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丈夫不对劲

故事捕手 2025-02-11 15:55:11

晚上 11 点,丈夫上床,照例和我晚安吻。

我莫名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咂摸半天:

他晚上刮了胡子。

1

「刮胡子怎么了?还不许人家刮胡子了?」闺蜜乐乐不以为然。

「他从来没有晚上刮过胡子。」

「也许人家晚上有应酬呢!」

我摇头。

「秦慎晚上不参加任何应酬,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他每天 7 点准时到家,11 点上床睡觉,比庙里的和尚还按部就班。」

「那所有人还知道他爱老婆爱到骨子里,为了老婆差点连命都不要!」乐乐有些无语,拧着眉看我。

「江璃,你不会在怀疑什么吧?」

我一怔,失笑。

「那倒不是。」

正说着,秦慎的电话来了。

「阿璃,陈妈说你胃口不好只喝了半碗汤,我让助理送了几个你爱吃的私家菜回去,吃完先活动活动再睡午觉,晚上我带你去看音乐剧。」

电话里,他口气温柔、耐心,像在哄一个小孩子。

乐乐听得边叹边摇头。

「我要把这录音放出去,打死也没人相信这是冷阎王大佬秦慎!」

不怪乎她这么说。

毕竟,秦慎在外面一向是杀伐果断,冷厉疏离的形象,外人只知他爱妻宠妻,却不知如何爱法宠法。

我和秦慎相识十年,夫妻五年,这种温柔体贴,细致周到的一面。

他只对我。

我所有的喜好,包括爱吃什么爱看什么,什么时候心情好,什么时候容易闹小情绪,喜欢哪个牌子包包,中意哪个设计师的首饰……

他都了如指掌,入心入肺。

有一回我嫌他管我太多闹脾气,离家出走找了个酒店睡了一晚。回来时,见他憔悴无助地坐在沙发上,一夜没睡。见到我的刹那,他冲过来紧紧抱住我,颤声说:「我错了阿璃,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

去年,我们去古镇旅游,民宿突然失火,给我买夜宵回来的秦慎疯了似的往里面冲,五六个人都没拉住。我从另一间屋子出来慌张喊他,他才猩红着眼冲出来,身上已经着了火。

他因此额头上留了块烧伤的疤,我每次看到又心疼又难过,但他笑着说,「这是身为江璃丈夫的勋章。」

秦慎爱我。

对我而言,这是比朝阳从东边升起,夕阳从西边坠落,更确定的事。

当然,我也爱他。

所以,对于他突然晚上刮胡子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一下子就察觉出来了。

2

我是巨蟹座,天生敏感。

又遗传了妈妈爱较真、易内耗的性格。

生活里任何一点脱离日常秩序的变化,都容易让我不安。

晚上刮胡子大概率是为了应酬。

因为我晚上没有吃饭的习惯,秦慎一般在外面固定几家私房菜馆吃完回来,从不外出参加酒局饭局。

那么现在,以秦慎如今的实力和地位,什么情况会让他打破这个惯例呢?

难道公司出了什么事,他怕我担心所以瞒着我?

我决定去他公司看看。

没事固然好,如果有事,我不想让秦慎一个人面对。

我给章筱打了个电话。

她是公司财务总监,也是我大学四年的室友,当年她家欠债走投无路时,是我借钱给她,并把她介绍进了秦慎公司。

章筱几乎是跑着下来迎接的我。

一阵亲热后,她乐呵呵拉我上电梯。

「江璃,你来得太少了!公司上下都盼着你来,秦总每天冷冰冰,只有你来心情好时我们的日子才好过点。」

我忍俊不禁,笑着问:「公司最近有什么事吗?」

「有啊,有大事。」

「什么?」我脚步顿了一下。

「公司业绩翻番,员工奖金翻番,算不算大事?」章筱一脸喜气。

她生活多坎坷,却始终乐观热情,这也是我为什么喜欢她愿意帮她的原因。

秦慎在开会,章筱陪我去他办公室等。

路过总经办时,我看见里面坐着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孩,都是生面孔。

我心中莫名想:

难道秦慎时为了她们其中一个,开始注意形象?

这个念头的冒出,让我瞬间一惊。

旋即嗤自己:

瞎想什么呢,那可是秦慎!

当年他公司主办选美大赛,多少人间尤物莺莺燕燕环绕,他片叶不沾身,半点绯闻也没传出。

现在那些……怎么可能!

「怎么了?」章筱问。

我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

「秦慎招新助理了?」

章筱想了一下。

「没招助理啊。哦,你说那帮女孩子,公司业务扩大,多了不少外联工作,秦总为了能按时回家,就让人组建了一个公关团队。」

她笑眯眯歪头看我,打趣说:「江璃,你可是顶级美女级别,校花中的校花,还在意这个?」

我无奈,「对对对,被你看出来了。」

章筱搂住我的肩,哈哈笑道:「你爱胡思乱想的性子八辈子都改不了了。放心,她们专门负责对外应酬,秦总可从不找她们。」

章筱走后,我坐在秦慎的办公椅上,看着桌上摆着的一列我的照片叹气。

所以公司没事,也不是取悦某个异性。

人家刮胡子,或许是试试新的刮胡刀,或许纯粹是心血来潮。

唉。

乐乐和章筱早就一针见血地说过我。

要不是找了秦慎这么个完美老公,每天这么强迫症,自己得把自己累死!

我果然是敏感圣体,天选内耗人格。

「咚咚!」

一个女人低头送茶进来。

她的腰弯得很低,恭恭敬敬把杯子放下,小声说:

「秦夫人,您有需要随时喊我。」

我怔了怔。

这个女人叫林锦,是秦慎的秘书。

我没想到的是。

她竟然还在秦慎身边。

3

几年前的一天,秦慎下班回来,面色晦暗阴沉。

我很快察觉到他情绪不对,问什么事。

他坐在沙发上,沉默很久很久,艰涩开口,说遇到当年肇事者的家人了。

秦慎十八岁那年,父母开车等红灯时被一辆酒驾车恶性追尾,两辆车三个人,均当场丧命。

林锦就是那个醉驾司机的女儿。

秦慎发现这件事时,林锦已经应聘为他秘书三个月了。

他眼眶通红,双手发颤。

「阿璃,怎么办,我知道她也无辜,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想要找她算账,我甚至,甚至有想掐死她的念头……」

我抱着他柔声安慰,「都过去了,你不用强迫自己面对,不想看见就不用她。」

那天,我第一次见他像个无助的孩子,紧紧抱着我不愿松开。

过了一段时间,我小心翼翼问起这件事,他神色如常。

「我把她调到别的楼层了。」

我有些担心,「为什么不直接解聘,这样你没事吗?」

他显得很平静。

「你说得对,我不能总让自己活在过去。就把她的存在当做磨砺心性的磨刀石好了。放心,我没事。」

后来,我偶尔去公司,没再见过林锦,也没再听秦慎提起过这件事,心想他已经妥善解决这个心结了。

没想到今天,在秦慎办公室,竟然又看见了林锦。

「我记得秦慎的秘书不是你。」

林锦拘谨地笑了一下,「沈秘书休产假了,我们后勤部几个人轮流替岗一段时间。」

「辛苦了。」我笑着点头。

林锦不算漂亮。

她个子不高,身材瘦削,五官寻常,打扮也很普通,说话看人,总给人一种战战兢兢的感觉。

就像……

一只柔弱的,毫无攻击力的兔子。

她弯腰向我鞠躬,小声说:

「秦夫人,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低头刹那,我瞥见她脖子上有几处明显的红色印记。

像吻痕。

秦慎开会回来,一贯的西装白衬,显得身姿提拔,利落英朗。

他颀长的身躯倚在门口,也不进来,只看着我笑。

「总算你也有主动来公司看我的时候了。」

我走过去抱他,「那我以后常来?你们全公司好像都很欢迎我哦。」

他揉了下我的头发,没好气:

「主要是我,你管他们干什么。」

我斟酌着开口:「刚才是林锦给我送的茶。」

他默了一霎,低低「嗯」了声。

「她这段时间兼任秘书工作,阿璃,不用担心,我早就能正确面对这件事了。」

我仰头看他,柔声说:

「妈妈当初就说你有定力,有韧性,一定会战胜一切困难。秦慎,你现在这么厉害,公司也管理得很好,她果然没看错你。」

他好看的眉眼垂着看我,双眸静静与我对视。

好一会,低头轻吻我额头。

「阿璃,那是因为有你。」

4

一周后。

我看画展回来路过公司,突发奇想,买了些下午茶点去看他。

前台微笑跟我打招呼,我朝她眨了眨眼,说要给秦总一个惊喜。

到董事长办公室,我敲门,里面传来秦慎冷厉的声音。

「我说过别打扰我。」

我笑着说,「秦慎,是我啦。」

「滴答。」

里面遥控电子锁开启,我推门进去。

屋里窗帘垂了下来,光线有些暗。

秦慎坐在硕大的办公桌后,面带笑意看着我,

「阿璃,你怎么来了?」

我噘嘴,「我来给你送下午茶啊,可你刚才好凶哦。」

「休息十分钟。」他对着电脑说了句。

随后拿下蓝牙耳塞,疲惫地捏了捏鼻梁,笑道:

「我在开视频会,不知道是你。」

我用气声问:「还在开?」

「嗯,我闭麦了。」

他弯起眉眼冲我笑:

「再怎么忙,吃老婆送的点心还是有时间的。」

他摄像头还开着,我便不过去,就在他办公桌对面坐下,「这么辛苦,老婆大人就勉为其难亲自喂你吧!」

我打开蛋糕盒,用叉子切了块送过去。

他笑吟吟,身子靠前张嘴来接。

忽然,他眉头微蹙,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怎么了?」我举着蛋糕问。

他眯了眯眼,含住蛋糕吃了,过了几秒,压抑着嗓音说:

「没事,可能太累了,刚有点目眩。」

我心疼地看着他。

「那我不打扰你了,你一会还要接着开会,赶紧休息一下。」

他抿唇,露出些许歉意,「你下次来提前告诉我,我把时间空出来。」

嗓音里含了一丝哑。

我推门出去时,回头看了一眼。

秦慎靠在椅背上,头稍稍后仰,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堪堪照着他胸膛上,光影上下起伏。

走到电梯间时,我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又转身回去。

刚走到拐角,见秦慎办公室门打开。

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左右望时,我看清了她的脸。

是林锦。

还是普通妆容,普通打扮,还是看上去莫名柔弱的模样。

唯一有点突兀的,是她嘴上的口红似乎花了,唇边晕开了淡淡一圈。

我凝住,没动。

从出来到电梯间,到又转身回来,时间没超过一分钟。

林锦是什么时候进去的呢?

正好在这短短的一分钟时间里?

还是——

我脑子闪过秦慎那张办公桌。

很大。

大到,足够在里面藏下一个人。

5

下午五点,我看着林锦从大厦出来,往停车场走。

她个子不高,开的竟然是一辆大吉普。

我开车一路跟着,十分钟后,看着她的车进了一个小区。

这是个别墅小区,安静、优美。

我略有些惊讶。

林锦只是一个普通后勤,没想到竟然这么深藏不露。

我开的是卡宴,门岗对我说来看朋友的说辞并没太深究,抬起门杆让我进了。

很快看到了林锦那辆大吉普停着的门口,我远远停在路旁,看着她家的房子发愣。

我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甚至没想好跟着林锦的目的是什么。

或许是因为她脖子后面的那一抹红痕。

或许是因为她莫名花了的口红。

总之,性格使然、强迫症、习惯性胡思乱想、身体控制了大脑。

我有些沮丧,有些愧意,还有些自厌。

坐了会,正准备离开。

忽然,我看见一辆车徐徐驶来。

一辆我再熟悉不过的车子。

秦慎的黑色库里南。

有那么一刹那,我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住了,全身动弹不得。

库里南静静停在林锦家的门口。

车门没开,也没人下来。

我颤抖着拿起手机,拨通了秦慎电话。

几乎只响了一秒,温和的声音就传来过来。

「阿璃,什么事?」

我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缓声说:

「秦慎,你还在公司忙吗?不舒服今天就早点回家吧。」

秦慎笑了下,「我现在在外面,刚下班没一会,有个大领导临时要看个项目方案,我正带人过去面谈。」

「带谁啊?」我慢慢问。

「林秘书。」

透过车窗望过去,林锦正开门出来,手里拿着份文件,匆匆忙忙上了秦慎的车。

秦慎的电话没断,仍耐心说着:

「我今天可能就是累着了,没事的。阿璃,林秘书上车了,我现在准备出发,别担心,7 点能到家。」

挂了电话,我轻轻吁了口长气。

他态度坦荡,毫无隐瞒。

所以只是凑巧。

凑巧大领导下班后打电话,凑巧是林锦当他秘书,凑巧碰上我今天这么离谱的行为。

平复下来,我看着库里南缓缓驶离,绕过花坛,从正门口开了出去。

我发动车子,也准备走时,忽然一凝。

库里南出去时。

大门是自动抬杆。

……

我缓缓转头,看向林锦的别墅。

这是栋美丽雅致的三层小楼。

楼上窗户透出温馨的粉色窗帘,阳台上摆着一排绿意盎然的小盆栽,看得出主人花了心思精心打理。

我僵坐在车里,像一座凝固的雕像。

十分钟后,我下车,走到别墅门口。

门上是密码锁。

鬼使神差的,我按了一个数字。

960703,我的生日。

「滴答——」

锁开了。

6

我有刹那不真实的感觉。

仿佛眼前的一切是虚幻的,是假的。

木然抬手,掐了下自己的脸。

疼。

不是梦。

闭了闭眼,推门进去——

我愣住了。

原以为会看到一个温馨的生活场景,可眼前出现的,却是一个格格不入的房间。

垂得很低的水晶灯、整面红木幕墙、大幅油画、几套高背桌椅……

不像客厅,倒像是间奢华典雅的餐厅。

我站在门口,静静看了一会。

心慢慢下沉。

这个地方我见过。

有几次我给秦慎打视频,恰好是他晚餐时间,身后的背景,便是这间餐厅的样子。

莫名地,我轻轻笑了起来。

寂静的房子里,笑声荡出一丝荒诞。

徐徐扫视。

洗手间的门敞着,我一眼瞥见了件熟悉的东西。

上个月立冬,我送了条红色的围巾给秦慎。围巾是我跟着视频一点点学着亲手织的,花了半个月的时间。

现在,那条红色的围巾绑在马桶盖上,一截垂下来。

当成了主人的马桶盖拉手。

我上了二楼,走进主卧,入目一张偌大的双人床。

比普通尺寸大很多,像是特意定制。

枕头上随意搭着一件黑色镂空睡裙,极致诱惑。

衣帽间,一柜子的男士衣服:西装、衬衫、睡衣,都是秦慎的风格。

卫生间,男女配对的牙刷、浴巾、剃胡刀。

我拿起剃胡刀。

缝隙里还有残余的胡渣。

……

周遭安静极了。

时间流速放缓,世界似乎正在凝固。

我被凝在一团粘稠物质中。

无法动弹,无法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说话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女人问:

「你真的不吃饭了?」

男人答:

「我洗个澡就走,七点要回家。」

我忽然害怕极了。

下意识不想看见即将证实的真相,我慌乱地冲到阳台上,贴着墙角蹲下。

阳台玻璃柜门上,却清晰地映出了两个人的脸。

秦慎。

林锦。

我紧紧抱住自己发抖的身体。

秦慎在慢条斯理脱大衣、西装、手表。

林锦在一旁站着,柔声开口:

「要不今天晚些回去?」

秦慎面无表情,动作未停。

林锦接着说,「正好你今天跟她说了领导临时有事,这个机会难得——」

「你越界了。」

秦慎冷冷的声音响起。

林锦咬着唇,沉默片刻,轻声说:

「可你今天,不是很喜欢?」

秦慎解衬衣扣子的手停了下来。

他垂眼望着她,没作声。

林锦的手顺着衬衫慢慢伸了进去,向下。

「她在那会儿,你没尽兴吧?」

「要不要。」

「尽兴了再洗。」

……

卧室里传来喘息和低吟时,天空悠然飘起了雪花。

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我看迷了眼,仿佛自己被那片灰蒙蒙吸住,无限上升。

此时此刻,我竟不敢冲进去对质。

害怕恶心。

害怕看见让我在往后生命中一想起来就恶心至极的场景。

我甚至没有力气下楼离开。

妈妈临死前,曾叹息说。

我继承了她的敏感多虑,却没继承她的雷厉风行。好在秦慎是个缜密周全的,有他护着,我亦可一世无忧。

妈妈看透了我,看错了秦慎。

雪花洋洋洒洒,给世界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白。

林锦走出来,穿着睡裙,一副慵懒餍足的模样。

楼梯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一个中年女人牵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走了上来。

「妈妈!阿姨送程程回家了!」

小男孩甜甜地喊。

林锦笑着过去抱他。

此时,卧室门打开,秦慎洗完澡,穿了身一模一样的衣服走了出来。

小男孩眨着圆圆的眼睛,高兴地叫:

「爸爸!」

7

秦慎走到小男孩身边,微笑俯身,摸了摸男孩的脸。

一张跟他相似度极高的脸。

小男孩叽叽喳喳向他诉说幼儿园发生的事,林锦在一旁温柔地笑着。

任谁都会说,这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小男孩说得兴起时,要去抱秦慎。

秦慎退后一步避开,温言斥责:

「程程,你又忘了。」

程程委屈地噘嘴。

「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能抱自己的爸爸,我就不能?我已经不喝奶了,身上没有奶味了。」

秦慎淡淡看了眼林锦。

林锦忙上前一步,轻哄:「爸爸晚上要上班,很辛苦,程程不要闹。」

「为什么爸爸每天晚上都要上班?」

林锦沉默了一下,转头低声问:

「非要走吗?不能破例一次?」

秦慎的脸沉了下来。

「以后她来公司的时候,你立刻离开大厦,你再出现在她面前一次……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后果你知道的。」

他冷声说完,看了看手表,穿上大衣大步走了。

几分钟后,趁客厅没人时,我疾步冲出那幢房子。

……

我机械地开着车在路上疾驰。

雪花像利箭般朝我砸过来,砸在车玻璃上,融合成一道道蜿蜒水迹。

十年前,也是这么个下雪的天。

十八岁的我,坐在车后座窝在妈妈怀里撒娇时,遇见了在大雪中冻得瑟瑟发抖的秦慎。

车子打滑,撞翻了他卖手套的摊子。

司机下去道歉,他抿着嘴摇头说没事,弯下纤薄身躯,用冻得红肿的手默默收拾。

明明卖的是手套,他却没舍得自己戴上一副。

我按下车窗,笑盈盈问:

「手套多少钱一副啊?」

他直起身,黑亮的眸子望着我,怔了两秒,低声说:

「女士八块,男士十块。」

我歪头,「那各要一副,你帮我挑。」

他挑了一副粉色,一副黑色递给我。

我接过粉色手套扬了扬,弯起笑眼:

「男士那副,送给你啦!」

车子开走时,我回头看了一眼。

贫穷孤单的少年直直立在路边,凝望车的方向,像一棵雪中孤傲的修竹。

后来,我们在大学重逢。

再后来,妈妈看中了他,决定对他资助培养,将我们俩送去了国外精英学校。

我们结婚五年,那个小男孩大概三岁。

也就是说,结婚一年后,林锦怀了孕。

离他第一次跟我提起林锦不过半年。

离妈妈去世,不过两三个月。

我紧紧握着方向盘,像个孩子般,放声大哭起来。

二十八岁之前,我一路顺遂。

漂亮、富足、人缘好,人人都说我是美丽心善的好姑娘。

父母虽离异,却是和平分开,董事长妈妈和学者爸爸,都给我了足够丰盛饱满的爱。

结婚后,秦慎爱我宠我,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都透着明晃晃的宠溺和偏爱。

我有多囊综合征,医生说受孕困难,我难过得要命,秦慎却毫不在意,开玩笑说以后江璃只能依靠秦慎一个人了。

他明明将我看得比他生命还重要。

可原来,与此同时——

在我还沉浸母亲去世的悲伤难过中。

在我无比信任他,依赖他,已然离不开他时。

他和林锦,上了床。

我不理解。

我真的不理解!

这个世界仿佛骤然间向我露出獠牙,猝不及防揭开了黑暗的另一面。

我整个人被笼罩在复杂的情绪中:

震惊、愤怒、惶恐、害怕。

「妈妈,我该怎么做……」

我抽泣着低喃。

「砰——」

一股猛烈的撞击骤然袭来。

世界颠倒旋转,我被甩出了车外。

我摔在地上,静静仰望天空。

雪花似终于变得轻盈。

一片一片。

晃晃悠悠,坠入我眼中。

8

再次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在医院的病床上。

耳边传来尖叫。

乐乐满脸激动地冲过来,抱着我就哭。

「阿璃,你终于醒了!」

「你昏迷了 18 天你知不知道?」

「你再不醒,秦慎就要死你前面了!」

我虚弱低喃,「秦慎……」

乐乐连声安慰我。

「在的在的,医生刚把他赶回去睡觉,唉,你一会看见他就知道了,你这场车祸,可把人家折磨惨了!」

医生给我检查身体时,乐乐在我耳边一直说个不停。

我在 ICU 抢救了三天。

秦慎在门口守了三天。

粒米未进,一步也没离开医院。

我终于被推出来时,他「咚」一声直挺挺后仰倒下,吓坏了所有人。

接下来昏迷的半个月,他日夜守在我床边,默然静坐,日渐憔悴。

「他唯一离开医院的一天,去了长山的寺庙。有路人拍下了他传在网上,我给你看。」

乐乐点开手机凑到我面前——

大雪庙前,秦慎直直跪在雪地里。

他低垂着头,身上裹了厚厚的雪,却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绝望又固执的冰封雪人。

视频的标题是:【是什么样的虔诚,让他在大雪中跪了几个小时……】

乐乐声音含了一丝哽咽。

「阿璃,他真是爱惨你了,我好羡慕你们的感情!」

我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

灰暗阴沉、模糊不清。

我轻轻闭上了眼。

秦慎气喘吁吁出现在门口时,我第一眼竟没认出来。

他看上去憔悴、疲惫,一向明亮有神的眼睛深凹了进去,至少瘦了十来斤。

他怔怔地走进来,小心翼翼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我的眼,似乎不敢置信。

「阿璃,你醒了?我不是做梦对吗?」

他眼眶通红,嗓音颤抖得厉害。

我默然不语,静静看着他。

秦慎在我床前蹲下,哽咽着说:

「别怕,阿璃,那些伤都会好起来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虽然醒了,我仍只能虚弱地躺在床上。

秦慎亲力亲为地照顾着我。

每天耐心地喂我喝水,认真帮我擦拭,计算我每天的换药时间,牢记每一种药的名字。

晚上,他轻轻搂着我,语气温柔得仿佛要化开。

「阿璃,是我没把你保护好,我以后也不吃晚饭了,一下班就回家陪你好不好?」

「你知道我在 ICU 外面时在想什么吗?还是不要告诉你,你最容易多愁善感,会吓着你的。」

「阿璃,你永远永远都不能离开我,记住了吗?」

医生和护士都唏嘘感慨,说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深情体贴的丈夫。

乐乐信誓旦旦,说以后找老公就以秦慎为模板。

我慢慢能进食,慢慢能下床,只是情绪消沉,整天不发一言。

秦慎反过来安慰我,说这是创伤综合征,不想说话就不说,有他在,我什么都不用管。

我像只把自己封闭起来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在日复一日中慢慢等待。

等待身心痊愈。

那天,秦慎正低头认真削苹果时,我一抬眼,看见了林锦站在门口。

我与她,隔着秦慎,静静对视。

林锦一改以往战战兢兢的模样,目光直直注视着我。

「林秘书来了。」

我歪头,慢慢吐出这几个字。

秦慎垂着眼,泰然自若地削完最后一圈,将苹果递给我,才不慌不忙转过头去,蹙眉问:

「林秘书?」

「文件不是都电子签完了吗?」

9

林锦走进来,神情怯怯:「财务有份重要的文件需要您手签。」

秦慎沉着眉,没作声。

我淡淡开口,「财务文件为什么是你送啊?」

林锦看了眼秦慎,嗓音里溢出些委屈。

「我马上要离职,手里没那么多事,就替财务同事跑一趟。」

「离职?」我咬了口苹果,转头问秦慎,「林秘书不干了?」

秦慎用抽纸慢慢擦着沾了汁液的手,露出好笑的神情。

「我堂堂董事长,怎么清楚底下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林锦眼睫一颤,忽然红了眼。

「秦夫人,也不怕您笑话,是我孩子的爸爸想让我们出国,他——」

「好了。」秦慎起身,打断了林锦的话,「我妻子需要休息,不能被打扰,出去签吧。」

两人出去一分钟后,我下了床。

走到拐角,就听见电梯间后侧,林锦带着哭腔的嗓音隐隐传来。

我悄无声息走了过去。

「程程已经一个月没见你了,他很想你,每天问爸爸为什么不回家。」

「我已经答应你出国了,今晚就陪程程过一次生日吧,他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小没被爸爸抱过。」

「我们也需要一个正式的告别不是吗?阿慎……」

林锦仰头看着秦慎,泫然欲泣,无助又可怜。

秦慎颀长的身影笔直站着。

我自始至终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秦慎回病房时,是和医生说笑着进来的。

他神情愉悦,握着我的手说:

「阿璃,医生说你这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太好了,你总算熬过来了。」

我点头,认真地说:

「嗯,我总算熬过来了。」

他似想起什么,不经意说:

「哦,林秘书送来的那份文件有点问题,下午我回公司处理一下,很快就回来。」

我抬眸,看着他,「多久啊?」

「舍不得我离开是吗?」他笑了。

「放心,7 点前能回来。」

我缓缓闭上了眼睛,轻声说:

「好。」

……

下午 5 点,我办完了出院手续。

护士们很惊讶,「这么重要的时候,您先生居然不在?」

我朝她们微笑。

「没关系,我自己一样可以。」

下午六点,我打了辆出租车,来到那个别墅小区。

门岗小伙子还记得我,客气寒暄,「您又来看朋友啊?」

我点头,「能不能麻烦开个门?」

「当然!」

六点十分,我站在林锦家门口。

手机震了一下,秦慎发来条信息。

【阿璃,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去。】

我面无表情关上手机,输入密码。

「滴答——」

门开了。

屋内三人正围坐在餐桌前。

桌上摆着生日蛋糕,林锦满脸笑意地唱着生日歌,在给程程戴生日帽。

秦慎背对着我,低头在看手机。

「生日蛋糕吧。」

歌声中,我慢慢吐出几个字。

林锦的歌声戛然而止。

她转头看我,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秦慎的背影没动。

明明姿势没有变化,却仿佛蓦地变得僵直,凝固。

「阿姨,你是我爸爸妈妈的朋友吗?你也是来祝我生日快了的吗?」

程程小脸红扑扑,天真稚嫩的嗓音响起。

我浅笑点头。

「是的,阿姨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阿姨!」

「我能先和你爸爸说一句话吗?」

「可以!」

我一步一步走上前,走到秦慎身边。

垂眼看着他。

秦慎坐在那里。

侧脸绷得紧直,捏着手机的指骨泛白,一动不动。

「抱歉,我也不想打扰你们一家三口的愉快时光,可有份文件需要你手签一下。」

我把手中文件,轻掷在桌上。

扉页上赫然几个黑体大字:离婚协议。

秦慎整个人开始微微发颤,却始终没抬起头看我。

「尽快签好吧,秦总。超过三天,我就去法院起诉,你是政府合作单位,应该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我转身,看林锦。

她眼睛睁得极大,惶然,畏怯……似乎还有隐隐的得意和兴奋。

我低笑了声。

「林锦,你成功了,这个男人我送给你了,你们别让我失望,可一定要绑死啊!」

我说完,回身准备走。

始终垂着头的秦慎,蓦地攥住我的手,声音抖得厉害:

「阿璃——」

我抽出自己的手,冷冷道:

「别碰我。」

「脏。」

10

在医院躺着的那些日子,我想清楚了很多事。

生死面前,都是擦伤。

未经此劫前,我敏感、不安,面对背叛,痛苦、犹疑,甚至连直面的勇气也没有。

经厉此劫后,我明白了,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比好好活着更重要。

活着。

好好活着。

意味着坦然接受生命里的无常。

意味着面对欺骗、背叛,面对人生至暗时刻,也能慢慢站起,慢慢强大。

《离婚协议》是我趁秦慎不在时,找律师协商拟定。

秦慎创业初始的天使轮资金,是妈妈投的,占了公司 30% 的股份。

妈妈的投资眼光向来狠毒,秦慎的商业才能绝佳,当年的 200 万,如今增值百倍,足够我衣食无忧一辈子。

其他的,房子、首饰、包包、秦慎,我都不要。

生命很长,我不想再跟恶心的人和事纠缠。

我没回家,直接打车回了妈妈的房子。

拟定好《离婚协议》后,我就找人重新打扫了这幢房子。

晚上睡前,我认真盖好被子,在黑暗中对自己说:

「江璃,没关系,你一个人可以。」

「一切都会好起来。」

11

第三天清晨,我在空荡荡的房子睁开眼,看见了秦慎。

他静静坐在床头,离我有些距离。

窗帘透出些许天光,模糊了他的轮廓,眼神晦暗不明。

我平静地注视着他。

「秦慎,告诉我你是来送离婚协议的。」

秦慎定定看着我,神情悲伤之极,哑声开口:

「阿璃,我不会离婚。」

我漠然,闭眼。

「你能离开吗?我不想再找人重新打扫房子。」

耳边寂然片刻,低沉的声音响起。

「最初,我是真的想把林锦看作其他人一样的,可我把她调离那天,她突然跪下,说她早就认出了我,向我忏悔说那天如果不是她强烈要求喝醉酒的爸爸去接她,也不会造成我父母双亡的惨剧。」

「我原本以为她是完全无辜的,尚可以说服自己,可她却告诉我,她才是一切的根源!」

「我突然就受不了了,愤怒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我一直知道自己性格中有暴戾的一面,和你在一起时,我明明能很好控制,可那天突然就爆发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林锦似乎专程就是来向我赎罪的,我每次骂她打她,甚至抽到她晕过去,她却总来,仿佛乐此不疲。直到有一次,我喝醉了,毫无知觉地和她发生了关系。」

「我和她只有一次,我用我的命发誓,只有那意外的一次。意识到自己犯下无法原谅的错误后,我想立刻赶她走,可她却告诉我,她怀孕了。」

「阿璃,我是做好了和你不要孩子的准备的,可一想到,如果有个孩子,我枉死的父母或许在九泉之下能有一丝安慰,我犹豫了,我选择留下了孩子。」

「你出车祸这段时间,我想明白了,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我决心斩断这些年的错误,让他们出国,从此不再见他们。所以医院那天,我答应了陪孩子过最后一个生日。」

「我对林锦没有感情,对我而言,她只是一次阴差阳错的机会下,帮我生了一个孩子的女人,就像代孕,仅此而已。我后偶尔几次和她私下接触,也只是因为孩子的事情。」

「这就是全部真相。这几年,我每一天都愧疚,痛苦,生怕你看见我这么肮脏的一面,没想到,这一天终于是来了。」

「阿璃,我爱你,只爱你!看在我们这些年的感情份上,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原本就决定永远不再见他们,他们绝不会再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

「阿璃,我不能没有你,你也不能没有我,对吗?」

秦慎一口气说完这些,语气诚挚决然,眼神痛苦悲怆。

房间变得安静至极。

默然许久,我淡声说:

「我都看见了。」

他目光深邃幽暗,直直盯着我。

「你在考量我看见什么了是吗?」

他抿着唇,没作声。

我低笑了下,缓缓开口。

「车祸那天,我看见她藏在你办公桌底下苟且,看见你和林锦在那幢房子里上床。」

「秦慎,你爽吗?」

「我很恶心,我在医院看见你的每时每刻,都觉得无比恶心,无比作呕。」

「今天,我又看见你突破自己的下限,你竟然还在骗我,甚至用你自己的命发誓,秦慎,你不怕一语成谶?」

「所以,背叛、暴戾、算计、欺骗,这才是你的真面目?」

我慢慢的,一句句说着。

秦慎的脸色,在我平静的话语中,逐渐灰败。

他露出绝望之色,腰背寸寸佝偻,直至瘫坐在地上。

我继续开口。

「你们每次苟且后,你还要特意洗澡?你怕什么呢?怕我闻到你身上别的女人味道?还是,你自己也觉得恶心?」

「那间房子,是仿造真实的私家菜馆装的吧,就为了我不定时的视频电话?」

「房子密码选我的生日,和家里的一样,是为了和我在一起回家输密码时,熟练流畅,不引起我任何怀疑,不出一丝纰漏?」

「你果然,心思缜密啊。」

「何苦呢秦慎,你不累吗?我把位置让出来,你们一家三口光明正大的生活在一起,不好吗?

「别再说爱我的话了,我一想到你刚和林锦苟且完,回到家对我说爱的样子,一想到我们曾经过往的亲热画面,就恶心,生理性恶心。我甚至连那个家都不想再踏进一步了。」

「秦慎,滚吧。」

「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我背过头,不再看他一眼。

窗帘逐渐由暗变明,屋子恢复了原本的宁静。

他走的时候,悄无声息。

12

律师说,秦慎不同意离婚

文章转载自知乎,书名《浓浓离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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