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是个漂亮的女人,她有过在东北生活的经历。
我们有一家亲戚在东北灯塔县,那一年,母亲19岁,三姨17岁,她们去灯塔县走亲戚,亲戚带着母亲和三姨去饭店吃饭,赶上饭店缺两个服务员,母亲和三姨,被饭店老板看中,给出高薪挽留她们。
母亲已经和父亲定亲了,说好明年结婚,因此,母亲拒绝了老板的好意,在亲戚家住了几天,一个人回来了,三姨则留在饭店打工。
三姨在东北打工三年多,她想嫁在东北,姥爷姥姥不同意,三姨只好回来了,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带回了她的对象,也就是后来的三姨夫。
三姨夫家里兄弟三人,家境不好,三姨又不能嫁在东北,跟着三姨离开东北,他父母并不反对。
三姨夫五大三粗,有把子力气,人也勤快,到了姥爷家以后,家里的重活累活,都是三姨夫干,姥姥姥爷见三姨夫是把好手,对三姨也好,应允了他们的婚事。
三姨夫人不错,结婚后知道心疼三姨,对姥姥姥爷也孝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好喝酒好吸烟,酒瘾很大,吸烟也勤。一天三顿饭,顿顿离不开酒,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只要他不睡觉,手里必定夹着烟。夜里醒来,也要吸一根烟才能继续入睡。
那一年,三姨怀孕了,想吃肉,姥姥给了三姨夫五十块钱,让他去镇上的集市,买些新鲜的五花肉回来。
三姨夫拿着钱出门了。
镇子距离姥姥家不远,来回一个小时足够了。三姨夫是早上8点多出门的,可一直到11点多还没回来。
姥姥看着日头快爬到了头顶,可三姨夫还不回来,很是心急。闺女想吃炖肉,女婿却迟迟不归,姥姥嘴里说着不干不净咒骂三姨夫的话,去镇上找三姨夫。
姥姥走的慢,到了镇上已经快12点了,集市上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姥姥没有找到三姨夫。
有一个卖扫帚的老人,认识姥姥,也认识三姨夫,姥姥问他,有没有见到过三姨夫?
老人说:我看见他了,他在卖肉摊前转了几圈,没有买肉,往那边走了。
老人用手指了指集市南面。
集市南面是镇中心,那里有很多商铺,商店、饭店、理发店……一家挨着一家。
姥姥以为三姨夫去理发了,昨天,三姨还唠叨,说三姨夫的头发太长了,看着显老,让他理理发。
姥姥走了好几家理发店,没有找到三姨夫,问理发店老板,他们都说没有见到三姨夫这种模样的人。
姥姥正在找三姨夫,忽然看见前面一家饭店的大门口,聚集了很多人。
有人说:打死他,他想吃白食,不打死他,他不会长记性。
也有人说:打死人是要偿命的,给他留口气,让他受点皮肉之苦,放他走吧。
姥姥拨开众人,走了进去,看见三姨夫躺在地上,两男一女正在对三姨夫拳打脚踢。三姨夫双手抱着头,没有还手之力。
姥姥跑过去,用身子护住三姨夫,问那两男一女说:你们凭什么打人,有事说事,打人是犯法的,出了人命,你们担当不起。
其中一个光头男人说:他在我家饭店吃了三盘炒菜,喝了好几瓶啤酒还喝了一瓶白酒,吃完喝完,他说没钱,你说他该打不该打?
姥姥问三姨夫,光头男人说的是真的吗?三姨夫已然酩酊大醉,根本听不见姥姥在说什么。
姥姥翻开三姨夫的衣兜,发现姥姥给他的五十块钱,好好放在衣兜里。
这时,三姨夫说了一句话:别动我的钱,是给我媳妇买肉的。
姥姥又气又恨,也有点感动。她问清了光头男人,三姨夫一共花了多少钱?知道了准确数字后,姥姥说:如果你们相信我,放我们走,我女婿欠你们的钱,我会一分不少给你们送来,我身上没带钱。
光头男人见姥姥相貌慈祥,相信了姥姥,让姥姥带着三姨夫回家了。
回到家后,三姨夫呼呼大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才醒了过来。醒来后,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酸痛,照镜子一看,脸上还有伤,问三姨说:你是不是打了我?
三姨说:我打你干嘛?你是在饭店白吃白喝不给钱,被饭店老板和伙计打了。
三姨夫拍拍脑门,好像想起来一点什么。
他跟三姨要了钱,说是去饭店还账,随手拿起一把锄头出门了。
姥爷姥姥看见三姨夫拿着锄头出门了,以为他是去地里干活。
三姨夫拿着锄头,来到了那家饭店,他把欠饭店的钱一分不差给了老板,问老板说:我欠你的是不是还清了?
老板说:是。
三姨夫说:你欠我的是不是也应该还给我?
老板说:我欠你什么?我什么都不欠你的。
三姨夫哈哈大笑着说:你欠我一顿打。
说着话,三姨夫举起锄头,冲着老板砸了下去,老板躲闪不及,被打晕了过去。
见老板被打了,饭店里的伙计们抄起家伙围攻三姨夫,三姨夫双拳难敌四手,被众人制服,扭送到了派出所。
三姨夫因寻衅滋事,致人重伤,被判刑两年。
三姨夫期满出狱,他儿子已经一岁多了。
三姨原谅了三姨夫,可姥姥姥爷不原谅他,他们不让三姨夫进家门,三姨夫给他们丢脸了,他们让三姨夫有多远滚多远。
三姨夫说:我见一见我儿子,看完他一眼,我马上走。
三姨夫进屋,见到了儿子,他抱起儿子,亲了两口,然后把儿子轻轻放到三姨的怀里说:你们母子多保重,我走了。
三姨夫头也不回离开了姥姥家,三姨看着三姨夫离去的背影,泪如雨下。
三姨夫没有回东北,他去了天津,他有力气,在一家工地找了一份苦力活。
三姨夫在工地打工半年多,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花,把酒也戒了,他说:是酒害了我,我再喝一口,不是人。
三姨夫戒了酒,但他没有戒烟,他买最便宜的烟。每到夜深人静,他吸着烟,看着三姨家的方向,目光里都是柔情。
快过年了,三姨夫带着打工挣来的钱,回了东北老家,陪父母过年。
父母问他: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没把媳妇和儿子也带来?
三姨夫说:孩子还小,大老远折腾他一趟,我怕孩子水土不服生病,等他大一点,我会带他回来见爷爷奶奶。
过完正月十五,三姨夫离开了东北,坐火车倒班车,回到了我们这里。大白天,他没敢去姥姥家,在镇上等到晚上,他才悄悄来到了姥姥家。
翻墙进院,三姨夫敲西屋窗户,三姨和孩子住在西屋。
三姨打开窗户一看,见到三姨夫,不禁潸然泪下。
三姨让三姨夫进屋。
三姨夫说:算了,我不进去了,能见到你一面,我知足了,孩子还好吧?
三姨想让三姨夫见见孩子,可孩子睡着了。
三姨说:孩子还好,你过的怎么样?
三姨夫说:你们都好我放心了,我也好,你不用惦记。
三姨夫把身上的钱,都给了三姨,然后头也不回,翻墙离去了。
三姨夫又去了天津,在工地打工。
姥姥和姥爷原谅了三姨夫,是有一年,姥爷生病了,三姨夫得知后,来看望姥爷,姥爷知道自己病的不轻,恐怕活不了多久。
他拉着三姨夫的手说:你回来吧,万一我不行了,家里没有一个男人不行,孩子还小,你回来替我照顾好一家三口。
三姨夫眼里含泪,点头答应了姥爷。
三姨夫带着姥爷去天津治病,他不怕花钱,也不辞辛苦,在医院里伺候姥爷。
奈何姥爷寿数已尽,躺在三姨夫的怀里,撒手人寰了。
三姨夫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农忙的时候,他留在家里干农活,庄稼地里没有活计了,他外出打工。在三姨夫的劳苦操持下,姥姥家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
三姨夫没有文化,他吃了没有文化的亏。
他对姥姥说:我身上杀气太重,如果我多读几年书,知道一些做人的道理,就不会冲动之下打人犯法,给你们丢脸,也让自己受了苦。
三姨夫舍得花钱用在教育孩子上,孩子还小的时候,他就给孩子买书看,虽然孩子看不懂,把书撕了,三姨夫也不生气,他看着儿子笑着说:总有一天,你会看懂书上的内容,不能学你老爸,大字不识几个,这辈子不会有太大的出息。
三姨夫给我印象最深的特点是,不管是他高兴了,还是有了烦心事,都要吸一根烟,不高兴也没有烦心事,还是要吸一根烟。
三姨夫说:除了家人和亲人,烟是我生命里第二重要的东西,它陪伴了我几十年,是对我不离不弃的老伙计。
三姨夫吸烟卷,也吸旱烟。出去办事兜里揣一盒好烟,在家里他更喜欢吸旱烟。
有句话是形容一个人胖的:人未进门,肚子先进来了。形容三姨夫,要换成人没有露面,烟味先冲了进来。三姨夫身上,有浓重的烟味。
因为长年累月吸烟,三姨夫夹烟的那两根手指,被熏得黑黄。
三姨夫爱吸烟,他的衣服上,没有一件是没有几个洞的,哪怕是新买来的,只要他穿上,转眼就会烫出一个洞来。被子也是如此,就连他穿的鞋,只要是布面的,上面也会有洞。
有一年,姥姥生病,住进了医院,我父母和三姨夫都在医院陪护。病房里禁止吸烟,三姨夫下楼去外面吸,每天要下楼上楼十几次。在病房里,实在憋不住了,他拿出一根烟卷,放在鼻子下面闻一闻。
姥姥去世后,三姨夫的儿子也大了,供孩子上学要花钱,给孩子娶媳妇也要花钱,三姨夫把家里的事情,托付给三姨,背起行囊,常年在外面打工。
他不怕苦不怕累,不管什么活,只要挣钱多他就干。
一年春节,三姨夫回来过年,我们在一起吃饭,他眉飞色舞地说:你们谁也没有体会过,十分钟挣五百块钱是什么感受,太爽了。
我们让三姨夫说的详细点,什么活能十分钟挣五百?
三姨夫说,有一天工地没活,他和几个工友去街上闲逛,遇到一个妇人,拦住三姨夫他们几个,让他们帮个忙。
妇人养了一只宠物,她带着宠物出来遛弯,宠物挣脱了,转眼爬上了附近一家工厂的大烟筒,烟筒老高老高的,妇人担心宠物掉下来摔死,求三姨夫他们把宠物救下来。
妇人承诺,救下宠物,给500块钱。
没人敢上去救宠物,三姨夫敢,他徒手爬了上去,救下了宠物。
妇人兑现承诺,要给三姨夫500块钱,三姨夫没要,他对妇人说:宠物也是一条命,你以后带着它出门,一定要把它看好了。
我对三姨夫说:你没有拿到钱,不能说你挣到了钱。
三姨夫说:也等于我挣到了,我没要是没要的,不能说我没挣到钱,如果我要了,那五百块钱就是我的。
三姨帮着三姨夫说话:就是,你三姨夫是助人为乐,这种精神,不是用钱可以衡量的。
我十分敬佩三姨夫,他豪爽,为人仗义。
今年的七月份,我母亲忽然接到三姨打来的电话,当时是夜里凌晨四点多。
三姨哭着说:姐,你三妹夫他去世了。
我们不信,三姨夫在外面打工,前两天还给家里打过电话,说他好好的,怎能突然没了呢?
三姨说,千真万确,是三姨夫的工友告诉她的这个噩耗,假不了。
我们去了三姨夫打工的工地,见到了三姨夫,他被烧的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经过调查得知,那天晚上,三姨夫一个人看守仓库,本来仓库是禁止吸烟的,可临睡前,他忘记了规定,随手拿出一根烟,点燃吸了起来。
吸了两口,三姨夫有些困了,躺下吸,不知不觉睡着了。烟卷掉在了被子上,起火了,等三姨夫被烫醒,已经晚了,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呛得三姨夫喘不上气来。
等大火被扑灭,人们发现了三姨夫的尸体……
三姨夫没了,年仅49岁,让人惋惜。
如今,三姨一个人守着孩子过,她明确表态了,这辈子只爱三姨夫一个人,不会再找了。
三姨夫有一个不好的坏习惯,临睡前他要吸根烟,这个坏习惯保持了几十年,三姨曾提醒过他,吸烟不好,临睡前吸烟的习惯更不好,如果吸着吸着睡着了,可能酿成大祸。
三姨夫怀有侥幸心理,不以为然,没有引起重视,最后,他被这个不起眼的坏习惯,要去了性命。
细节决定成败,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习惯,往往容易被人忽视,可恰恰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习惯,在某个特定时期,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甚至改变一个家庭的命运。
吸烟有害健康,临睡前吸烟更为危险,希望发生在三姨夫身上的悲剧,就此杜绝,不再重演,愿每个人都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