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三年,夫君接了表妹回家。
表妹看我一眼,嗤笑一声。
「不过是区区郡主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我满门忠烈,父辈皆因抗洪而死,每年陛下都得养着我们家。」
夫君也警告我:「收起你那郡主的脾气,表妹一家功勋无上荣耀,就连陛下都不敢对表妹如何。」
「我要纳表妹为平妻,你没有意见吧?」
我挑起剑,出鞘的那一刻直指表妹的脖颈。
「不过是抗了个洪而已,本公主是陛下亲封的开国功勋,荣元长公主。」
「你有什么资格跟本公主平起平坐?」
1
我刚回扬州崔府的时候,就看到夫君正亲密地搂着一女子。
女子坐在他的大腿上,二人正旁若无人般地亲密着,光天化日之下着实伤风败俗。
我气不打一处来,上前质问了几句,便是有了刚刚的对话。
崔淳替他的表妹拨开了我的剑锋。
他语气中带了些嫌恶:「郡主,你未免也太粗鲁了一些。就算陛下封你为了公主又如何?如今你嫁进了我崔府,自然一切都要听我的。」
「纳表妹这件事无须再商议,你只需赶紧筹备婚礼上下即可。」
我有些怔愣地看着崔淳,没说话。
刚与崔淳相好之时,他说他爱的便是我的明媚张扬,不可一世。
曾经他亲口对我说:「安宁,你与别的女子都不一样。我喜欢你在马背上驰骋的样子,看起来张扬自信,和那些寻常贵女截然不同。」
那时候的我,会浅笑着问他:
「那我们向彼此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好?」
他说:「好。」
可如今,不过短短三年时间,他便要纳别人为平妻,与我共侍同夫。
曾经口中的「张扬」,如今也变成了「粗鲁」。
我心中只觉难过。
我转过身去,不再看崔淳。
「本公主是绝对不可能跟你表妹平起平坐的,崔淳,你不必再逼我,这件事我绝不可能答应。」
听了我的话,表妹的眼眶中顿时蓄满了泪水。
「即便我父辈皆因国灾而死,公主心中还是打心眼里看不上我对吗?」
话音刚落,她便开始掩面哭泣起来。
崔淳连忙搂住表妹,轻声轻语地宽慰起她。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顿觉心灰意冷。
曾经他对我许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如今他却将别的女子搂在怀中。
看来当初我是瞎了眼,看错了人。
我道:「崔淳,如若你执意要娶她,那我们也只能走到和离那步了。」
崔淳终于抬眸看了我一眼。
他嗤笑一声。
「什么和离?荣元郡主,你真以为你是皇室贵女,我崔府就不敢休了你吗!」
我微微一顿,面上浮现出一瞬的空白。
崔淳他……要休了我?
在我刚进崔府的这段时间,崔府不知道被多少人嫉恨上,因此被穿了小鞋无数次。
崔府很多周转不上的时候,都是我亲自拿了我的嫁妆去贴补家用。
我自认嫁进崔府的这段时间里,孝顺公婆,敬爱夫君。曾经的我只要学习骑马插花,做饭什么的概是一窍不通。
自从嫁进来之后,便是再难学的我也都学了。
我问:「你凭什么休我?」
崔淳恶狠狠道:「就因为你身为人妻,却争风吃醋,没能为我崔家开枝散叶!」
我还没说话,听得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高昂的通报。
「陛下驾到——」
元懿文进来的时候,面上浮现些许阴鸷。
「是谁要休了朕亲封的荣元长公主?」
2
元懿文是跟我一块来的扬州。
原本处理完京城要紧的事务我是准备只身一人赶忙回到扬州的,但奈何元懿文说刚开国不久,扬州一带乱得很,想要亲自送我回扬州。
我便应允了。
没想到,却是让他看到了我最不堪的一面。
崔淳和他的小表妹早就被天子亲临吓得屁滚尿流,方才跪在地上给元懿文磕了好几个头,才连滚带爬地走了。
元懿文看我:「皇姐,这便是你同朕还有皇祖母说的一切都好吗?」
我缄默着,没说话。
元懿文是我的表弟。我母亲去世的早,所以我从小便养在皇祖母的膝下,凭着郡主的封号在宫中也算是无忧无虑。
只是一次出宫游玩,险些落入贼人的手中。
好在得了崔淳的解救,我才得以安然无恙地回到宫中。
但我俩孤男寡女相处了整整半月,我的名誉受损。皇祖母将我拉去她的宫中,神情中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决绝。
「宁儿,此事皇祖母替你做主。但是,是一道赐死的懿旨,还是一道赐婚的懿旨,全看你的选择。」
我想起崔淳对我的承诺,便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赐婚的懿旨。
但事实证明,当初还是我选择错了。
今日和元懿文一起来的,还有对我的册封和奖赏。
宫中先帝驾崩,动荡不已,前些日子我立马回到京城便是为了帮元懿文护住皇位,助他顺利登基。
我也从荣元郡主变为了荣元长公主。
元懿文见我不说话,开口道:「皇姐,如今你已贵为公主,而他崔淳的父亲不过才是一个三品小官,如何配得上你?」
「只要你一句话,朕立马下旨赐你们和离。」
我拂过额前的一绺碎发,迟迟说不出话来。
今日瞧见崔淳对我的态度,说不心寒不想和离是假的。
只是......
我缓缓抚上自己的小腹,忍不住一声叹息。
原本我如此快马加鞭赶回扬州,也是为了给崔淳一个惊喜。
元懿文有些错愕地看着我:「皇姐,你,你有了?」
「陛下,你早些回到京城去吧。你放心,你皇姐我是一个有分寸的人。」
我眼中拂过一丝狠厉。
「如若有人敢骑到我头上来,那我也定不会心慈手软的。」
3
元懿文刚登基不久,朝中还有许多政事需要处理,于是便立刻快马加鞭回了京都。
在他临行前,我也叮嘱他千万不要将我的事情告诉皇祖母。
皇祖母一把年纪了,我实在不想叫她忧心。
而在崔府中,我自然是直接将我怀孕之事告诉了崔淳。
崔淳的神色晦暗不明,面上拂过一丝喜悦,转而却又皱了皱眉。
我实在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当年刚娶我进门的那一晚洞房花烛,是他亲密地在我耳鬓厮磨,同我说:
「我很喜欢孩子,真想和安宁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我红着脸问他:「生孩子那般辛苦,要是知晓我有孕了,你会如何做?」
他突然坐直了身子,神情是那般认真。
「我......自然会很是欣喜。但是!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郡主,绝不让郡主受半分委屈,一切都听郡主的。」
可如今,他只不过是喊来了一个有接生经验的婆子在府中,便没再管我了。
剩下的时间里,都在和他的小表妹厮混。
一日,表妹和我在庭院中路过之时狠狠地撞了我的身子。
我眉头微微皱起。
「你见到本公主应当行礼。」
她翻个白眼,嗤笑一声:「公主,如今您都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了,怎的还是这般可怜?连一个男人都抓不住。」
我冷着脸。
「不是所有人都为抓住了某个男人而沾沾自喜。」
「也不是所有人都这般不知廉耻,无名无分地挂在别人夫君身边,还蠢笨至极地来和正妻炫耀。」
她气急,竟是举起了巴掌。
「你!」
我身旁的晚柳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表妹的手腕。
「大胆!你可知对公主大不敬在宫中是什么罪名?」
表妹面色涨红,看起来明明是气愤到极致。但身边忽而传来一阵脚步声,不过一瞬的功夫,她就已经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跌倒在地上。
晚柳原本抓着表妹的手凝滞了几瞬,随后一脸纳闷地瞧着我。
「公主......这,这,我没推她!」
我淡淡瞧了表妹一眼。
「没事,我知晓。」
果不其然,下一秒,崔淳就气冲冲地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他扶起了趴在地上哭泣的表妹,瞪着我:「魏安宁!你以为你是一个公主,就可以在我们崔府胆大妄为了吗?」
解释的话语明明就在喉间,可我此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抿着唇,没说话。
他一个公主抱直接抱起了表妹。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别以为你肚子里有了我的孩子我就不敢休了你。」
「陛下一走,你便没了靠山,你什么也不是。」
说罢,他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表妹被他抱在怀里,还不忘高高抬起头朝我这里挑衅地看了一眼。
晚柳在我身边心疼地瞧着我,咬牙切齿道:「当初没看清驸马居然是这种人!明明都是那见人自导自演的,驸马却只相信她!」
「无碍。」
此时正逢孟春,我折下一枝杏,踩在了脚底。
「今日我也总算看清了,我和他之间算是恩断义绝。」
我的手抚上肚子。
「他也留不得了。」
「不过在此之前,倒是能派上最后的用场。」
4
皇祖母说,我的性子很像母亲。
平宁公主自幼便是聪明伶俐,不服任何人,所以她生下的女儿荣元郡主与她也是十分相似。
不然先帝在大限将至之前,也不会写信于我,叫我回宫中助元懿文登上皇位。
我从来都不是会被束缚住的人。
我算着日子一天天过着,在我腹中胎儿刚满一月半的时候,有人终于要控制不住地动手了。
我瞧了一眼晚柳。
「吩咐你做的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
这日,我特意到了崔淳的跟前,亲口告知他,我准备前往寺庙一趟,为我腹中胎儿祈福。
崔淳笑了一声,怀中搂着不知从哪个青楼带回来的歌姬。
「公主你可总算是想明白了,只要你好好养胎,我便许你继续留在崔府之中。」
「至于我和表妹的婚礼,也该提上行程了。」
我浅浅笑了一声,没开口。
到了寺庙之后,我却暗中去见了一个江湖游医。
我故作焦急:「大夫,我最近的腹痛之症越来越频繁了,您可有什么方子?」
游医没说话,却猛地朝我这边洒出些许粉末。
是粉末制成的蒙汗药。
我来不及闪躲,两眼一闭,晕死过去。
......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就看见表妹站在我的身前。
我冷眼瞧着她。
此刻没了崔淳在身旁,她那副嚣张跋扈的神情便是完全显露了出来。
她一脚踩在了我的肚子上。
我吃痛地闷哼一声。
「你是公主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像一只蝼蚁一般,被我踩在脚底。」
我的额前泌出细细的汗。
「你怎么敢的?你知道谋害当朝公主,是什么罪名吗?」
她松开了我,大笑了几声:「我的好公主,这寺庙已经到了斋戒时间,全寺庙上上下下的僧人都不在前庭了,又能有谁来救你?」
「我今日便是给你灌了堕胎药,再找人糟蹋了你,你可又有什么证据指认是我做的?」
「就算你说了,你以为淳哥哥真的会信你吗?」
我没说话,草草挣扎了两下。
双手都被表妹禁锢在了身后,叫我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开。
表妹也不再磨叽,端起旁边早就准备好的堕胎药就往我嘴里灌。
我没挣扎。
等汤药灌完之后,表妹面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得意。
她身旁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几个流浪汉,此刻都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公主,我倒要看看,等你腹中孩子没了,又失了贞洁,会不会被灰溜溜地赶出崔府。」
我笑了笑。
「你真以为崔府是什么香饽饽,谁都想和你抢吗?」
表妹以为我在嘴硬,嗤笑一声之后,往我这里「呸」了一声。
黏腻的口水落到我额前的发丝上,我闭了闭眼,强压住心头的怒火,没有开口。
她见我不说话,自觉无趣。往后头摆了摆手,那些粗鄙不堪的流浪汉便都眼前一亮,直直地要朝我扑过来。
而与此同时,大门也被人撞开。
是晚柳以及在扬州定居的侯府一家。
晚柳着急忙慌地过来替我解了绳索,而侯爷直接跪了下去。
「公主!微臣罪该万死,同在扬州,竟然没有照顾好公主!」
腹中绞痛,我面色惨白,但还是维持着最后一丝的理智。
「免礼了,侯爷。」
「本公主问你,谋害当朝公主,该当何罪?」
侯爷颤巍巍地:
「应当择日问斩,诛九族!」
5
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崔府熟悉的床榻上。
晚柳见我醒来,眼底流露出欣喜之意。
「公主,您终于醒了!皇宫那边得知消息时候特意派了御医来给您医治,御医说您没有大碍了,只是腹中胎儿没了,之后或许很难生育。」
我摇了摇头,没说话。
这几日发生的情形都历历在目。
我深知我和崔淳已经不可能回到过去了,前几日我出此下策,便是已经做好了和离的准备。能不能有孩子,对我来说都无甚关系。
晚柳继续道:「不过公主您是真聪明呀!前几日您吩咐我去散播一些你腹痛频繁,到处寻找江湖游医的消息,那小见人果然就上钩了!」
「不过当真是惊险,如若奴婢晚了一步......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我笑了笑,为晚柳拨去散落在额前的碎发。
「傻丫头,那我不是好好的吗?我的目的也达成了,这次你做得很好。」
「对了,表妹人呢?」
一听到「表妹」这二字,晚柳面上便立马浮现了厌恶之意。
「她现在被关在扬州的大牢里,三日之后便要被送去京城,交由陛下亲自处置了。」
我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去见见她。」
6
到了扬州大牢之后,我就看见表妹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一见到我,她就双目通红,愤怒至极地盯着我。
「见人!你还敢来!都怪你,要不是你害得我,我怎么会沦落至此!」
「你说,那一切是不是都是你做的?」
牢内小厮给我行了礼,为我准备好了座椅和茶。
我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
「是我安排好的一切。」
「但如若你没有害人之心,本公主自是抓不到你任何的把柄。原本我就已经想好与崔淳和离之事,无论你是不是他的下一任妻子,都与我毫无关系。」
其实对于这个计谋,我也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如若表妹没有上我的套的话,我也不会难为她。
毕竟这件事从来不是她的过错。
但若她上了套,还起了害人之心,那我也定不会轻饶了她。
表妹微微愣在原地,随后便是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你说谎!分明就是你故意的!你就是见不得我和淳哥哥那般好......」
我放下茶盏,不想再与她多费口舌。
起身正准备离开之际,却见一身影急匆匆地朝我们这里走了过来。
是崔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