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一杯凉透了的茶，眼前的电视屏幕闪烁着刺眼的光，却没有一丝声音。我终于鼓起勇气对儿子说出了那句藏在心里许久的话——
“你们的房贷，我不会再帮你们还了。”
话音刚落，客厅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儿子梁景的脸色变了又变，手里的手机被攥得咯吱响。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抬头看向我，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敢置信：“妈，你是不是开玩笑的？这房子是给您孙子准备的，难道您不想让他有个好环境？”
我没说话，低头抿了一口那早已凉得发苦的茶。
儿媳妇周思雅从厨房探出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连忙擦着手走了过来：“妈，您别生气，景哥他就爱开玩笑。房贷的事您不用担心，咱们一家人齐心协力，一定能挺过去的。”
她笑得很温顺，但我却看得出来，那笑容背后藏着的不安和委屈。这个儿媳妇性子软，心思又重，总是习惯性地把所有的压力都揽在自己身上。
我叹了口气，把茶杯放下，目光落在他们身上，语气却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不是生气，我是真的决定了。你们的房贷，得你们自己还。我和你爸这些年攒下的积蓄，本来就是为养老准备的，不能再往里垫了。”
儿子一下子站了起来，情绪有些激动：“妈！这房子我们是为您买的啊！您天天说住老房子不舒服，我们才咬牙贷款买了这套大三居，现在您说不管了，这不是把我们往火坑里推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了几秒钟，突然问了一句：“景景，这房子是谁的名字？”
他愣了一下，没回答。
“是你和思雅的，对不对？”我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你们贷款买房，我从头到尾都没反对过。你爸和我也确实帮着还了两年，可这不是长久之计。你们有自己的家了，就得自己承担起责任。”
说完这话，我没再多看他们的表情，起身回了卧室，把门轻轻关上。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我听见外面传来一阵低低的争吵声。
回到房间，我靠在床头，心里五味杂陈。其实，这不是我头一次想拒绝替他们还房贷。两年前景景和思雅买这套房子的时候，我心里就曾有过一丝不安。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他们带着孙子回来，兴冲冲地告诉我和老伴：“我们看中了一套大三居，离公司近，学区也好。爸妈，这次我们就算拼了命也得买下它！”
老伴当时抽着烟笑了笑：“年轻人想要好日子，不容易啊。房子多少钱？”
“首付五十万，贷款每月还一万五。”景景挠了挠头，“不过我们已经凑了三十万，剩下的二十万，还得靠您和爸帮忙。”
我当时是想拒绝的。二十万，对我们这些普通人家来说，是一笔巨款。可老伴却拍了拍我的肩膀：“帮一把吧，房子毕竟是给孙子住的。”
就这样，我们把这么多年攒下的养老钱拿了出来。可谁能想到，两年的时间里，他们不仅没有减轻负担，反而越陷越深。思雅辞了职，家里的开销全靠儿子一个人，连房贷都开始捉襟见肘。
儿媳妇周思雅刚嫁进来的时候，确实是个勤快懂事的姑娘。她性子温柔，话不多，但总是尽力帮我分担家务。那时候，我对她很满意，觉得景景娶了她是福气。
可自从生了孩子以后，一切都变了。
我记得特别清楚，那是孙子满月那天，她的妈妈，也就是我的亲家母刘凤英，端着酒杯对我说：“大嫂啊，思雅生完孩子身体虚弱，这孩子以后还得你们多操心了。景景一个大男人，也指望不上，你们当父母的，还是多帮衬着点吧。”
她这话让我心里很不舒服，可那会儿我没多想。谁家不都是老人帮着带孙子呢？
可后来我才发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孙子一天天长大，思雅却再也没回过职场。刘凤英隔三差五地来家里坐着，嘴里总是念叨：“这女人啊，就该在家带孩子，工作算什么，能赚几个钱？再说了，景景一个月挣两万多，比她强多了。”
我听了心里不是滋味，但又不好多说什么。人家是思雅的亲妈，我一个婆婆能管得了那么多？
可问题是，思雅不工作了，家里的开销却越来越大。光是每月的房贷，就快把景景压得喘不过气。
更别提孩子的奶粉钱、幼儿园学费，还有日常生活的开支。我和老伴这两年里，为了帮他们，几乎把积蓄掏空了。
转折发生在今年年初。
那天，我陪着孙子在小区里晒太阳，正好碰见了亲家母。她一边搓着麻将牌，一边笑着对我喊：“大嫂，快来凑一桌啊，就缺你一个了！”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孙子还在这儿呢，哪有空玩。”
她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哎呀，孩子丢给保姆看着不就行了？你整天操那么多心干嘛？你看我们家思雅，现在多清闲，天天在家享福，景景赚钱又多，你就别瞎操心了。”
那一刻，我的心猛地一沉。
是啊，我天天替他们操心，替他们还房贷，可到头来呢？在亲家母眼里，这一切不过是理所应当，甚至成了一种“享福”。
回家的路上，我越想越不是滋味。当晚，我和老伴彻夜长谈，终于做出了那天晚上的决定。
我拒绝帮他们还房贷的第二个月，房贷逾期了。景景和思雅愁得不行，天天吵架。亲家母也坐不住了，跑到家里来找我“评理”。
“你们怎么能这么狠心呢？这房子是给你们孙子住的，你们不帮他们，还能指望谁？”
我笑着看她：“亲家，你不是说景景赚钱多得很，思雅也在家享福吗？怎么现在又来找我们了？”
她一时语塞，脸色变得难看。
再后来，我听说思雅重新找了一份工作，虽然薪水不高，但总算能减轻一些压力。景景也开始学着精打细算，不再像以前那样大手大脚了。
而亲家母呢？她在麻将桌上的时间少了很多，开始帮着接送孙子上下幼儿园。虽然嘴里还是偶尔抱怨，但我知道，她也不得不接受现实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家里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
有一天，思雅小心翼翼地对我说：“妈，谢谢您逼我们一把。不然，我到现在可能还不知道怎么面对生活的难。”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不是我逼你们，是生活逼你们。年轻人嘛，该吃的苦，总得自己去扛。”
那天晚上，景景也破天荒地坐到了我身边，低声说了一句：“妈，对不起。以前是我不懂事。”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窗外的月光很亮，洒在院子里的石板路上，像是一层薄霜。人总要慢慢学会长大，而我也终于明白，有时候放手，才是对孩子最大的成全。
父母的爱，是这世间最无私也是最复杂的感情。我们总是习惯性地替孩子遮风挡雨，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他们。可到头来，却发现这样的爱，反而剥夺了孩子成长的机会。
人生的路，总要自己走。父母能给的不是无限的援助，而是适时的放手。
拒绝并不是狠心，而是一种更深沉的爱。我们只有懂得拒绝孩子的无理要求，才能让他们真正独立。为人父母，也要为自己留后路。我们辛苦了一辈子，理应有自己的晚年，而不是一味地牺牲。
当我们学会放手，孩子才能学会成长，而我们也才能活得更轻松、更自在。这，或许才是为人父母最大的智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