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鲁镇的年关格外的难。酒店的粉板上,往往记了太多人的名字,以至于没有地方再写下新的名字了。每到此时,掌柜的往往叹口气,念叨一下欠钱人的名字,却又舍不得拭去粉板上的数字。
便是靠着柜外的短衣主顾,闲话也少了许多。往往只温一碗黄酒,热热的喝了取暖,便又匆匆地投入到了寻找生计的忙碌之中。
年前的某一天,掌柜依旧对着粉板上的名字,斟酌着哪个名字可以抹去,忽然说,“怎地丁举人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喝酒的人说道:“这时日丁举人怎么会来。。。。。。他的儿子被人害了。”掌柜说:“哦,怎地会这样,丁举人的儿子,也是害得了的呢?”“丁公子年少气盛,和几个同年进学的人做诗,写了句什么:苟利国家生死以,家族传承吾辈责。不想被旁的人听了去,不知怎地就传开了。想是才华太盛,遭人忌恨了。某天夜里,忽地被人在路上害了,胸口上一个血窟窿盖着这句诗。。。。。。”“后来怎么样?”“怎么样,丁举人哭得断了气几次,誓要把凶手抓到。”“后来抓到了吗?”“谁晓得?凶手许是远走高飞了,丁举人告了官,又发动了家人到处找,现在也没有消息。”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地算他的账。
过了年之后,春风一天比一天暧,看着将近初夏。我整天靠着火,晌午的时候已经可以不用穿棉袄了。这一天将打烊的时候,没有什么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听得一个声音:“温两碗酒。”
我睁眼时,却见一个鬼样的青袍人,长须垂胸,面目漆黑,一双眼睁大大的,望着粉板,一眨也不眨。极其骇人。
我正自害怕时,却又听得一个声音:“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我初时以为面前这个鬼样的人在说话,却不见他嘴唇在动,然而清清楚楚的看到他嘴唇紧闭,决不是他在说话。于是大着胆子说了一句:“谁在说话。”
那声音又道,我就在你面前。我依旧不见那鬼样的人说话,以为是个木偶,便将头探出柜台。却见这人双足凌空,只一根铁杖支地,身子却是平稳之极。
我正奇怪间,却见那声音又道:“我双足残疾已久。你莫惊慌,就是我在和你说话。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现钱,酒要好。”
我虽然已不怀疑声音是眼前这鬼样人所发出,口里却问到:“你口唇不动,怎么会说话?”那声音道:“我是活死人,嘴唇动不来的,声音从肚子里发出来。这时我听得他说可以口唇不动而说话,不由得大感有趣。却想到世界上异人独多,便口应着:“用肚子说话,那可当真奇了。”却是转身把黄酒从坛子里舀出,温了随着一碟茴香豆递给了他。
只见他伸出双手,一手拉上唇,一手拉下唇将自己的嘴巴拉开,随即以左手两根手指掌住,右手投了一颗茴香豆进口,骨都一声,吞了下去。我却奇到:“这不是辨不出来茴香豆的滋味了吗?”这时发觉他面部肌肉全部僵硬,眼皮无法闭上,脸上自更无喜怒哀乐之情,初见面时只道他是个木偶,便是因此。
这鬼样的人这样慢慢渴完了黄洒,吃光了茴香豆。便排出九文大钱。随后双手衣袖中分别伸出一根细细的黑铁杖,便转身要离去。
我急忙喊了一声道:“两碗酒,一碟茴香豆,共是十一文大钱,少了掌柜要责罚的。”
那鬼样的人转过身来,又摸出两文大钱放在我手上。正欲离去时,却忽地又拿出一把大钱,扔在柜台上。却说道:“我还欠十九个钱呢,这次还清了罢。”说话间,却以两根细铁杖代替双足,向前行去,只见他每根铁杖都有七八尺长,跨出一步,比平常人步子长了一倍有余。转瞬之间,便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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