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爱之时，神君烛焱将真心掏给了小妖桃玥。
却不料一遭诅咒落下，炽热的爱意被封存。
她成了他此生唯一的仇人。
……
这是神君烛焱忘记小妖桃玥的第一百零一天。
桃玥捧着的汤药，小心推开了战神殿的门。
刚踏进一步，便听见一道厌恶的声音响起。
“滚。”
抬眼，只见她的夫君烛焱上神负手立在窗边，看向她的目光似凝了冰。
心被刺得一颤，桃玥还是笑着上前。
“烛焱，我走了，每日用药谁来提醒你？”
她将药碗端至烛焱面前，又关切道：“这补元丹也服了数月，你的伤可有好些，要不我……”
话未说完，却听烛焱冷笑一声：“别装出这情深义重的假姿态来，恶心！”
讽刺的话如尖利的冰棱，狠狠扎进心里。
下一刻，烛焱一把推开了她。
桃玥狼狈跌倒，药碗倾翻，那由自己原身桃木精华所炼化的汤药，也撒了满地。
心口一抽，她抬眼，却只见到烛焱决绝远去的背影。
此刻，桃玥强撑的笑意消散殆尽。
分明从前，自己受了点点小伤，烛焱都要心疼半月。
可如今，他却连亲手伤害她，都能毫不犹豫。
桃玥缓缓闭上眼，掌心裹着血和碎瓷紧紧攥起。
“烛焱，你何时才能想起我……”
这是她与烛焱大婚的第一年零一年，也是烛焱身中诅咒的第一百零一天。
他忘了两人间的情谊，满腔爱意化作愤恨，将她视作仇敌。
烛焱是天帝的小儿子，是仙界战神，尊贵的烛焱神君。
可自己只是一机缘巧合从凡间修炼的桃树小仙。
后来烛焱不顾天帝反对，不惜承受九重天雷之刑，毅然娶了她。
可三月前仙魔交战，烛焱被濒死的魔尊诅咒。
“烛焱，你不是很爱你的妻子吗？那就让你所爱变所恨，我要你恨她入骨，此生饱受离爱之苦！”
魔尊狂笑着魂飞魄散，待桃玥赶到时，便只见到像是变了个人的烛焱。
他眼底的爱意尽数消散，取而代之，是如苦寒冰脉的寒凉。
回忆散去，桃玥叹了口气，起身追了出去。
一路追至玄天殿，走到门口，却听天后威严清冷的声音自里传出。
“那桃玥一介凡妖本就配不上你，当时你们成婚母后就觉得蹊跷，如今你变成这样，如何不是她卑贱命格克你所致？”
听着这话，桃玥顿时僵在原地。
屋内，烛焱的声音冷然响起：“母后以为该如何？”
见烛焱态度似有转圜，天后面色一喜。
连忙道：“母后为你再择一贤妻，这桃玥你若真喜欢，养在院中当个侍妾便罢，你觉得如何？”
桃玥的心瞬间揪起，屏息半晌，终于听见了烛焱的回应。
“全听母后安排。”
第2章
桃玥心跳骤然空了拍，僵硬立在原地。
屋内天后喜笑颜开：“焱儿，你终于肯听母后的话，那桃玥的出身就连来战神殿做洒扫婢女都不够格，如何能成你正妻？”
“你安心，三日后瑶池百花宴，母后定为你寻一良配……”
桃玥紧了紧拳，推门走了进去。
天后的声音戛然止住，烛焱的目光落向她，当即冷下。
桃玥踏着凝重的气氛而上：“烛焱，再不喝药，便要过时辰了。”
天后冷哼了声，端坐在主位：“果然是凡妖贱种，当真是毫无礼数。”
桃玥垂下头，顺从认错：“儿媳是担忧烛焱的伤，无意冲撞，还请母后责罚——”
话未说完，却被天后打断。
她气极道：“你有何资格唤我母后？焱儿本有天道庇佑，遭此一劫，全是因为你这灾星！”
“行了。”
烛焱闭了闭眼，语气不耐：“母后的意思儿臣明白，便先告退。”
说着，便大步出了玄天殿。
桃玥紧跟上前，嗓音发紧：“烛焱，你当真要参加那百花宴？”
“与你何干？”烛焱冷冷开口。
桃玥一愣，喉间有抑制不住的酸涩蔓延。
她忍不住道：“我是你的妻子，你我……”
烛焱忽地顿住脚步，回头望向她，目光如刀。
桃玥心一沉，瞬间止了话头。
“桃玥，你这等低贱血脉，还不配做我战神之妻。”
冷然丢下这句，烛焱转身离开。
只留下桃玥兀自站在原地，被铺天盖地的疼意侵袭。
明知他是因诅咒，才会说出这话，可桃玥，却还是心疼地透不过气。
她忽然想起从前，百仙问罪，要将她这魅惑战神的小仙逼上诛仙台。
烛焱将她护在身后，望向众多仙神信誓旦旦。
“什么命数血脉，儿臣都不要，就算与整个仙界为敌，儿臣也非桃玥不娶！”
可如今，那为她抗下九重天雷的战神，却字字诛讥，说她低贱。
四周空气像是化作无数银针，一呼一吸都化作了疼。
桃玥闭上眼，在心底默念。
无事，只是诅咒，她的战神从不会推开她，只要等诅咒消散……
又过了几日。
这日清晨，桃玥端着药来到战神殿，却不见烛焱。
她问仙婢：“战神呢？”
仙婢淡淡瞥了她一眼，唇角挂上蔑笑：“殿下……自是去了百花宴。”
桃玥心口猛然一颤，这才恍然发觉百花宴就在今日。
她按了按眉心，心中奇怪为何自己近日越来越健忘了……
桃玥连忙赶去了百花宴。
宴会热闹非凡，可桃玥刚刚踏入，院中却似是被施了定身决般骤然安静下来。
随后，有仙子嫌恶开口。
“瑶池百花都是集天地灵气孕育而生，她一介乱葬岗生出的诡异桃木，来这百花宴也真够晦气。”
“卑微贱种，总是痴心妄想！”
一道道明讽暗刺，桃玥充耳不闻，只急切寻着烛焱的身影。
一道轻灵的声音响起：“诸位仙友聊什么呢，好生热闹。”
桃玥循声望去，只见一女子款款走来。
竟是百花之首，玉莲仙子。
传闻她有上古青莲血统，乃是瑶池中第一株仙姝，血脉高贵。
她一出现，周围仙神纷纷上前寒暄。
桃玥蹙了蹙眉，转身要离开，却被玉莲上前拦下。
“桃玥姐姐可是在寻阿焱？我带你去找他。”
她说着，热切拉过桃玥的手。
桃玥却觉她拉住的手一瞬刺痛无比，下意识就甩开了她。
玉莲立即做出一副无措的样子狼狈后退。
眼见便要跌倒，却被一道身影稳稳护在怀中。
烛焱扶稳了玉莲，看向桃玥冷声质问：“你在做什么？”
桃玥咬着唇，紧声辩解：“不是我，是玉莲仙子做了手脚……”
她伸出手，却见手上白白净净，一丝痕迹也无。
烛焱扫眼一看，霎时满眼厌恶，嗤笑出声。
“轻轻一碰还能弄疼了你，看来是在仙界待了太久，忘了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第3章
此话一出，全场愕然。
百年前烛焱神君不惜硬抗九重天雷也要与这凡间桃妖成婚之事，谁人不晓。
没想到不过短短百年，这小仙便已失了宠。
奚落嘲讽和看好戏的眼神，如刀般朝桃玥扫射而去。
桃玥闭了闭眼，觉得莫名有些天旋地转。
强撑着面上的沉定，却还是不敢对上烛焱漠到谷底的冰冷目光。
“是我小题大做了。”
声音轻的似要消散。
她说完便想离开，可烛焱却不想放过她：“既知问题在你，那便向莲儿道歉。”
桃玥顿了顿，终是强撑着开口：“玉莲仙子，抱歉冲撞了你，我向你赔罪。”
一句话卑微到尘埃里。
话落，她逃也似的离开。
夜里，烛焱回了战神殿，桃玥立即端着碗热气蒸腾的汤药上前。
“阿焱，喝药了。”
烛焱微微蹙眉，到底没说什么，将药接过一饮而尽。
只是如此，桃玥便瞬间高兴起来。
连声道：“你的伤可好些，我帮你换药可好……”
连串的问话，将烛焱那点耐心耗尽，蹙眉打断：“不必，管好你自己。”
说着，他转身离开。
桃玥想追上去，却忽地被他身上飘来的一阵似有若无的香气定在原地。
那是，独属于玉莲仙子的莲花清香。
……
翌日，桃玥下了凡。
她来到人界夔州。
这里有着人界最大的沼泽地，也是人界最大的乱葬岗。
弥漫着阵阵死气的沼泽地中心，却有一颗参天桃树，花瓣漫天灼灼其华，净化着周遭阴秽。
这，便是桃玥那被仙界众仙神嫌弃至极的原身。
她叹了口气，兀自走上前，在粗壮的树干上找到一处触目惊心的裂痕。
这便是她每日取入药精华之处。
桃玥紧了紧拳，伸手朝那裂缝处探去，隔断树脉汲取精华。
熟悉钻心的疼自丹田传来。
额前沁出豆大的汗，桃玥忍不住轻哼一声，却忽地察觉这疼痛比以往更加难以承受，像是要将她的骨血顷刻间消融。
强烈的刺痛下，她终是承受不住，眼前天旋地转昏迷过去。
再睁眼时，一道戏谑邪气的男音自耳旁响起。
“桃玥，不是真心相爱吗，这才多久就被烛焱厌弃了？”
桃玥定了定神，看清了眼前这懒散靠在树枝上的半透明身影。
裴晋，乱葬岗中的不知名鬼修，一直想离开此地，却被桃玥的原身封印住，无法离开。
至此，两人便成了死敌。
桃玥心中一刺，淡声道：“与你无关！”
她起身想离开，却忽地气血翻涌，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喉间血腥气肆意，耳旁，却传来裴晋的狂笑声。
“桃玥，你竟妄想以原身入药，将那神君的诅咒渡到自己身上。”
他笑得直拍大腿，坐下的树干摇摇晃晃，落下漫天的粉色花瓣。
桃玥不免皱眉：“你到底要说什么？”
半晌，裴晋才收了笑，翘个二郎腿，看好戏般开口。
“桃玥，你可知强行渡化魔尊诅咒，你的原身根本受不住。”
“过来看看吧，你那树根都已经烂了！”
第4章
桃玥心下一空，错愕顿在原地。
接着，她连忙仔细察看起树根，竟真的瞧见一道翻在外面枯死的树根。
沿着根往上，之间繁茂的树冠上，赫然掩藏着一根光秃秃的残枝。
而她耳后隐秘处，也出现了一缕白发。
一旁，裴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晕眩、耳鸣、忘性越来越大，如此种种，你莫非从未察觉？”
“此咒无解，你只会慢慢忘记所有，变回原身，烂在这乱葬岗里给我陪葬，哈哈哈哈……”
他的话化作天雷般落进桃玥耳中，震耳欲聋。
桃玥呼吸愈渐粗重。
裴晋的笑却还在继续。
“桃玥，最多不过一个月，你便会忘记一切，真灵破碎！”
他说着打了个响指，化作一缕黑烟消失。
只留下那猖狂的笑，在四周层层回荡，几乎将桃玥的魂都震碎。
……
冥界似有异动，烛焱议事到后半夜才回了战神殿。
进门，便见到桃玥。
她坐在窗前，似是出神般，看着某处不动弹。
烛焱烦躁开口：“谁让你来主殿的。”
桃玥循声看来，脸上神情却像是大梦初醒般。
她笑着上前：“烛焱，怎弄得这样晚，再忘了时间，我可不给你温着药了。”
烛焱一顿，要开口，却明锐察觉到桃玥身上环绕着丝丝鬼气。
是冥界的气息！
此等纯碎的鬼气，少说也是能将人间搅的天翻地覆的千年恶鬼！
烛焱眼神一凛，死死抓住了桃玥的手腕质问道：“你今天去了哪里？”
桃玥被这骤然冷下的声音一刺，半响，才哑声道：“阿焱，你在说什么？我今日未曾出门。”
未曾出门？
烛焱冷冷一笑：“你这没脸没皮的本事倒愈发厉害，未曾出门，那这鬼气到底是怎么——”
他的话戛然而止，只见桃玥身上空荡荡，那缕鬼气已荡然无存。
桃玥被扯着一个踉跄，却还是愣愣发问：“什么鬼气？阿焱，你可是累了？”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烛焱愣了愣，却觉得有些异样。
未等他想明白，却油然而生出些厌恶的情绪，占据心头。
烛焱冷笑着，字字诛讥。
“谎话连篇，叫人恶心！”
话落，他甩袖离开。
桃玥被落在原地，她看着烛焱的背影消失，伸手不自然的摸了摸鬓边那缕藏好的白发，随即重重叹息。
夜里，桃玥做了个梦。
她梦到百年前，她与烛焱相定终身时。
那时，无数仙家对她口诛笔伐，说她是用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勾引烛焱。
天后甚至放言：“你若要娶了这贱种，便别认我这个母后！”
层层阻碍下，就连她都想退缩。
躲了许久，却只等来了烛焱自请天雷之刑的消息。
冲到诛仙台，见到的便只有奄奄一息的烛焱。
天后在外歇斯底里地喊：“焱儿！把结界打开！你还没有修为对抗九重天雷，你会没命的！”
最后一重天雷已开始凝聚，桃玥想也没想冲上前。
见到她，烛焱灰暗的眸子忽然亮了。
他紧抱住她：“玥儿，我可以不要尊荣身份，不要通天修为，不要一切，但你别不要我。”
阴云密布，狂风大作，他们在天雷之下相拥。
烛焱朝她许诺：“玥儿，你安心，我定会为你扫清一切阻碍，让你堂堂正正嫁给我，此生唯一。”
他一诺千金，真的做到自己许下的诺言，让三界无人不晓他爱她。
可如今，最先忘记的诺言的，却也是他……
桃玥从梦中惊醒，却发现泪水已湿了大片枕巾。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她瑟缩着，忽然觉得好冷。
她忽然，好想去到烛焱身边。
这想法不可自抑，化作冲动，桃玥当即便起了身，不顾一切来到主殿卧房。
烛焱仍在熟睡。
桃玥都不知有多久，没见过他这般平和的表情。
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他见到她永远只有冰冷厌恶的一句：“滚出去！”
桃玥红了眼，小心躺在床的边缘。
看着烛焱，就只是看着，也觉得心满意足。
翌日，天蒙蒙亮。
桃玥被一股大力毫不留情推下了床。
疼得睁开了眼，眼前，却只有一片天旋地转。
烛焱厌恶至极的声音如冰锥般砸下来。
“贱妖！谁准你上我的床！”
第5章
贱妖……
两个字如当头棒喝，让桃玥猛然清醒。
心底传来酸涩的疼，她撑着身子起身，还是勉强笑着。
“阿焱，我与你是明谋正娶的夫妻，同床共枕不是理所应当？”
“别说我们是夫妻！”
烛焱打断她，像是避瘟神般离了床榻，怒声开口：“若真是明谋正娶，那只怕我从前定是被你蒙蔽才会娶了你！”
一阵胆寒，桃玥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凝固了般。
烛焱别过眼，连一眼都不想再看她。
指着门口呵斥道：“现在滚出去，永不许踏足战神殿！”
桃玥却不肯走，她的心被巨大的惶恐填满，连连追问：“阿焱，你真的、半点不记得我们的曾经？”
烛焱神情漠然，冷笑一声：“你倒是说说，我们有何曾经。”
“自然是有的，你我从前……”
桃玥脱口而出。
他们的曾经，从三生石上刻下的名字，到诛仙台上生死相依，那一桩桩一件件就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可话到嘴边，桃玥却顿住，脸色变得煞白。
她忽地发现，自己竟将两人初次相遇的场景忘记了大半！
她只记得，烛焱是被她救了，然后……然后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桃玥瞳孔震颤，连呼吸都错了节拍。
她没想到，所谓遗忘，竟会如此之快。
可烛焱已然忘了，若她也不记得，那两人的曾经，真的就这般随风散了。
绝对不行！
见桃玥说不出话，烛焱冷冷一笑。
一声轻笑，却轻易击垮了桃玥最后的防线，她苍白着脸离开。
桃玥几乎用了所有灵力，闪现回了自己房间，取出一个匣子，里面琳琅满目都是烛焱曾送她的东西。
铺开纸笔，她一点点记下来。
“玲珑鼓，游历凡间时瞧见七夕节，有情人多赠予此物，阿焱见了，回来废了一大块金丝楠木，雕出来这像模像样的鼓，说是要我们白首不相离。”
“洗髓丹，阿焱从秘境中九死一生带回来，本是助我练化血脉，却不知为何无用，白费了功夫，阿焱却不生气，说留着做个纪念。”
“铜板婚书，人间之物，寓意着爱情永不变心，凡人工匠为我们所制……”
桃玥写了许久，直至日照当头。
爱意被具象化，堆了满满一箱子。
可看着那些东西，再看如今，她却只觉心如刀绞。
最后，她在纸上落下入木三分的字：无论如何，桃玥会永远爱着烛焱，终身不忘。
……
日子一天天过着，记录回忆的纸张越来越厚，可桃玥的记忆却越来越模糊。
有时，看着那自己写下的字，也觉得陌生。
好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记忆被蒙上厚重的灰。
心中慌的厉害，桃玥双手合十：“愿夫君早日脱离诅咒，愿我……能坚持到我们相认的那一天。”
她虔诚念着，两行泪却落下来。
凡人祈福求得是神仙，可她是求给谁看？
被逼到了绝境之处，她却连寻求一丝心里慰籍之处都找不到。
心中堵的厉害，她出门喘口气，却碰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玉莲款款走到她身前，勾唇一笑：“真是巧了，桃玥仙子，好久不见。”
说着，她却是话锋一转，绵里藏针：“劝你一句，烛焱已经变心，你继续死缠烂打还不如好聚好散。”
桃玥淡声道：“阿焱只是中了诅咒，他从未变心。”
说罢，她要走，却又被玉莲拦下。
“桃玥仙子，诅咒无解，便成了事实。阿焱就是不爱你，而且永远不可能再爱上你。”
桃玥指甲嵌入掌心，却仍维持着面上的云淡风轻。
“多谢仙子劝解，只是你乃局外之人，不明真相，阿焱爱我一否，我心中自有定夺。”
被这‘局外之人’刺到，玉莲倏地变了脸，旋即却是嗤笑一声。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是你不愿清醒？”
桃玥心头一跳：“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不愿意清醒我便让你清醒，让你不接受也得接受，阿焱他就是不爱你！”
话落，玉莲微微抬手。
桃玥眼前顿现阵阵黑烟，随后便没了知觉。
……
再次睁眼，桃玥发现周围已不是仙界的云雾缭绕金殿林立，而是身处于一片昏暗中。
周围瘴气肆意，她垂下眼，只见自己竟是被吊在业火炼狱中。
身下，是灼热滚烫的岩浆，岸边，一鬼面人用匕首抵着玉莲的脖子，看着远处赶来的烛焱。
她们竟是被绑架了，这只有在凡间话本里才有的情节出现在眼前，像是做梦一般。
这时，只听下方那鬼面人冷声开口。
“烛焱神君，是玉莲仙子死在我刀下，还是你妻子蒸发在业火岩浆里，你选谁？”
鬼面人的话落，玉莲的泪莹莹落下：“阿焱，救救我、我好害怕。”
桃玥抬眼，蓦地与烛焱对上了视线。
他淡然看着她，眼底无波无澜，像是看一个与自己没有半分关系的陌生人。
脚下是炙热滚烫的岩浆，可桃玥的心，却倏地凉下来。
想拆穿玉莲的话堵在嘴角。
名为理智的那根弦断了。
桃玥忽然也很想知道，他会如何选。
这时，烛焱也终于开了口。
“玉莲，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第6章
烛焱平静的声音毫无波动。
在场之人皆是一惊。
玉莲被揭穿，终是不在伪装，恼羞成怒道：“我不管，阿焱，今日你必须在她和我之间选一个，你到底选谁！”
她说着，竟是一道灵力袭来，打在了桃玥右手挂着的铁链上。
“砰！”地一声，铁链应声而碎，碎片落入岩浆瞬间消失不见。
而桃玥，只剩左手被铁链死死挂住，在空中摇晃。
五脏六腑都随着翻腾，心被牢牢提起时，却只听烛焱终于有了回应。
“随你。”
淡漠的二字，他扔下便离开。
将桃玥最后一丝希望也狠狠踩碎。
绝望闭上眼睛，可预想中的失重和滚烫却并未袭来。
只听一声巨响，背后一股推力，将她像垃圾般扔到了岸边。
一双玉鞋随即行至眼前。
抬眼，只见玉莲抱臂睥睨着她，宛若胜利者般嘲笑。
“桃玥，你现在死心了吧？就算我说要你的命，阿焱也不会看你一眼。”
血痕和被铁链烫出的水泡揉杂在一起，明明那么痛，却比不过此刻的心痛。
桃玥没有回答玉莲。
她只是怔怔看着烛焱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身处于业火炼狱中，可她却觉得无端寒冷。
大概因为，玉莲这疯癫的举动，终于让桃玥不得不承认。
——烛焱，是真的不爱她了。
……
失魂落魄回到战神殿，桃玥进门便看见了烛焱。
他在院中打坐，一袭黑袍，神情无波。
桃玥看了他半响，终是缓步上前。
烛焱闻声抬眼，视线只在她腕间的包扎处稍作停留，旋即移开目光。
“小题大做。”
一句话，轻飘飘又一次搅碎她的心脏。
桃玥倏地停下脚步，看着烛焱，眼眶发酸。
她忽然想起，自己与烛焱刚刚成婚之日。
天后故意磋磨，竟让让身为草木之精的桃玥去看管照日炼丹炉。
火克木，她不出意外被火精灼伤。
烛焱知晓此事，当即便与天后争执起来。
事后，他捧着她的手，轻轻上药，自己却先红了眼眶。
她轻笑：“伤在我身，你怎的先掉眼泪？”
烛焱摇摇头，将她搂进怀中：“你受伤便是天大的事，何来小伤？”
往事历历在目，可如今，她腕间的布条被鲜血浸透，烛焱看在眼中，眼底也只有漠然。
桃玥下意识攥紧拳：“你觉得，我只是小题大做吗？”
她问着，却连质问的力气都没有：“可若真有意外，我死……”
烛焱骤然打断她，不耐：“你以为你死了我会难过？”
桃玥霎时僵住，脑中嗡嗡作响，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一旁，烛焱难以静心打坐，起身来到她面前打量她。
“你口口声声说我曾经爱你，我也不是没怀疑过是自己失了忆。”
“可就在刚刚，我确信，我从未爱过你。”
他的语气平静，又似带着锐利的刀锋，对她处以凌迟之刑。
“因为那刻即便你真的死在我的面前，我也毫无感觉。”
原来言语的力量真的足以杀死一个人。
眼前的烛焱忽然模糊起来。
桃玥想说什么，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一颗眼泪毫无征兆地砸下。
这一滴泪仿佛有千斤重，几乎要撕裂她。
她听见自己问：“烛焱，你可要与我和离？”
第7章
此话一出，烛焱似是有些惊讶。
他微微抬眼，却又讽刺勾起嘴角。
“桃玥，你最好是别耍欲擒故纵的戏码，若要和离，我求之不得。”
言辞定定。
桃玥望着他，忽地就想起从前。
那是在三生石前，烛焱紧牵起她的手，情深意长：“执子之手，与子相守。”
“玥儿，我永远不会放开你的手，至死不渝。”
可偏偏，仙神寿数千万载，未等来死亡将他们分离，许下这山盟海誓之人，却已经忘了誓言。
桃玥闭上眼睛，再不愿多想。
多想一分，那过往点滴就在心上多划一道口子，让整颗心鲜血淋漓。
而她已经没了多少时间，只想在脑海中多存一点幸福的滋味。
哪怕到了最后，她身死魂灭，也希望出现在眼前的最后一幕，不是现在这个变了心的烛焱。
半晌，她下定了决心，缓缓睁开眼。
“并未欲擒故纵，我已决定好，明日我们便去月老处剪断姻缘线。”
烛焱微微蹙眉。
看着桃玥这坚定的模样，他心中，却莫名抽了抽。
但很快，心口又恢复一片冷硬，他扯出冰冷的讽笑：“求之不得。”
翌日，烛焱带着和离书找到桃玥。
“在此签了名，我们便去找月老断了婚誓，你我再无瓜葛。”
可桃玥看着那被递到身前的和离书，却瞬间白了脸。
她颤声道：“阿焱，你这是为何？”
烛焱眸色一暗，语气散着极强的威压：“昨日你亲口提出要与我和离，如今又要来装模作样，可是要反悔？”
桃玥眼底划过一错茫然，随后坚定摇头：“我未曾说过，也绝不可能与你和离。”
这一刻，烛焱几乎被气笑。
他点点头，眼底满是寒凉：“好！桃玥，你好得很！敢耍我，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离开。
看着烛焱决然的背影，桃玥心底一慌。
可任凭她想了又想，却对此事还是完全没有印象。
头痛欲裂，她捂着头，再松手时却银色发丝落下。
浑身一僵，桃玥慌了神，脚步匆忙下了凡间。
来到乱葬岗，看着眼前的惨状，她脚步瞬间顿住。
眼前，那颗直冲云霄的桃树，已变得憔悴不堪。
原本巨大的树冠挂满桃花，如今也成了残枝败叶，死气沉沉耷下来，只剩下唯一的主干，还屹立撑着一口气。
裴晋四仰八叉躺在树干上，懒懒看她一眼。
“仙子回来可是为自己送终，我知晓人间一家极好的棺材铺。”
桃玥不理他，只愣怔走到桃树下，伸手，抚摸着粗壮的树干。
一个月的时间，怎的过得如此之快？看着样子，也不知自己还能撑几天……
心里头乱的厉害，耳旁又响起裴晋看好戏的声音。
“桃玥，你封印了我百年，如今终于见你自掘坟墓，我实在痛快。”
“只是到底也是多年邻居，等我离开后，每年也来给你烧些纸钱。”
桃玥思绪瞬间回神：“你想都别想！”
她还记得，那时自己飞升仙界后，本想将原身带上去。
却见裴晋在附近作乱，看着村庄起了大火，村民无家可归，他拍手叫好：“人间就是要生灵涂炭！”
因此，桃玥才将原身留下，继续镇压他。
往事历历重现，桃玥下定决心。
“裴晋，你休想，我这就回禀阿焱，让他将你彻底镇压！”
说完，她连忙回了仙界。
一路跑至战神殿外，桃玥停下，终于重重喘了口气。
心跳快的厉害，她抬起眼，瞬间愕然。
自己……怎会出现在战神殿外？
她是来干嘛的？
桃玥闭了闭眼，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模模糊糊记得，自己有重要的事要找烛焱。
想着，她便推门而入，一路来到书房。
抬手正要敲门，却听玉莲含羞带怯从门内传来。
“阿焱，你我的婚期定在下月初五可好？”
第8章
桃玥手一顿，脑中瞬间空了拍。
婚期……烛焱要娶玉莲了？
她颤抖着手，轻轻推开一道缝隙。
只见房中，玉莲将头靠在烛焱肩上，兴奋说着什么。
而烛焱，就这般垂眸望着玉莲，眼底含笑，就像从前不知多少次看着她一样。
刺目的画面让桃玥顿时愣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冰冷的男声响起。
“看够了吗？”
桃玥这才猛然回神，只见烛焱不知何时发现了她，眼底尽是讽刺。
“桃玥，我当真是小看了你，竟还不知道你有这偷窥的癖好。”
“如此不如邀你进来，在一旁看个尽兴。”
话中讽刺几乎将桃玥击溃。
她想离开，却像是有莫名的力将她定住，残忍留在原地。
半晌，她只能哑声开口。
“抱歉，我并非有意，我只是……”
余下的话，却只剩哑然。
桃玥根本不记得，自己急急忙忙来找烛焱，到底所为何事。
她只能默默收声，转身离开。1
却听见一声嗤笑：“等等。”
转过身，就见烛焱伸手轻轻拉起玉莲的手，淡淡道。
“下月初五我将迎娶莲儿，她为百花之首身份贵重，总不能让你这凡间桃妖霸着正妻之位压她一头。”
‘正妻’二字从烛焱口中说出，极近嘲讽。
桃玥几乎站不住。
她已经知道烛焱想说什么，用尽所有力气才让自己没有开口祈求他不要说出口。
果然，只听烛焱一声蔑笑：“按你们凡间的规矩，正妻只有一位，既如此，那么你便当个侍妾。”
桃玥攥紧了手，喉间怎么也吐不出一个字。
烛焱见此，唇边掠过一丝笑意：“若你不愿意，那与我和离，从战神殿滚出去！”
桃玥用力到将指甲掐进掌心的肉里，才能勉强克制住心尖的钝痛。
她深深看进烛焱凝着恶意的眼，甚至有瞬间的迷茫。
她已经不能分清，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她的阿焱。
分明，他们长得如此相像。
可若是她深爱的阿焱，又怎会忍心这般羞辱她？
桃玥赫然想起两人的洞房花烛那夜。
烛焱未着急挑开她的盖头，而是在她面前单膝下跪。
“玥儿，我以战神之名起誓，今生永世，我不会叫你受任何委屈！”
可如今，不过百年，誓言如过眼云烟。
桃玥闭了闭眼，忽然觉得累极，半晌才挤出最后一丝力气：“……好，桃玥愿为侍妾。”
见她应下，烛焱却蹙起了眉，心头有莫名的烦躁腾升。
他还想说什么，玉莲却先开了口
“既然要做姐妹了，那我这个做姐姐的也该给妹妹一个礼物。”
她说着从手上褪下一个镯子，闪着幽蓝光芒。
“这镯子阿焱曾送我的，乃是蓝田仙玉所制，戴上可以驱散魔气，压制魔族。”
玉莲说着上前，不由分说便想将镯子给桃玥带上。
桃玥抗拒着，却被后方一道凌厉的目光刺得一愣，下一刻，那镯子便套在了她腕间。
“还不谢谢玉莲仙子。”
听着烛焱漠然的话，桃玥身形一颤，还是顺从跪下。
“多谢玉莲仙子……”
话未说完，身上却忽地腾升起大量黑气，随后那镯子便如支撑不住般碎了一地。
玉莲捂住嘴：“怎么会？你身上竟然有魔气？”
桃玥一时错愕，不等她反应，忽地被一道极强的威压死死按在地上。
头顶，传来烛焱一字字从齿缝溢出的冷彻骨血的声音。
“你、是、魔、族。”
第9章
司法殿。
桃玥被两个仙官压着，跪在大殿的正中心。
周围一众仙官议论纷纷。
“听说那贱妖身上有魔族血脉，此事可当真？”
“自然是真，看烛焱神君的样子，她今日只怕是要魂飞魄散……”
嘈杂间，桃玥却始终抬头望向高处的烛焱，可他自始至终都没望过来哪怕一眼。
心口好似有针在扎，密密麻麻的刺痛几乎弥漫全身。
执法仙君朗声道：“桃玥仙子，私通魔族一事，你可认罪？”
桃玥脊背挺得笔直，她哑声开口：“我无罪，为何要认？”
话落，烛焱终于看向她。
执法仙君的声音陡然拔高：“证据确凿还想抵赖，烛焱神君与玉莲仙子皆是见证，你休想……”
话未说完，殿外忽然传进一声高喊。
“不可！”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是一白发白眉的老者，穿着破烂仙袍，跌跌撞撞跑进来。
他声嘶力竭道：“桃玥仙子绝不会是魔族，她身上有大功德，乃是纯原之本。”
“我可为她担保！”
他言辞定定，可周围百仙却是哄笑起来。5
“司命老儿，你那预测几时准过？百年前预言万年鬼王即将现世，可怎么到了今日连个鬼影儿都没瞧见？”
“一个落魄仙人，便回你的司命殿呆着，莫要出来碍眼。”
执法仙君清了清嗓：“肃静，那镯子是烛焱神君自东海带回的至宝，本就是抵御魔族之物，绝不会出错，如今证据确凿，你可有何要说？”
桃玥定定对上烛焱漠然的目光。
被那目光中的凉意刺到，桃玥鼻尖一酸。
她几乎是乞求望着烛焱：“战神殿中镇堂木便是九天玄木所制，若我真是魔族血脉，那镇堂木怎可能放我一次次平安出入？”
“仙魔大战，我耗尽所有修为才助你封印魔族，若我当真有异心，又何必做到这个地步？”
烛焱闻言，神色微动。
明明那蓝田仙镯已经确认眼前女子乃是魔族血脉，可为什么他却这么想相信她……
思索着，心口却顿生出莫名的情绪，冲撞扰乱着思绪。
太阳穴疼得厉害，却见一仙婢打扮的人忽地冲到大殿，噗通一声跪下。
“回禀神君！桃玥仙子私通之事，奴婢可以作证！”
此话一出，全场愕然。
骤然响起的嘈杂声中，桃玥愣愣看着这女子，半晌才认出，是自己院中的洒扫仙婢。
那仙婢跪着，一下下磕着头：“今日奴婢前去洒扫，在仙子卧房桌子的隐秘处发现此物，还请神君明鉴！”
她说着捧上一枚令牌，黑曜镂空，浓重黑雾弥漫。
看着那浓郁的魔气，烛焱眼底最后一丝犹豫散去。
他当即下令：“罪仙桃玥，私通魔族证据确凿，三日后于业火炼狱处决！”
随着烛焱话音落下，当即有仙官上前，将桃玥压下炼妖塔。
炼妖塔瘴气肆意，无数回忆混乱地在桃玥脑海中肆虐。
仿佛凡间传言中的走马灯花。
她赫然想起，两人的相遇之时。
那时她不过一只小妖，连化形都化不明白，还是因烛焱下凡想拿她的花瓣，她甩了他一脸花瓣。
纷扬的桃花瓣落了地，烛焱却轻笑出声。
“你这小桃子精，当真有趣。”
他说着打了个响指，一道充沛的灵力顿入桃玥的灵脉，她当即便成功化了形。
当时她愕然抬眼，对上那含笑的视线，一眼万年。
瘴气侵蚀下，桃玥几乎已经失去神志，只能喃喃开口：“阿焱……别不要我……”
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桃玥骤然惊醒。
缓缓睁眼，一双锦靴出现在视线内。
她慢半拍地抬头，对上了烛焱居高临下的视线。
第10章
桃玥恍惚地伸出手，想去拉烛焱的袍子，声音哽咽：“阿焱，我好难受……”
烛焱却只是负手而立，自始至终睥睨着她。
桃玥的话却没停：“阿焱……你记得将药喝了……我怕诅咒影响我们的婚礼……”
听着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话，烛焱神色一凛。
又是如此，有莫名的情绪在心底肆意，却像是被纱布蒙住，叫他怎么都看不清。
良久，他缓缓蹲下身，紧紧捏住了桃玥的下巴，语气里满是探究和森然冷意。
“桃玥，你又在玩什么花招？”他的力道让桃玥忍不住蹙眉。
开口，却是嗔怪：“你在说什么？我们即将成婚，我哪有精力寻你开心？”
看着她如此，烛焱终于察觉到不对。
他皱起眉思索良久，眸色彻底冷然。
“装疯卖傻。”
三日一晃而过，到了行刑之日。
桃玥被带到业火炼狱。
漫天仙神浮于云端，俯视着这小小桃妖走向魂飞魄散。
一个仙官上前要将桃玥压到崖边。
桃玥却淡声道：“不用。”
她抬头，看着云端上的仙神们，却没看到那个她刻在心间的身影。
她苦涩一笑：“我自己走。”
这三日，她被过去的回忆翻来覆去地折磨，难得有清醒时候。
可偏偏在她即将身陨之时，她的意识清醒了。
她知道自己是被陷害了。
也知道她的阿焱此刻恨她入骨。
眼泪落下，铺天盖地的绝望袭来，桃玥又一次感受到命运残忍。
分明她都忘了，却还要在最后一刻让她想起，让她连死都不能坦然。
她忽然明白了，为何有人说到死都被蒙在鼓里是一种造化。
走到悬崖前，她最后一次回头。
这一次，她对上了烛焱的视线。1
他就那般漠然站在那儿，看着她，眼里却没有她。
桃玥笑了，发自内心，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想，她的阿焱再也不会记起她了。
而她也能感觉到，不自量力想要替阿焱分担魔尊诅咒的自己也已经油尽灯枯。
黑发一点点变成银丝。
桃玥在烛焱震惊的视线中，轻轻开口：“阿焱……再见。”
“愿你，永远恨我入骨。”
永远不要再想起，你曾那么深刻的爱过我。
这样就永远不会恨你自己。
话落，她纵身跃下，消失在翻滚的岩浆中。
人界乱葬岗。
那颗曾盘踞万年的桃树，忽然无风自燃。
裴晋站在树下，一动不动地看着燃烧的桃木，黑雾自他脚底升腾将他的白袍染成黑袍。
他眼底，却腾升出一丝悲悯。
活着时为人间皇帝，一生勤政，却落得惨死永不超生。
本就是天道欠他，可他化戾成鬼，竟还要被天道镇压万年。
甚至在他将要出世时，将天地灵气灌注桃树，出现在这乱葬岗镇压了他百年。
如今她身死魂灭安，自己身上这压了百年的封印，也终于散了。
天道所欠，如今他终于能一一讨要回来。
可不知为何，看着那桃树形神俱灭，裴晋心中却生不起一丝半点的畅快。
他缓缓抬手接住纷飞的灰烬。
手紧紧攥住垂落身旁，他抬头，看着天边暗下的晚霞淡声开口。
“桃玥，你真是蠢透了。”
人间异象，仙界众人却全然不知。
看着桃玥的身体消失在崖边，烛焱却忽然顿住。
好像就在刚刚，有什么东西随风而散，蒙尘的记忆在这一刻，瞬间清晰。
他看见自己与桃玥的初遇，看见两人在天雷下相拥，看见洞房花烛夜时的红烛摇曳。
可下一秒，眼前画面骤变，他看着自己对她一次次奚落讽刺，将她的自尊按进泥里。
他说：“桃玥，滚出去！”
他说：“为了死缠着我，你当真没有半分骨气。”
最后，他听见，她在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阿焱，愿你永远恨我入骨。”
心脏被生生剜了个洞，被巨大的痛苦裹挟。
他凄声大喊：“玥儿！——”
不顾一切要冲上前，却被几个仙君合力束缚住。
“殿下，那业火岩浆不是儿戏，您莫要冲动！”
“罪仙桃玥已经死了！”
一句话，却狠狠碾碎了烛焱的神经。
他声嘶力竭挣扎着：“滚！你们都滚！”
烛焱倏地抬手，生生将拦住他的人横扫出去。
然而就在这一刻。
九重天忽然猛烈震颤起来。
众人面色大变，九重天乃至高宝地，得天道庇佑，唯一一次如此，还是魔尊临世时。
所有人看向震动的源头。
只见一道黑雾从凡间直冲天幕，天色都骤然阴沉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魔尊不是已经死了吗？”
“不，这不是魔界之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多仙神惊慌不已。
慌乱间，却忽而听见一丝轻笑。
望去，却见竟是不知何时出现在半空的司命。
他褪去以往疯癫，眼中一片纯白，口中念念有词。
“神桃毁，鬼王现，三界生灵，皆化涂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