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滴敲打着玻璃，我握着遥控器的手突然顿住。电视里综艺节目的笑声突兀地响着，陈婷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时，门铃响了。
"这时候会是谁？"陈婷把果盘放在茶几上，沾着水珠的葡萄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
透过猫眼，我看到岳母王芳深紫色的羊绒大衣上沾着雨珠，她正侧头和岳父陈国强说着什么。陈国强手里提着印着进口超市logo的礼盒，红色丝带在楼道穿堂风里轻轻晃动。
"爸妈来了。"我转头对陈婷说，看到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玄关的感应灯亮起时，我注意到她飞快地把手机塞进了沙发缝隙。
门打开的瞬间，潮湿的水汽裹着香奈儿五号的味道扑面而来。"小浩，这是智利空运的车厘子，你们年轻人就爱吃这些洋气玩意儿。"王芳把礼盒塞进我怀里，指甲上镶着水钻在灯光下晃眼。
陈婷接过陈国强脱下的外套，衣领处还别着干洗店的塑料扣。"爸的肩周炎好些了吗？上次买的理疗仪有用吗？"她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
"先别说这个。"王芳径直走到沙发主位坐下，水晶耳坠随着动作轻颤，"小浩啊，听说你们公司最近接了政府的大单？"
我望着茶几上那盒暗红发亮的车厘子，突然想起三个月前陈磊在家族群里晒的新车。当时陈婷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后默默退出了微信。
"妈，您知道的，我们做工程的尾款都要压半年。"我掰开个橘子，汁水溅在真皮沙发上。陈婷立刻抽了张湿巾，却在碰到污渍时被王芳按住了手。
"婷婷，你弟准备把奶茶店盘出去。"王芳涂着玫红色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现在直播带货多火啊，他想组个专业团队，设备场地加起来得十五万。"
陈婷的手指在湿巾包装上掐出月牙形的褶子。去年陈磊说要开网红奶茶店，从我们这拿了八万，后来听说钱都用在请小网红站台上。
"妈，我们刚提前还了部分房贷。"我把橘子瓣摆回果盘，"现在账户里就剩应急的......"
"应急？"王芳突然笑起来，镶着金边的瓷杯重重磕在大理石茶几上，"上个月婷婷还给你妈换了进口心脏支架吧？怎么，丈母娘就不是妈了？"
陈国强的咳嗽声在空气里炸开。我这才发现他灰色毛衣袖口已经起球，左手无名指上的金戒指却锃亮如新。陈婷突然站起来，玻璃茶几被撞得晃了晃，车厘子滚落两颗在地毯上。
"妈，那是我婆婆的救命钱！"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当时您说家里钱都套在理财里，现在倒要拿这个说事？"
王芳保养得宜的脸突然垮下来，像融化的蜡像。"陈婷！我供你读到研究生是为让你胳膊肘往外拐的？你弟要是错过这波风口，这辈子就完了！"
雨声突然大了起来。我盯着地毯上渐渐洇开的水渍，想起结婚时王芳拉着陈婷说的话："小浩是独生子，将来他家的不都是你的？"当时只觉得是玩笑，现在想来每个字都淬着毒。
"十五万我可以出。"我开口时，陈婷猛地转头看我，眼里晃着破碎的光，"但要签借款合同，月息按银行商贷算。"
王芳精心描画的眉毛拧成疙瘩："你这是要喝亲人的血？"
"亲人的血早在三年前就被喝过了。"我摸出手机调出转账记录，"陈磊结婚时借的六万，买房时借的十万，加上奶茶店的八万，二十四万欠款我可以不要利息，但这次必须走正规程序。"
陈国强的老年机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他手忙脚乱按掉电话的样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王芳抓起爱马仕包包时，车厘子礼盒被带翻在地，暗红的果实滚得到处都是。
陈婷蹲下身去捡，我看见她肩膀在发抖。当最后颗车厘子滚进沙发底下时，她突然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眼泪就砸在大理石地面上。
"以前总觉得装傻就能维持体面。"她攥着沾满果汁的湿巾，"读书时他们把我的奖学金拿去给陈磊买球鞋，工作后把我工资卡拿去'保管'，现在连你的血汗钱都要算计......"
我蹲下来掰开她攥紧的拳头，湿巾上的车厘子汁红得像血。"还记得我们看中的那套学区房吗？首付其实早就攒够了。"
她愕然抬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那为什么......"
"我想等你自己想通。"我擦掉她手心的黏腻，"有些枷锁，必须自己挣脱。"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陈婷忽然抓起手机，消息提示音瞬间炸响。她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突然把手机举到我面前——家族群里，陈磊刚发了条语音："姐，妈说你们要逼死我！"
我按下语音键："小磊，你去年说要开密室逃脱的二十万，什么时候还？"红色感叹号跳出来时，我们相视而笑，笑着笑着就滚落在洒满车厘子的地毯上。
霓虹灯透过湿漉漉的窗户映进来，在墙上投出斑斓的光影。陈婷靠在我肩上轻声说："明天去签学区房合同吧。"她的呼吸里有车厘子淡淡的甜香，却再没有那种腐烂的苦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