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唐故事：立功尚易立名难，千古功名有几完
唐代宗若果行此议，何致有朔方之乱。唐代宗方不遣颜真卿，只调遣郭子仪的诏敕，一时未下，且因立雍王李适为皇太子，授册行礼宫廷庆贺，也无暇顾及仆固怀恩。蹉跎了好几日，接到河东节度辛云京急报，说是：“仆固怀恩已反，令其子仆固瑒来寇太原，已由臣将他击退，现向榆次县去了，请即发兵征讨！”唐代宗览到此奏，即召谕郭子仪道：“仆固怀恩父子，负我实深，闻朔方将士思公，几如大旱望雨，公为朕往抚河东，汾上各军，当不致一体从逆呢。”遂面授郭子仪为关内河东副元帅，兼河中节度等使。
郭子仪拜命即行，甫至河中，闻仆固瑒为下所杀，仆固怀恩北走灵州，河东已得解严了。仆固怀恩父子为何一蹶至此？原来，仆固瑒素刚暴，自太原败后，转围榆次，又是旬日不下，他令裨将焦晖、白玉往发祁县兵。焦晖与白玉调兵趋至，仆固瑒责他迟慢，几欲加罪，两人虑有不测，即于夜间率众攻仆固瑒，把仆固瑒杀死。仆固怀恩在汾州闻警，不免悲恸，忽由老母出帐，怒责仆固怀恩道：“我语汝勿反，国家待汝不薄，汝不听我言，遂有此变。我年已老，恐且因此受祸，问汝将如何处置？”仆固怀恩无言可答，匆匆趋出。母提刀出逐道：“我为国家杀此贼，取贼心以谢三军。”仆固怀恩急走得免。嗣闻麾下将士，因郭子仪出镇河中，都窃窃私语，谓无面目见汾阳王，自思众叛亲离，决难持久，于是竟将老母弃去，自率亲兵三百骑，渡河走灵州，杀死朔方军节度留后浑释之，据州自固。沁州戍将张维岳闻仆固怀恩北走，即驰驿至汾州，抚定仆固怀恩余众，并杀焦晖、白玉，只说由自己诛仆固瑒，赍其首级献郭子仪。郭子仪传首阙下，群臣入贺，惟唐代宗惨然道：“朕信不及人，乃致功臣颠越，朕方自愧，何足称贺呢。”随命辇送仆固怀恩母至京，优给廪饩，阅月及殁，仍许礼葬。及郭子仪驰往汾州，仆固怀恩遗众争来迎谒，涕泣鼓舞，誓不再贰，河东乃安。有诏进郭子仪为太尉，兼朔方节度使。郭子仪辞太尉不拜，且入朝谢恩。适泾原遣急足驰奏，仆固怀恩诱回纥、吐蕃两夷，同来入寇，有众十万。唐代宗又惶急得很，还下诏慰谕仆固怀恩说他有功皇室，不必怀疑，但当诣阙自陈，仍应重任云云。这时候的仆固怀恩，已与朝廷势不两立，那里还肯敛甲归朝？当下引虏南趋得步进步，警报迭达都城，唐代宗乃召入郭子仪，咨询方略。郭子仪答道：“仆固怀恩有勇少恩，士心不附，麾下皆臣部曲，必不忍以锋刃相向，臣料他是无能为哩。”唐代宗于是命郭子仪出镇奉天，郭子仪令其子殿中监郭晞，与节度使白孝德防守邠州，自率军至奉天，按甲以待。虏锋将要近城，诸将俱踊跃请战，郭子仪摇首道：“虏众远来利在速战，我且坚壁待着，俟寇骑凭城，我自有计却虏，敢言战者斩。”于是命守兵掩旗息鼓，待令后动。
不到一日，仆固怀恩已引吐蕃兵至城下，见城上并无守兵，不禁疑虑起来，踌躇多时，见天色将昏，乃退军五里下寨。是夕，也未敢进攻。到了黎明，始鸣鼓进兵，遥听得一声号炮，响震川谷，连忙登高了望，那奉天城外的乾陵南面，已有许多官军，摆成一字阵式，非常严整，当中竖着一张帅旗，随风飘舞，旗上大书一个“郭”字，仆固怀恩不觉惊愕道：“郭令公已到此么？”虏众闻着郭令公大名，也都大骇，纷纷退走。仆固怀恩独带着部众，转趋邠州，遥见城上插着大旗，又是一个“郭”字，仆固怀恩又惊愕道：“难道郭令公又复来此，莫非能飞行不成？”言未已，城门忽启，有一大将持矛跃马，领军出来，大呼道：“我奉郭大帅命令，只取反贼仆固怀恩首级，余众无罪，不必交锋。”仆固怀恩望将过去，乃是节度使白孝德，正欲上前接仗，偏部众已先退走，单剩一人一骑，如何对敌？又只好返辔驰去。白孝德驱兵追击，郭晞又出来接应，逼得仆固怀恩抱头鼠窜，渡泾而逃。既逾泾水，部下已散亡大半，忍不住涕泣道：“前都为我致死，今反为人向我致死，岂不可痛？”于是，仍向灵州去讫。
吐蕃兵既陷凉州，南陷维、松、保三州，经剑南节度使严武拒击西山，复虏兵八万众，方才不敢窥边。郭子仪设计退却大敌，也不穷追，即入朝复命，唐代宗慰劳再三，加封尚书令，郭子仪面辞道：“从前太宗皇帝，尝为此官，所以后朝不复封拜，近惟皇太子为雍王时，平定关东，乃兼此职，臣何敢受此崇封，致隳国典？且用兵以来，诸多僭赏，冒进无耻，轻亵名器，今凶丑略平，正宜详覈赏罚，作法审官，请自臣始。”唐代宗乃收回成命，另加优赍。随命都统河南道节度行营，还镇河中。是年，李光弼病殁徐州，年五十七，追赠太保，赐恤武穆。李光弼本营州柳城人，父名楷洛，本契丹酋长，武后时叩关入朝，留官都中，受封蓟郡公，赐谥忠烈。李光弼母有须数十，长五寸许，生子二人，即光弼、光进，李光弼累握军符，战功卓著，安史平定，进拜太尉兼侍中，知河南、淮南、东西山、南东、荆南五道节度行营事，驻节泗州。寻复讨平浙东贼袁晁，晋封临淮王，赐给铁券，图形凌烟阁。惟自程元振、鱼朝恩用事，妒功忌能，为诸镇所切齿，唐代宗奔陕，召李光弼入援，李光弼亦迁延不赴。及唐代宗还京又命李光弼为东都留守，李光弼竟托词收赋，转往徐州。诸将田神功等见李光弼不受朝命，也不复禀畏，李光弼愧恨成疾，郁郁而终。李光弼母留居河中，曾封韩国太夫人，唐代宗令郭子仪辇送入京，殁葬长安南原。郭、李本是齐名，因李晚节不终，遂致李不及郭，可见人生当慎终如始哩。
李光弼殁后，用黄门侍郎王缙继李光弼后任。王缙本代李岘为相，李岘于是年罢相。至是改令出镇，才名远不及李光弼了。
（本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