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月老庙前,摆了一个卖红绳的小摊。
红尘男女,红线相牵。
带上红绳的男女,生生死死都要被绑在一起。
我的红绳色泽鲜艳,经久不退,总是卖的最好。
那晚追求我的男子将红绳缚在我的腕上,称赞道。
“这红色很美,极衬你。”
我笑笑,用人血浸染出来的颜色,怎么会不美?
1
自打记事起,我就跟在奶奶身边到处流浪,靠卖红绳为生。
彼时我年纪还小,奶奶在做红绳的时候,总会给我一把糖,让我去外面玩。
她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屋内,在暗无天日的小屋里做出带着奇异香味的红绳。
红绳的味道我闻了十八年。
浓烈的桃花香气,其中又夹杂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血腥味儿。
香味就那样飘在鼻端,经久不散。
红绳的香气和色泽,一直都是奶奶的独门秘方。
三个月前,奶奶去世。
临终前,她把我叫到床边,将秘方和剩下的红绳交给了我。
“把这些用完后,你该去做属于自己的红绳了。”
“囡囡,记住,不是自己做的红绳,千万别碰!”
我点头,擦着眼泪捡起了地上的油纸包。
为奶奶办完丧事,我搬去了月老庙,支起一个卖红绳的小摊子。
细细的,色泽殷红的红绳被细心扎好,并排整齐放在摊开的油纸上。
旁边摆摊的王老头看了眼,问我。
“这绳子好看?哪里进货的?”
说着,他伸手过来想去拿。
我连忙挡开。
“这东西不能随便碰。”
抬手时,我的袖子被摊子的毛刺勾到,差点掀翻了摊子。
我连忙抬手去护,一个不小心,手掌按在了红绳上面。
感受到手下的触感,我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
被拒绝的王老头不屑道:“几根破绳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油腻的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扫了几遍。
“靠卖绳子能转几个钱?我看是卖别的吧?”
我没搭理。
跟着奶奶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人我都见过了。
早在来这里第一天,我就看出来这个王老头是什么货色。
月老庙到处是摊贩,唯独他身边空出来一片。
就是这人爱骚扰别人,嘴上也不干不净,他身边的空位都没人愿意来摆摊。
如果不是我缺钱,要攒学费,我也不会选这里。
想到一件事,我心头一动,不着痕迹扫了眼王老头。
看到他油腻的脸和猥琐的目光,我心里叹了口气。
算了。
低劣的材质,做不出好的红绳。
我的第一根红绳,一定要选个优质的原材料。
今天是节假日,月老庙人来人往,我的位置虽然偏,但摊子上摆的红绳却格外引人注目。
好几对情侣停在摊位前,想买上一根,可听到价格,跑的比谁都快。
“520一根破绳子?小女娃你还真黑啊!你这是卖绳子,还是卖你这张漂亮的脸蛋啊?”
一边的王老头还在阴阳怪气,我却没心情回他。
方才不小心碰到了红绳,我一直提心吊胆,生怕会出什么事。
奶奶只说不能碰别人的红绳,却没说清楚,碰了后会怎么样?
从前我摆摊把红绳拿出来,都是用油纸隔着,小心翼翼不直接解除。
今天被老头捣乱,意外之下居然出了这样的差错。
心烦意乱间,一只手忽然闯入了我的视野,拿起了面前那根我不小心碰过的红绳。
“美女,这个怎么卖?”
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
我抬头,看到面前的小情侣。
女生笑得甜甜的,跟身边的男生撒娇:“这颜色真好看,做成手链一定很合适。”
我看着被他们拿在手上的红绳,忍不住皱眉。
“如果不买的话,最好不要碰。”
这些红绳都带着一定的愿力,一旦被情侣碰到,就会无形中为俩人牵起红线。
这种红线看不到,却是纠缠在双方的命格里的。
无论生死。
听到我的话,女生不满道:“脾气那么大干什么?你到底想不想做生意啊?”
她身边的男子没说话。
在我抬起脸时,他的视线就已经黏在了我的脸上。
我垂眼避开他的目光,指着俩人手上的红绳。
“这绳子520一条,要买吗?”
“动了红绳,就得带走。”
女生瞪大了眼,气得不行。
“你这是干什么!强买强卖?信不信我现在就报警!”
男子缓过神来,连忙拦下女生。
“买就是了,你看看,520这个数字多好啊。红绳值不值这个价格不重要,我家宝宝喜欢才最重要!”
男子油嘴滑舌,几句话把女生哄得笑开了花。
扫码交易后,我拿着油纸包将红绳细心包装起来。
之前不小心碰到了,这次我可再不敢接触了。
递出油纸包,男子伸手接过。
指尖暧昧的划过手背,又借着纸包遮掩勾了下我掌心。
我抬眼,又飞速低头。
俩人走远后,王老头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刚才坐在一旁的他把男子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哎呦喂,是个帅哥啊。卖的是红绳吗?还是人啊?”
我笑笑,收回目光。
确实是个帅哥,那个合适的原材料,我现在找到了。
2
回去后,我打开手机算了一下这些天的收入。
我的红绳太贵,骂我奸商的不少,但也有恋爱脑上头的人。
只是毕竟卖的少,学费还差一些。
奶奶这些年到处卖红绳,赚的那些钱除了供我们自己生活,剩下的都捐给了庙里。
她说:“干我们这行的是受月老庇佑,需要多积福。”
月老是结正缘的,俩人和乐欢喜,长长久久。
而这世上既然有正缘,那必然会存在孽缘。
这些孽缘就是世间男女纠缠不清的,爱恨交织斩不断的纠葛。
我们这种“红娘”做出的红绳,便是用来结清孽缘,斩断恶根。
那个男人,他身上背负的孽缘太多了。
所以冥冥之中才会遇到我,买下红绳。
本来我还在担心奶奶留下的红绳太少了,坚持不了多久,没想到有人主动送上门。
看来天注定我要和奶奶走上一样的道路。
正想着,门外传来细微的撬锁声。
我心里一惊,这处房子是我刚租的。
身上钱不多,只够在偏僻巷子里租个转身都困难的老破小。
房子的门锁,甚至都是老式的插销式门锁。
我吸了吸鼻子,闻到了空气中的味道。
一股子老狗的臭味。
果然是那个王老头。
算了,材质不太行,但勉强可以拿来练手。
我屏气凝神,等在了门边。
门被打开那一刻,王老头偷偷摸摸进了屋。
一片黑暗中,我看到他在贼眉鼠眼,鬼鬼祟祟的摸索着。
我虽然从前没做过红绳,但是奶奶一直有在训练我的夜视能力。
即便是一片黑暗中,我也能清楚看到他的各种小动作。
看着他找不到人急了眼,又不敢开灯被人发现,我没忍住在黑暗中笑出声。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王老头眼前一亮,循着声音看到了我。
他往地上啐了口。
“小娘皮,耍我是吧?”
“像你这样的人,我年轻的时候不知道玩了多少。你今天好好伺候我,我下次还来照顾你生意。”
我啧了声:“不用下次。”
王老头嘿嘿一笑,一双恶心的手往我身上搭了过来。
“你还挺上道,放心我不会亏待你,几十块钱我还是能拿出来。”
我笑笑,指尖在空中点着,有无形的粉末从我指尖流出:“我的意思是,你没有下次了。”
“什么?”
王老头还没反应过来,伸到我领口的手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
他猛地弹开,想大喊出来,却又像是被堵住了嗓子,说不出一句话。
只能大张着嘴,喉咙中发出稀碎的呜咽。
我看着他满脸恐惧,拼命挣扎着,想往门口跑。
可路刚走到一半,人忽然重重摔在地上。
我上前,低头看了眼,王老头脸上的血色在这短短几秒里已经褪了个干净。
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我皱眉。
第一次干这种事,我还真没拿捏好分寸。
想了想,我回屋从抽屉最下面抽出一个小瓶子。
这里面装的,是一种奇特的香料,可以安抚下那些小东西。
点燃香后,屋里无声的躁动平息下来。
王老头躺在地上,有进气没出气。
好在还剩一条命。
可不能让他死在这里,实验还没结束呢。
我从怀里取出一根细细的竹筒,轻轻敲了敲。
王老头身上忽然一阵颤抖,衣服鼓了起来,紧接着,一群红色的小虫子从他身上爬了过来。
我拎起其中一只小虫子,打开灯,仔细看了半天。
小虫子的甲壳饱满,颜色却暗沉无光。
深的发黑的红色,像是一块凝固了的血斑。
我仔细闻了闻,一股子臭味儿。
果然不太行。
劣质的材料,做不出好的红绳。
收起工具,我看着躺在地上的王老头,低头翻看了一下他的瞳孔。
还好,人还活着。
这红绳,就得用活人来做。
在他身上练好手,我才能做好自己的第一件作品。
想到今天那个买红绳的男人,我心底涌出一阵喜悦。
就连呼吸,都忍不住急促起来。
我相信,他会是一件很完美的作品。
正要处理王老头,手机突然弹出消息。
是一个好友申请。
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我会心一笑。
鱼上钩了。
3
“不好意思,今天我朋友说话有点冲,是不是让你不开心了?这钱算是补偿。”
刚加上好友,对面就发来一段话,和一个转账。
520的道歉红包,真有意思。
还没等我开口,对面又说。
“我还想再买一根红绳,明天你还出摊吗?”
我想了想,收下红包。
“会的,不见不散。”
这么好的材料,我可舍不得放过。
放下手机,我拖着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王老头往屋后走。
我这个出租屋虽然偏僻,到处脏乱差,但好在没什么摄像头。
早在搬过来那天,我就知道一条小路,可以通往另外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就是,月老庙的内室。
听科学研究说,人体大部分都是水分,小东西们几乎吸走了王老头身上所有的血液,让他人也轻了不少。
没费多大力气,我就将人带到了庙后。
守在庙里的庙祝微微抬眼,见是我来了,什么也没问。
我接过钥匙,进了内室。
这里放的都是成婚时成双成对的龙凤烛,密密麻麻的红绳像是蛛网一样,死死将红烛束缚住。
空气中有种奇异的味道,很难说清是什么,浓烈的香气里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我看向正中间的石床,将王老头推了上去。
这时候的他,刚刚醒了过来,眼球剧烈颤动着。
“你要干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不是人对不对?”
我拿起一旁的弯刀,在烛火上烧过几次,消了毒后,轻轻在自己胳膊上一划。
“你看,我会流血,是活人呢。”
温热的鲜血滴在王老头脸上,他打了个冷战。
涕泪横流地向我求饶。
“是我犯贱,都是我的错。姑奶奶我给你磕头了!你要怎么打我都行,我还有钱……”
“对,你不是缺钱吗?你要多少钱都行,我都会给你!”
我看着胳膊上的伤口飞速愈合,轻描淡写道:“钱我有的是办法,你只需要给我你这条命就行了。”
我抬手,竹筒里的小虫子跑了出来,嗅到我的血的味道,它们像是一下子找到了目标。
在王老头惊恐的视线中,飞速爬上了他的身体,一股脑从他里钻了进去。
看着他扭曲挣扎的神色,我啧了声。
劣质材料就是差,练手我都嫌弃。
那样污浊的血液,罪恶的灵魂,是没办法做出好的红绳的。
随着小虫子重新进入他的身体,将曾经吸收过的血液吐回给他。
王老头惨白的脸色立马红润起来,逐渐变得通红,整个人都开始发胀。
这一步,在我们秘方里,叫换血。
浸染红绳的鲜血要求很高,需要反复在人体内提纯。
这个过程不亚于被万蚁噬心,而一旦宿主在换血过程中死亡,那他体内的血液和血虫都会死去。
就像是人被抽走了所有氧气,窒息而死。
所以,我们对红绳的选材可谓到了一种极其苛刻的程度。
要年轻力壮,禁受的起这种折磨,也要天生多情,才能孕育出带有愿力的红线引。
但好在我运气好,居然这么快遇到了合适的人。
唔,他好友申请里写的名字好像是,乔仪。
是个不错的名字。
我将来的一件作品,就叫这个好了。
血虫在王老头身体里几进几出,他肉眼可见的精气神都衰退了下去。
短时间内还不会断气,我开始研究另外一件东西。
红绳红绳,既要有染料,也要有绳子。
这绳子的素材,我们一向是用头发来做的。
我看了眼王老头,嫌弃地拔掉他秃头上仅剩的一点油腻头发。
这些头发在池水中飘着,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自动纠缠到一起,拧成一股绳。
只是这绳子太短了点儿。
我扫了眼,不顾王老头凄厉的惨叫,将他剩余的头发全拔了下来,丢进水池。
看着松松散散拧在一起的拇指长短的细绳,我嫌弃地用筷子夹起,放在烛火上。
“滋啦”一声,那点儿绳子一下子被烧完了。
果然是个废物,彻头彻尾的无用的东西。
我对石床上的王老头失去了兴致,转头离开。
想要得到乔仪的心情,越发迫切了。
第二天,我专门换了一条短裙,去月老庙前摆摊。
果然,乔仪一早就等在了那里,他手腕上,是那天从我这里买走的红绳。
看到我来,他目光亮了起来,在我短裙下白皙的双腿上停留一瞬,随即挂上爽朗的笑。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今天太阳这么大,要不我们去咖啡店里坐坐?”
“你要是担心生意,今天你带的红绳我都包了,我买!”
他出手大气,我自然不会推脱,有羊毛不薅是傻子。
我跟着他去了咖啡店,不经意问道:“你女朋友今天怎么没来?”
乔仪苦笑:“我想和她分手。哎,本来以为她是个好女孩,没想到脾气那么差。”
说着,他瞥了眼我,语气暧昧:“她要是有你一半温柔就好了。”
面对这种暗示,我心底一阵冷笑。
干我们这行的红娘,一眼就能看出别人身上纠缠的正缘孽缘。
乔仪也好,王老头也好。
他们身上都是各种孽缘,甚至还有几条未出生胎儿的命债。
上天果然是冥冥中自有安排,让这俩人碰到了我。
有一搭没一搭和他闲聊了会儿,在他的不断暗示下,我扭捏着发出了邀请。
“天色也不早了,我该回家了,下次见。”
乔仪立马会意,顺杆往上爬。
“我送你回去。”
等到了楼底下,我刚要离开,他拉住我的手,指尖在我手背上摩挲着。
“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我看了眼那个关着灯,陷入黑暗中的小出租屋,笑着点头。
“这可是你自己提的哦。”
一进屋,乔仪就迫不及待把我按在了门上,他手深入我的衣摆中,又凑上脸来想吻我。
我别开脸,忍不住皱眉。
见我抗拒,乔仪笑了笑,将自己腕上那条红绳解开,绑在了我的手腕上。
“早在遇见你第一天,我就想这么干了。”
看着我被勒出红印的手腕,乔仪眼里是掩盖不住的惊艳跟迷恋。
“这红色很美,极衬你。”
我笑笑,用人血浸染出来的颜色,怎么会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