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我对家道中落的周明序提出分手:
「我不和穷人谈恋爱。」
多年后,再次见到他,是在一场宴会上,他已是圈内新贵。
而我被人下了药,送上周明序的床。
他站在落地窗前,冷冷看着我:「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为了钱不择手段。」
1
觥筹交错的晚宴上,周明序被拥簇在人群中央。
「还是你刘哥有面子,能请到周总。」
我站在宴会的角落,手足无措。
没想到再次和他见面,是在这么一个普通的艺术交流会上。
人群中,周明序一眼看见我。
对上他冰冷的视线,我慌乱地垂下头。
七年未见,他早已褪去年少时的青春气息,蜕变成了一个成熟内敛的男人,唯一不变的是他满身的清寂从未消散。
「程依依。」
他停在我面前,语气淡淡的。
「好久不见。」
我一愣,笑了笑。
周围的人拥上来八卦:
「这个程依依什么来头,怎么认识周总?」
有知情人说道:
「她和周总是大学同学。」
「当年就是她嫌贫爱富,在周氏企业走入低谷时,和周总提出分手。」
「谁能想到周总能让周氏起死回生,功成名就地回来了。」
「程依依肯定后悔死了吧。」
「后悔有什么用,周总已经和苏家千金订婚了。」
他们说得没错,七年前周家企业遭遇重创濒临破产,我及时对周明序提出分手。
后来周明序求我复合时,我坐上了别人的豪车,告诉他:我不和穷人谈恋爱。
这事当时在学校闹得人尽皆知。
不知谁,突然大声问道:
「程依依,这七年里,你内疚过吗?」
众人再度看向我,眼里或是鄙夷,或是幸灾乐祸。
大家都在等我的回答,包括周明序。
回忆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内疚?我应该内疚的吗?
我忍着心酸,云淡风轻地回应:
「青春年少不懂事,让大家见笑了。」
众人哗然,这女的还真不要脸。
而周明序眉头深锁,淡漠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我身上,里面有我看不懂的情绪。
不知是谁往我手里递了一杯酒。
我大大方方朝着周明序举杯:
「提前祝周总婚姻美满,永远幸福。」
2
酒一饮而下,我放下酒杯,匆匆离开宴会厅。
二叔从后边追上来。
「依依,现在就走?」
二叔是带我来宴会的人,要不是他告诉我这场宴会可能会结识不少合作伙伴,我才不会来。
我捂着胃,头昏昏沉沉,一阵冷风吹来,让我清醒不少。
「二叔,这场宴会是程建华让你带我来的吧。」
程建华是我父亲,一个从来只会想尽办法在我和我母亲身上榨取利用价值的人。
七年前,母亲死后,他便把压榨目标对准了我。
二叔摸着鼻子。
「你爸也是为了程家的厂子着想。」
呵,难怪今天出门时,程建华让我多注意外在形象,好好打扮。
我冷笑一声:
「所以呢,知道我和周明序曾经谈过,现在就巴不得把我送上门?」
「告诉程建华,他休想,别以为他还能像七年前那样把我卖了!」
说罢,我摇摇晃晃离开。
走到酒店大厅时,头愈发昏沉,曾经的经验告诉我,刚才的酒有问题。
我撑着最后的理智在酒店开了一间房。
躺在满是冷水的浴缸里,我浑身燥热,四肢发软。
意识逐渐模糊,脑子全是周明序冷眼看我的模样。
我和周明序,最终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啊……
周明序以前看我的时候都是笑着的,我难过时,他都会摸着我的头叫我小宝儿。
我可以在他面前放肆地大笑,肆无忌惮地哭泣,他是对我最好的周明序。
如果不是因为七年的事情,我们应该还能像以前那样好吧。
我好累,浑身的力气就像被抽干了一样,身体逐渐下沉。
耳边忽然响起嘈杂声。
一道模糊而又颀长的身影闯入我的视线,一把将我从浴缸里捞出。
鼻尖掠过熟悉的清新木香。
是周明序!
「程依依……」
我看清了周明序的脸。
他深邃的眼眸里满是不解,鼻梁上沾着水珠。
理智冲破防线。
我捧住周明序的脸吻了上去。
「唔……程依依,你干什么!」
「明序哥哥……我……」
「你被人下药了?」
「明序……」
3
醒来时,酒店落地窗外已是艳阳高照。
看到周明序站在落地窗前的背影,我才知道,昨晚的一切不是梦。
昨晚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没有印象。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他发现我被下药了?
「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为了钱不择手段。」
他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眉头轻蹙,冷冽的瞳仁轻轻扫过我。
我心口一紧。
听他这话的意思,好像认定了我是来爬床的。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这样不是更好吗。
我从床上支起身子,被子从肩头滑落。
昨夜的白色连衣裙已经被换成宽大T恤。
全身肌肉的酸痛在提醒我,昨夜大概发生了什么。
我将疑惑压下去,对他一笑:
「抱歉,让你失望了。」
「可我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啊,至于昨晚的事,周总您就当我是酒后乱性吧。」
此地不宜久留,我穿上鞋离开,反被他拦住。
「手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他扣着我的手,眼里似乎还有心疼。
我手腕上常年缠绕的丝巾早已不见,露出一大片狰狞的划痕。
这些都是六七年前割腕时留下的。
我试着挣脱手臂,他却握得更紧。
「工作的时候不小心弄的。」我扯了个谎。
他不信。
我解释道:「信不信随你。」
我耸肩,懒得再多说。
「我还要上班,先走了。」
我再度挣扎,周明序依旧握着我的手不放。
他眼里透着层层迷雾,似乎看不透我,也让我看不透他。
猛然想到他已订婚的事情,我只好保证道:
「昨晚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还请周总您放心。」
他皱了眉头,这才松手。
「周总再见。」
「我送你。」他跟上来。
我即刻拒绝:「不麻烦您。」
只见他嘴角上弯,满脸讽刺:
「程依依,你不用想太多,我只是想看看,跟着有钱人跑了的你,现在过得有多好。」
4
无奈之下我坐上了周明序的车。
他开着ipad浏览文件,手指不耐烦地划着屏幕。
我尽量贴着车门而坐。
马路上的风景一路后掠,那些年少时的岁月也渐渐在脑海里被唤醒。
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家经济条件还不错,家里的收入来源全靠着外公经营的一个小家具厂。
我外公死后,我爸继承家业,然后他开始了花天酒地的生活,短短一年时间,他不仅给自己找了个小老婆,还多了了个女儿。
我妈知道这些事后,一病不起。
家里经济条件每况愈下,在我初中时,父母离了婚。
之后,我和母亲靠着分来的一丁点财产过日子。
认识周明序那年,我刚满十八。
高考完的那个暑假,我和闺蜜吱吱正在A大附近的甜品店打暑假工。
那几年我妈妈的身体很差,身体里的肿瘤割了又长,长了又割,中西医看了个遍,老中医说我妈这个情况,调节情绪很重要。
所以在我拿到A大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下班后,我蹬着自行车跑得飞快,只想尽快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妈妈。
人还没到家,我就把过马路的周明序给撞了。
他被撞得够呛,人倒在地上,手里的蛋糕飞出去,颠成了一团泥。
我扶着车头道歉,头点成了小鸡啄米:「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的东西掉了。」他起身一瘸一拐走过来,将一封信件递给我。
我心口一惊,小心翼翼地接过我的录取通知书,感激不尽:「太谢谢你了,这个对我很重要。」
「不客气。」他声音冷冷淡淡的。
「附近有个诊所,我带你去看一下伤吧。」
我撞伤了他的腿,也撞坏了他的蛋糕,自然要负责。
「不用了,没事。」他拒绝。
「那蛋糕多少钱?」我翻着单肩包,发现没带钱。
他视线落在地上分家的蛋糕,眼神凝了一瞬:「算了。」
他说完便走,看起来心事重重。
我追上去,拽住他。
「如果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告诉我。」我把写了我联系方式的纸条塞进他的背包里。
「真的,一定一定要告诉我。」看着他一脸落寞的神情,我有些担心他的情况。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对我笑了。
那一刻,我才注意到他的长相。
真好看,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主角,一个满身清冷的,如月光一样的男主角。
5
从酒店开车去我的工作室,需要经过市中心。
堵车是意料之内的事。
「听说你前夫一家都对你很好?」
坐在身旁的周明序突然开口,声音比冬季吹过树梢的风雪还要冷。
这个提问让我有些难堪,同时我也惊讶他竟知道我的事。
七年前,我和周明序分手后不到一个月,我就和A市的地产大亨王正仁结婚了。
王正仁大我十五岁,他和前妻有个儿子名叫王泽楷,而王泽楷只比我小五岁。
二十岁的我给十五岁的王泽楷当了后妈。
结婚后没多久,我才知道王正仁之所以会娶我,仅仅是因为我和他死去前妻长得很像。
外面的人都说王正仁对我有多好,有多宠。
只有我和王泽楷知道,王正仁儒雅温和的面具下是一个暴虐嗜血的暴君。
外面的人也不知道,王正仁的前妻就是被他虐待致死的。
而这个消息是王泽楷告诉我的。
后来我和王泽楷联手,搜集证据,准备扳倒王正仁。
还没等我们出手,王正仁却死于一场车祸,撞死他的人,是他前妻的亲妹妹。
王正仁一死,他外头那些莺莺燕燕找上门来,说有他的种。
而我作为王正仁唯一的合法妻子,在处理完车祸一事后,迅速将王正仁拉去火葬场火化。
王正仁的亲人除了我和王泽楷,再无他人,他所有个人资产全部被我和王泽楷拿下。
这是五年前的事情,曾轰动一时,圈内人对我迅速火化王正仁一事,拍手叫绝。
而我也成了众人嘴里冷血无情的恶毒女人。
经历过这些事,我和王泽楷成了最好的朋友。
而后外界又传出我和王泽楷关系不清不楚的绯闻。
甚至还有人猜测,我和王泽楷什么时候会结婚。
我继续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没有回答周明序刚才的问题。
见我没说话,周明序又问:
「王泽楷在追你?」
「嗯。」我转身回答,坐实了这个流言。
「你喜欢他吗?」
我回答:「喜欢。」
他沉默下来。
我也不再回复。
车窗外的风景一路向后飞逝,如同我和周明序的过往一样,那都是过去了。
过了许久,他嗓音沙哑地问道:
「那,他对你好吗?」
6
「他对我很好。」我笑了笑。
「那就好。」
而后,车内又陷入沉默,发动机的噪音衬得世界愈发安静。
「程依依。」
他的声音突然拉近,呼吸就在我身后起伏。
「你喜欢过我吗?」
我身子一僵,差点因为一句追问而破防。
周明序强行掰过我的肩膀,迫使我看着他。
他沉静如水的眸子死死看着我,好像要在我眼里找到什么东西一般。
我当然喜欢他,从始至终,我喜欢的人只有他一个。
我嘴角牵出一笑:
「当然,毕竟那个时候你还挺有钱的。」
他扣住我肩膀的手一僵,眼里闪过受伤的情绪。
他放了手,坐回原来的姿势,不再看我。
我们保持着沉默,直到车开到我的工作室楼下。
「谢谢周总送我回来。」
我打开车门,转身道谢。
「程依依。」
周明序叫住我。
「我比他有钱。」
我愣在原地。
「周总,你……」
「如果你真的喜欢钱,我可以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你能回到我身边吗?」
他有些哽咽,眼神里透露丝丝恳求。
我心口狠狠地被揪住,仿佛被扼住了呼吸。
我强行吸入一口气:
「周总就别跟我开玩笑了,我没有吃回头草的习惯,况且经历过一次婚姻的我,现在更喜欢年轻男人。」
「听说您也要结婚了,昨晚是我对不起您和苏小姐,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见了。」
关门的瞬间,视线在空中交错,我在他眼里看到了什么破碎的东西。
我转身离去。
两行泪珠顷刻滑落。
再见,周明序,你应该拥有最好的女孩,而不是我。
7
一道阴影落在我头顶。
隔着泪水,我看到王泽楷站在我面前。
他视线越过我肩头,看向周明序的车。
王泽楷拍了拍我的肩,走向工作室。
「依姐,他好不容易回A市,你不打算跟他把误会说清?」
我摇头:
「说清了又能怎样,是我自己过不了心里那个坎。」
我听见王泽楷叹了口气。
周明序在楼下待了许久才离开。
我精神欠佳打算回家休息。
王泽楷不放心我,看着我手腕上的陈年疤痕,要求我必须睡在办公室的小房间。
「依姐,你别想离开我的视线。」
「我不会自杀。」
为了能让王泽楷放心,我还是睡在了工作室。
是他多心了,现在的我不会自杀,就算要自杀,我也不会再选择割腕,那种死亡方式多冰冷啊。
当年被王正仁侵犯后,我想过许许多多的死亡方式。
割腕、吃药、上吊或者是从某个高处跳下去一了百了。
后来我在郊区找到了一个废弃的高桥,桥下的溪水不太深,那岸边开满了野花,微风吹拂,花海翻滚,在阳光下很漂亮。
我在黑暗的生活行走了那么多年,周明序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
我不希望在死的时候也落得一个黑暗冰冷的下场。
所以那铺满野花的桥下成了我暂定的完美自杀场所。
后来,每当王正仁虐待过我后,我就会跑去那片花海里。
但每次我都没再自残,只是静静地躺在花丛里,回忆着和周明序那短短两年的生活。
那片花海成了我生命中第二道光,一道可以让我肆无忌惮怀念周明序的光。
8
十八岁那年暑假,我撞了周明序后。
他根本没有联系我。
他的脚伤和蛋糕赔付的事,成了我心头过不去的坎。
终于在九月开学时,我在A大见到了周明序。
他就站在报名队伍的最末端。
他是那么好看,依旧满身清寂,让人忍不住想探究他。
我本该上去打招呼,问他为什么不联系我。
可我却退缩了。
我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我破旧的行李箱和我洗得发白的黑色帆布鞋。
报完名,我提着行李箱匆匆去了宿舍。
后来,我在舍友那里知道,他的名字叫做周明序,是我们学校大三的师哥。
报名的时候,他因为长得好看,被师哥师姐们拉过去充门面。
宿舍一共四个人,都在讨论周明序的事。
「他不仅是校草,家里还很有钱。」
「听说周明序不爱说话,性格也是冷淡那一挂的。」
「最主要的是,他大学以来也没什么绯闻,更没谈过女朋友。」
宿舍爱看小说的姑娘兴奋地说道:
「那不就是小说男主角的配置嘛。」
「还是高岭之花那一类的。」
我没有搭话,回忆着暑假那晚的事。
周明序到底还记不记得我?
我到底要怎么跟他提起赔付的事?
这几个问题困扰了我整个白天。
然而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我又见到了周明序。
晚自习,他出现在我们班级教室的时,所有女生都沸腾了。
周明序站在黑板前自我介绍:
「各位好师弟师妹好,我是周明序,接下来一年的时间,都将由我来担任你们的代班。」
班级的欢呼声响起来,我却看见周明序红了脸。
或许是后来的教室氛围很轻松。
晚自习后,人群散去,我壮了胆子追上周明序。
「师哥。你……还记得我吗?」
「程依依。」他说。
我有些失望又有些着急地提醒他:
「暑假的时候,有天晚上,我,你,就是……」
「下次别骑那么快,很危险。」
他嘴角微微上扬。
「很抱歉,后来没有联系你。」
他带着歉意补充。
后来我才知道,他原本不是我们班的代班。
是他知道我在雕塑一班后,临时和朋友换了个班级。
因为他想见到我,想跟我解释他暑假没再联系我的原因。
后来我发现,他不是别人嘴里说的那样冷淡。
他只是容易害羞,所以不太说话。
9
再后来我和周明序的相处模式变成了——
我拼命想赔他钱,他各种找理由拒绝。
他说他的伤第二天就好了,没有花钱,至于蛋糕,他那天买了之后就很后悔,所以他还很感谢我能把他的蛋糕撞飞。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我才不信。
于是我偷偷在他背包里塞钱,结果是,那笔钱不到一小时就被退了回来。
舍友拿着三百块钱的纸币笑嘻嘻地着看我:
「这是周明序师哥让我给你的。」
我当时刚填好贫困生补助申请的单子,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舍友又说道:「程依依,快说,师哥为什么会跟你借钱?你们是什么关系?」
借钱?
没想到周明序会用这样的理由退钱。
我将补助申请的单子压在书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