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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张家的老房子坐落在村子的尽头，周围是被庄稼包围的田地。母亲的灵堂设在堂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火味。张玲站在母亲的灵前，手里握着一柱未燃尽的香，神情凝重却没有流泪。张蕾和张琳站在她的身后，眼眶微红，时不时用手背擦拭眼角的泪水。
“妈走得太突然了。”张琳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本来还想着过几天带孩子回来看看她。”
张蕾拍了拍张琳的肩膀，“妈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你也别太自责。”
张玲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母亲的遗像，那是一张黑白照片，母亲微笑着，眼神中透出一丝温暖。她记得这张照片拍摄的那天，母亲还在抱怨自己年纪大了不想拍照，但最终还是被家人说服了。
葬礼结束后，亲戚朋友陆续离开，张家老宅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天色渐暗，屋外的虫鸣声渐渐响起。张玲收拾好灵堂的香火，回过头看到张蕾和张琳还在发呆。
“你们先去屋里坐坐吧，我有话要和你们说。”张玲的声音平静，但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
三姐妹走进了偏房，那是母亲生前的卧室。房间不大，摆设简陋，一张木床靠墙，床上铺着已经有些发黄的旧棉被。张玲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小册子，放在桌子上。
“这是什么？”张蕾疑惑地问道。
张玲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地说：“这是我这十一年来照顾妈的一些记录，花了多少钱，做了什么事情，都记在这里了。”
张琳皱了皱眉，“大姐，你记这些干嘛？妈生病你照顾她，我们都知道，可是——”
“可是你们知道得太少了。”张玲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中透出一丝压抑已久的不满，“你们一个在城里，一个远嫁，平时根本看不到妈的苦和我的累。你们知道我为了照顾妈，辞了多少工作机会吗？这些年我放弃的东西，谁来弥补？”
屋子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外面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传来。张蕾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大姐，咱们是姐妹，照顾妈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也没必要把这些都算出来吧？”
“是啊，妈已经不在了，咱们不要为了这些伤了和气。”张琳也连忙附和道。
张玲冷笑了一声，“你们说得轻巧。照顾妈是应该的，可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来承担？这些账，我今天必须给你们算清楚。”
张蕾和张琳对视了一眼，神情复杂。她们似乎意识到，这次大姐张玲不再是平常那个默默无闻、任劳任怨的大姐了。张蕾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张玲看着两位妹妹的反应，心里泛起一丝苦涩。这些年来，她在家乡守着母亲，承担起了照顾的重任，而她的两个妹妹却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和家庭。她不想要钱，她只是想要一个公平，一个她认为自己应得的公平。
“你们不用现在就答应我什么。”张玲终于开口，“等你们看完这本账，再告诉我你们怎么想。”
她将小册子推到桌子的中央，灯光下，那本黑色封皮的小册子显得格外沉重。张蕾和张琳谁都没有伸手去拿，空气中充满了一种紧张的氛围。她们都明白，今天这场对话，可能会改变三姐妹的关系。
张琳最终还是忍不住，“大姐，你今天这样，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们？”
张玲沉默片刻，目光深邃，仿佛在思索什么。她缓缓说道：“等你们看完再说吧。”
2
张蕾的手微微颤抖着拿起了那本小册子，翻开第一页，里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母亲生病期间的各种开销：医药费、住院费、营养品……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还有张玲每个月的生活支出。看到这些，张蕾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大姐，你这是干什么？你把这些都算进去了？”张蕾放下账本，声音里夹杂着难以置信。
“难道这些不该算吗？”张玲的眼神中透出一丝疲惫和无奈，“这些年我一个人在家照顾妈，放弃了多少工作机会？我一直不说，但不代表我不在意。我只是希望你们能明白，我也有自己的生活。”
张琳忍不住插嘴，“大姐，我们都知道你辛苦，但这毕竟是咱们的母亲，不管花多少钱，都是应该的，怎么能用账单来衡量呢？”
“应该的？”张玲的声音陡然提高，“照顾母亲是应该的，可这份责任从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的！你们说我不该算账，那你们有没有想过我放弃的是什么？我没有结婚，没有孩子，所有的青春都耗在了这间屋子里，你们呢？”
张蕾和张琳一下子噤了声，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愈发沉重。张蕾试探性地问道：“大姐，你今天拿出这账本，是想要我们怎么做？你想要钱吗？”
“钱？”张玲冷笑一声，“你们觉得我是在要钱？如果我真的要钱，那这些年你们每次回来，我为什么没开口？我只是想让你们明白，我的付出值不值得。”
张琳低声说：“大姐，我们明白你的心情，可是这真的没有必要，妈已经不在了，咱们不应该为了这些事闹得不愉快。”
“你们真的明白吗？”张玲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们，“你们知道这些年妈是怎么对待我的吗？我照顾她十一年，她从来没有一句感激，反而总是指责我做得不够好。”
张蕾终于忍不住了，“大姐，妈不是那种会表达感情的人，她对你严格，也是因为她心里最依赖你。你怎么能这样说妈？”
“最依赖我？”张玲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她只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们身上，尤其是你，张蕾，你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妈从来没让我忘记这一点。”
张蕾脸色一变，“我只是个女人，不是什么儿子！大姐，你知道我有多讨厌妈的重男轻女吗？我小时候就因为这个受了多少委屈？可这些你从来没问过！”
张琳这时也忍不住了，“妈总是对我说，女孩子不能做大事，让我早点嫁人，每次我回家她都在催我生孩子，根本不关心我的想法。你们都觉得自己受了委屈，那我的委屈谁来听？”
张玲盯着两位妹妹，心中的怒火终于被点燃，“你们都说自己受了委屈，那我呢？我放弃了自己的一切，得到了什么？你们以为只有你们不快乐吗？”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三姐妹各自站在角落里，眼神中充满了对彼此的质疑和不信任。张蕾和张琳从未见过如此愤怒的大姐，而张玲也从未听到过她们心中的真实想法。
“我们都不容易。”张玲终于打破了沉默，“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这么多年才能说出来？”
张蕾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她慢慢走向张玲，“大姐，对不起，我们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你。”
张琳也走上前来，轻轻握住张玲的手，“大姐，我们是姐妹，不该让这些事情伤害我们的感情。”
张玲望着两位妹妹，心中的委屈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但那种多年来积压的苦涩却依然在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3
张玲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坐下，眼神从愤怒转为平静。她低头看着那本账单，仿佛在思考什么。沉默片刻后，她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
“你们知道吗？我拿出这本账单，不是为了要你们的钱，也不是为了指责你们不管妈。”张玲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疲惫，“我是想让你们知道，在这十一年里，我有多么孤独。”
张蕾和张琳愣住了。她们从未见过如此坦率的大姐，心中一时复杂难言。
“我没有丈夫，也没有孩子，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照顾妈身上。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坐在这间屋子里，想着自己的未来，想着自己究竟还有没有未来。”张玲的声音中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凄凉。
张琳眼眶又一次湿润了，她握住张玲的手，“大姐，对不起，我们真的没有意识到你这么辛苦，这么孤独。”
张蕾也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拍张玲的肩膀，“是啊，大姐，我们一直以为你坚强，不需要我们操心，没想到你心里承受了这么多。”
张玲苦笑了一下，“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我也有脆弱的时候，也需要人关心。妈走了，我不想失去你们。所以，我希望从现在开始，我们能好好珍惜彼此，不要再让这种隔阂继续下去。”
张琳点点头，声音带着坚定，“大姐，你说得对。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从今天开始，我们三姐妹要互相扶持，不能再让家庭破裂的阴影继续笼罩我们。”
张蕾也郑重地点了点头，“是啊，妈在天上看着我们，她最不愿意看到我们姐妹之间有任何芥蒂。我们必须重新审视彼此的关系，弥补过去的裂痕。”
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三姐妹彼此对视，眼中流露出一种久违的理解和默契。她们一起走到母亲的旧照片前，那张微笑的照片仿佛也在看着她们，带着一丝安慰和鼓励。
张玲轻轻抚摸着照片的边框，声音中带着一丝感慨，“妈，我知道你一辈子为了我们操劳，现在我们终于明白了你的心意。我们会好好珍惜这份姐妹情，不再让你担心。”
张琳也轻声说道，“妈，我们会努力让这个家重新变得温暖。”
张蕾则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母亲在天之灵能够安息，不再为这个家的纷争而操心。
三姐妹在照片前静静站立，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她们知道，这一刻，曾经的隔阂和误解已经在彼此的理解和承诺中逐渐消散。未来的路或许依然充满挑战，但她们已经决定一起面对。
张玲突然开口，打破了沉寂，“你们觉得，妈在天上会看到我们现在的样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