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8日晚间，《衡山论道》的首期节目在湖南卫视播出。在首期节目当中，一位青年学人和两位湖南籍学者一起，登上衡山，讨论湖湘精神，稍后，进入衡阳，品尝美食，最终，再次登顶衡山，从王夫之、曾国藩，聊到湖湘百多年来为什么名人辈出的问题等等。

显然，《衡山论道》是一档较为典型的文旅节目，它最原始的出发点应该是，您看，我们湖南的衡山多美，我们衡阳的美食多妙，我们湖湘的文化多壮丽等等。但是，经过一期节目的最终成型之后，它其实已经超离了美景和美食，继而向一种真正的中国传统文化进军的。看似是聊湖湘，实则是聊中国真正的传统文化精髓。湖湘文化，只是一个具象的文化生态内容。

首期节目当中，有一些非常有意思且有价值的文化畅聊内容。比如说，节目当中聊到了曾国藩组织湘军东进打太平天国军队的时候，从富裕的东边抢回来了不少的金银珠宝，这是典型的经济财富，同时，也从东边抢回了不少的书籍，这是文化财富，这些，是奠定湖湘百多年来发展的根基之一。

这话，在以往的文化节目当中，便不怎么被提及。毕竟，从南京抢东西这事儿，好说不好听。然而，严肃的历史就是这个样子的，虽然它不好听，但它确实对湖湘文化百多年来的变化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湖南卫视能够把这种并不好听的学术观点播放出来，也是敢为天下先的。说敢为天下先，有点过分，至少，它是敢为这些上星卫视们先的。咱们其它的卫视搞文化节目，还总是捡着又好说又好听地讲。不好听的话，只要有学术价值，也应该讲，才是。

再比如说，首期节目当中聊到了王夫之的生平事迹和学术思想等等。节目当中讲，王夫之不跟满清混，他提出的很多理论内容，和近现代西方的哲学理论是呈现互文关系的等等。这是这一期节目当中最有价值的内容。但比较可惜的是，两位学者并未把这个问题深入聊下去。如果真的就这个问题深入聊，那《衡山论道》就真的要比《百家讲坛》还要牛很多了。《百家讲坛》聊思想史的内容相对有限，真正的知识层级不高，它属于大众科普类的文化节目。

《衡山论道》里边提到的王夫之的思想，就不能归为大众科普了，而是中国儒家文化发展到明清之际的一种新变化。这种新变化，是可以间接影响到洋务运动、维新运动、新文化运动等等的。可能碍于节目的时长真的有限，所以《衡山论道》当中没有把王夫之的思想更具体展开。

儒家，在中国历史上，一直是和权力者若离若离的关系，而不是附庸关系——当然，古代帝王们都恨不得让儒家成为自己权力的附庸体。儒家自认为的和帝王的关系，是师徒关系，我是老师，皇帝老儿你丫挺的是我学生，我教你文化，教你做人（仁）。当然，皇帝也不是吃素的，很多时候，不想当安分守己的学生，而是当暴君。这个时候，儒家会退一步，至少，咱们是朋友关系。

一直到明代，儒家和帝王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帝王真不把读书人当事儿了，需要大家跪着了，当奴才了。清代更甚，那批科举考上去的读书人，都是皇帝的奴才了。明清之际的儒家，集大成者，都是和朝廷保持很大距离的，是要离开权力，谋取新的学术独立方式的。好在，明清之际，资本萌芽出现，儒家谋求独立，至少在经济层面上出现了可能性——不需要朝廷发五斗米，老子照样可以吃上饭了。

明清之际的王夫之，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基于儒家曾经的思想精髓提出的那些新的思想，也构建了新儒家的核心内容。这些新儒家的核心精髓，和西方同时代的哲学家的思想精髓是具备相似性的。《衡山论道》当中说，王夫之的思想观点和西方的谁谁谁相似相同，原因就在此处。儒家思想一直发展下去的话，一定是要进入到一个现代里程当中来的。

比如说，洋务运动啊、维新运动啊、新文化运动啊这些近现代的运动，为什么在中国没有遭遇太多的反对，反之，却在很多士人阶层当中可以达成共识呢？咱们以往的历史课本当中，光说是西学的影响。殊不知，明清之际的新儒家，其实已经为这些思想准备好了被士人接受的思想头脑的前提条件。王夫之等人的儒学思想，如何跨越几百年，接洽了洋务运动、维新运动、新文化运动等等，是一个大论文选题，我这里，不赘述了。《衡山论道》也没有赘述这些，但它提了一嘴，感兴趣的读者、观众，自然会去找答案。一找答案，就得读好书，一读好书，就可以思想增进。（文/马庆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