祭祀是最重要的,因为祖宗是一个家族中最重要的神明。但通过宫之奇的观点可以看出,在晋国,尤其在晋献公时期,是根本不理会宗族这个血缘纽带的!据说,在曲沃晋国的宗庙中,是从曲沃桓叔开始的。而那以前的,已经被灭了!

在宫之奇看来,虞公在血缘关系上,比之虢公要更远。不但远,而且虢国之于周王室这个姬姓江山,比起虞国的祖先虞仲,功劳更大。但即使这样,晋国照样要灭虢国。所以,血缘上的亲近与否,祖先功勋上的卓著与否,都不是晋献公考虑的问题。言下之意,晋献公就是一个在国家利益面前,六亲不认的主。

六亲不认的晋献公,也肯定是一个不信邪,不信神灵的主。宫之奇为了加强这个论点,于是又搬出晋献公诛杀群公子的故事,晋献公连“桓、庄之族”都照杀不误,难道虞公能比“桓、庄之族”更亲吗?显然这是不可能的!这件事尽管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但显而易见的是晋国没有受到伤害!非但没有,而且晋国一路是越来越强大。这种事实,难道不是对祖先神灵存在的嘲讽吗?如果姬姓祖先、晋国祖宗有灵,晋献公能不受到惩罚吗?显然,没有这样的道理。

嘲讽完祖先神灵的存在,宫之奇开始拿鬼神说事。这里的鬼神,应该是除了祖先神灵之外的鬼神,比如天地山川之鬼神灵异。在宫之奇看来,大自然的鬼神并不是对具体的人有什么好感,而是好感于人所特有的“德”!而“德”又是什么呢?其实就是儒家思想中“仁政”的体现。只要国君有德,行使仁政,你的祭祀之物不论是否丰洁,鬼神都会保佑。反之,“则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宫之奇这样的论述,其实从底层逻辑上否定了鬼神的存在,因为在他看来,“鬼神”所呈现的力量其实就是来自“人民”民心向背的力量。

宫之奇否定鬼神最彻底的一句话其实是:“若晋取虞,而明德以荐馨香,神其吐之乎?”读完这句话,不禁让笔者莞尔一笑。这句话,不但让鬼神之说无地自容,而且把敬奉鬼神的现象从人格与智商的角度进行了嘲弄!

“难道鬼神能把吃了的再吐出来吗?”这真是十分辛辣的嘲讽!人们从来没有看到过鬼神在吃东西,当然也不可能看到鬼神把吃了的祭品再吐出来。这样的辛辣讽刺,应该是《左传》作者通过宫之奇之口传达出来的具有个人思考特点的某种历史情绪,是一种朴素的历史唯物主义认识。

在《左传》作者看来,也许真正的鬼神是不存在的!但这并妨碍统治者应该有所恐惧,这就是他们在面对人民时的态度,即是否有意愿实行“仁政”的决心。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认识,在中国历史上才会建立起“德”政的传统,并进而演化成为“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唯有德者居之。”的政权合法性逻辑。

这样的逻辑,当然是“非神”的!

附《左传》原文:

晋侯复假道于虞以伐虢。宫之奇谏曰:“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从之。晋不可启,寇不可玩,一之谓甚,其可再乎?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其虞、虢之谓也。”公曰:“晋,吾宗也。岂害我哉?”对曰:“大伯、虞仲,大王之昭也。大伯不从,是以不嗣。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为文王卿士,勋在王室,藏于盟府。将虢是灭,何爱于虞。且虞能亲于桓、庄乎,其爱之也?桓、庄之族何罪,而以为戮,不唯偪乎?亲以宠偪,犹尚害之,况以国乎?”公曰:“吾享祀丰絜,神必据我。”对曰:“臣闻之,鬼神非人实亲,惟德是依。故《周书》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又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又曰:‘民不易物,惟德繄物。’如是,则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冯依,将在德矣。若晋取虞而明德以荐馨香,神其吐之乎?”弗听,许晋使。宫之奇以其族行,曰:“虞不腊矣,在此行也,晋不更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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