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八个月,老公突然说要去外地工作三年。同去的还有妖艳女同事。后来他求着看唯一的后代。我面无表情:「这么爱工作的人怎么能被孩子绊住呢。」
第一章
今天产检结果不太理想。
除去先前的中央型前置胎盘,新发现脐带在孩子脖子上绕了几圈。
虽然医生说多留意就好,我还是心里不安。
就在这时周屿回家了。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检查结果,他先一脸喜气开口:
「阿宁,好消息。」
「公司安排我去A市历练,回来就能升职。」
A市离这很远,连直飞航班都没有,往返少说也要一天。
我低头看高高隆起的肚子。
再有一个多月,我和周屿的宝宝就要出生了。
如此关键时刻,我的丈夫,却要丢下我们俩,独自去五千公里以外的城市。
只为了工作。
我被他的「好消息」砸得有些蒙。
缓了片刻,才不确定道:
「那你能赶在宝宝出生前回来吗?」
周屿脸色微变,可他只迟疑一秒,又恢复如初:
「阿宁,我得去三年。」
三年。
为了工作,周屿要在家庭中缺席这么久。
他还如此轻描淡写,我心里很不舒服。
我垂下眼,尽可能平静道:「可以不去吗?」
「不可能。」
周屿想也没想,直接回答。
大概是意识到语气太过生硬,他又缓和解释:
「公司说非我不可。而且这样做,也是为了你们能过上好日子。」
他的拒绝太过干脆。
但凡他有丝毫犹豫,我也不会变得这么生气。
我深吸口气,却还是无法抑制自己的怒火:「有什么,能好过我们一家团圆?我生孩子,你却不陪在我身边,像话吗?」
「晏宁,」周屿提高声音责备道,「这都是工作,身不由己,我也没办法。难不成辞了喝西北风?你能不能懂点事。」
本以为周屿会愧疚,
谁知他站在至高顶点,毫不留情指责我。
我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好陌生。
脑海翻涌千言万语,一句也说不出。
和工作相比,怀孕的妻子、未出世的孩子,统统都得让道。
第二章
周屿一夜未归。
夜里孩子闹得厉害,我睡得不安稳。
早晨起来,脸都浮肿了。
我怔怔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隔了会才发觉手机在响。
是肖珩,周屿的上司,也是我大学的学长。
「喂,学长。」我声音恹恹。
肖珩开门见山:「晏宁,你真的愿意让周屿去A市吗?」
怎么可能愿意呢。
我暗自腹诽,表面却故作轻松:「如果非老周不可,可以商量。」
肖珩的语气有点怪:
「什么非他不可。愿意去A市的人很多,是周屿自己争取的。」
周屿争取的。
脑子有点乱。
我后面根本没心思听肖珩讲什么,却忽然又听见他说了一句:
「两个名额,另一个是孟如霜。」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仿佛被细细密密的钢针碾压。
孟如霜,周屿诸多同事里,我最介意的那个。
周屿的学姐。
每次听周屿谈起她,我都能从他眼神中看到不加掩饰的欣赏。
第一次见面,孟如霜穿着黑色紧身衣,黑色超短裙,手指缠着大波浪发梢,慵懒坐着上下打量我。
那天我穿的白色棉麻长裙,与孟如霜相差甚远。
我被她盯得浑身都不自在,此时孟如霜的烈焰红唇轻飘飘吐出几个字:
「周屿,这个也太没特色了吧?」
因为这句话,我回去和周屿大吵一架。
他却说孟如霜「个性率真」,不像我,「太过敏感」。
这么长时间,周屿知道我不喜欢孟如霜,却还是和她交往密切。
密切到不惜留孕晚期的我一人在家,也要凌晨出去陪孟如霜喝酒。
这些他一直不说,我也一直假装不知道。
没想到,一起去A市这种大事,周屿也不告诉我。
我抑制不住怀疑,周屿争着去A市,究竟是想做出一番事业,还是想同孟如霜在外逍遥快活?
第三章
挂了电话我一直坐在沙发上,等周屿回来。
这一等,就等到天黑。
他哼着歌进门,低头看手机时,笑意满满。
抬头看见我后,笑容瞬间消失:「你干嘛?」
我不想与他多废话:
「周屿,你要和孟如霜一起去A市吗?」
他的脸上闪过不自然,右手拇指与食指不断摩挲。
他紧张时,下意识就会做这个动作。
「你怎么知道?肖珩告诉你的?」
我不禁冷笑:「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扑哧,」周屿忽然笑了,径直坐下揽着我,语气宠溺,
「想不到我的阿宁都要当妈了,还吃醋。」
「这是公司决定。我和如霜是最好的人选。」
如果没鬼,一开始怎么不说。
我打掉他的手:「什么公司决定,分明是你自己要去。」
我越想越恶心。
「明知道我要生孩子,你特意赶在这时候,和你的妖艳女同事在外快活?等孩子大了,你再回来坐享其成?」
「周屿,你觉得天下有这种好事吗?」
他的脸一点点沉下来:「晏宁,你怀孕后成天疑神疑鬼。如霜说得对,你就是在家躺闲的。你也去上班,就知道我多不容易。」
他怒气冲冲摔门而去。
而我,正捂着疼痛的肚子靠着沙发颤抖。
痛意从小腹蔓延到全身,直达内心深处。
我不清楚周屿和孟如霜背地如何形容我,
我只知道周屿忘记了,
他口中那个无所事事的我,
是为了保住我们的孩子,才变成这样的。
因为胎盘前置,我不得不早早离开职场,在家静养。
我住了三次院,一度只能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祈祷我们的孩子平安。
……
这些,周屿统统都不记得了。
我缓了片刻,小腹还是隐痛厉害。
我给周屿打电话,已经关机。
已经凌晨一点,也不好意思打给其他人。
没办法,我只能独自前往医院。
急诊科,
我焦急等待医生时,收到来自「如梦」的好友申请。
她的头像只是模糊背影,我还是认出,这是孟如霜。
我通过后,看到她十分钟前的朋友圈。
照片是两只手分别举起两个高脚酒杯。
我一眼认出,其中一只手,是周屿的。
文字是「为我们一同追逐梦想的日子干杯。」
我捏着手机,指尖发白,浑身冰凉。
当我忍受十级孤独,独自身处医院时,我的丈夫,忙着与别的女人举杯。
他们一起在工作中追逐梦想,亲密无间。
我一人感受养育新生命的艰难,像个局外人。
我一直以为生孩子是我和周屿一同迎来新生命的过程。
原来只是我的孤军奋战。
第四章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检查结果并无大碍。
看我脸色怏怏,医生温柔又严肃地提醒:「孕晚期要多注意休息,避免情绪剧烈波动。有什么烦心事,多和家里人沟通。」
我有很多话想说,到了嘴边却变成:「好的,谢谢您。」
我又如何能开口,说我最大的烦心事,就是我的丈夫周屿呢。
如果我还有父母该多好。
从医院回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我揉揉疼痛的太阳穴,闭上眼,想暂时忘却烦恼。
可没过多久,我就被进门声吵醒。
周屿回来了。
他将一支红色玫瑰轻轻放到床前,讨好道:
「还在休息啊。」
他说话时很温柔,似乎在为昨夜的事抱歉。
我垂下眼睑,正要说去医院的事:「昨晚……」
他急急打断我:「昨晚的事不提了,你听我说。报名去A市的时候,我根本没关心还有谁要去,只想着怎样能被选上。」
他吸口气,语重心长:
「向上爬的机会难得,把握这次,待遇翻倍地位提高,你和孩子也跟着沾光。」
他的话句句寻常,却割得我的心钝痛。
他报名的时候,都没想过问我一句。
我忽然想到我们刚在一起时。
那时我们在两个市实习,周屿特意辗转求了很多人,最终和我去了同一城市。
他去的公司条件很差。盛夏时节,宿舍没有空调,只有老旧的风扇。
因为太热,他夜里经常睡不着。
我看着他眼底鸦青心疼不已:「怎么这么傻,明知道这边条件不好还非要换过来。」
他笑得傻气:「我们俩每天能在一块,比什么都重要。」
而现在,他用最温柔的语气,告诉我最绝望的事实。
向上爬,比一家三口在一起更重要。
「你看,大家都是如此。」
周屿的话把我拉回现实。
他把笔记本电脑递给我。
难为他特意做了ppt。
整整八页,每页都是他精挑细选的例子。
「这人,老婆生一胎去外市培训两年,生二胎的时候他又去贫困地区三年。」
「这个,从来没陪他老婆产检,他老婆生的时候还在支教。」
「那些先进,为了工作,暂时放下家庭,很正常。」
……
我闭上酸涩的眼,内心五味杂陈。
周屿的意思是,别人都可以,所以我也必须能行?
这什么道理。
我只想一家三口,过平凡的生活,有错吗?
我正欲反驳,睁眼见到周屿灼灼目光。
满含势在必得的意味。
那一刻我意识到,无论说什么,也不能改变周屿的决定。
他和我记忆中那个傻气的少年,模样虽相似,心境却早已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我叹口气:「好。」
周屿如释重负:「我就知道,你通情达理。肖珩问你,记得说支持我。」
哦,原来如此。
怪不得早上突然回家,怪不得做ppt。
原来只是怕我阻了他的「好机会」。
昨夜,究竟有没有那么一秒,周屿曾担心独自留在家的我?
「听见没?回答我?」
耳畔周屿的催促声不断响起。
鼻尖忽然泛上淡淡香气。
心头无名怒火起。
我冷冷看着他,起身将那朵玫瑰扔进垃圾桶。
我想起昨夜「如梦」的照片背景,有一大束玫瑰。
床前的玫瑰沾着香水味,是孟如霜最喜欢的味道。
也是现在的我根本闻不得的味道。
我暗自欣赏周屿有些扭曲的神情:「不如你先解释,昨晚出去干嘛了?」
第五章
周屿盯着垃圾桶,面有愠色:「能干嘛?当然是应酬。」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支玫瑰。
那样娇艳,像极孟如霜的模样。
「别的女人不要的玫瑰,拿给我。真当我是收垃圾的?」
「晏宁,」周屿每个字都咬得很重,「不要无理取闹。」
「昨晚和如霜喝酒,只是庆祝我们可以去A市,我们是同事。」
「我们」,这个词那样亲密。
仿佛一个无形屏障,将我和周屿分隔在不可触及的两处。
他的手机忽然响起。
接完电话,周屿忽然起身:「我们冷静一下。项目有问题,我这几天住公司。」
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那我们的问题怎么解决?」
周屿一面胡乱拿几件换洗衣服,一面敷衍:「你不多想,就没问题。我现在没空陪你闹。」
我看着他步履匆匆,径直出门,内心的失望像一滴墨水,不断晕染、扩大。
这几天,我一直搜「孕期老公要去外地工作怎么办」,「讨厌老公的女同事怎么办」。
我仔细读每条回答。
「去外地工作,生活所迫。」
「不放心河童老公,别让他出来上班,就没有女同事咯。」
我有点恍惚,难道真的是我太小气。
最触动我的是:
「孩子八个月了能不生吗?难不成因为这种小事变单亲?」
我将手机放在一边,沉吟许久。
如果我注定要将孩子带到世上,她是不是希望有母亲,也有父亲。
就因为我对周屿失望,就要剥夺一个无辜孩子完整的家庭吗?
没有父母的苦,我自己吃够了。
我抚摸圆滚滚的肚子,轻声叹息:「宝宝,你也想有爸爸吧。」
我妥协了。
周屿回家后,我努力同他修复关系。
在我们表面和好如初后,我向他提出,他去A市前,最后陪我产检一次。
周屿显然对此很满意,轻轻环抱我:「阿宁,三年,很快的。」
也许吧,我强行压下内心苦涩。
产检的日子,正好在周屿去A市前一天。
他开车带我向医院驶去。
路上车很多。
我们在一个地方堵了快20分钟,快要穿过十字路口时,
周屿接到一个电话。
是孟如霜。
我清楚听见手机那头她婉转的声音:
「阿屿,外派证怎么办理呀?」
周屿耐心给她解释。
那语气,是我许久未见的温柔。
孟如霜突然哭了:「阿屿,你说的材料我都备齐了,人事却不给我处理。」
「我真的好怕去不成A市。你能不能来帮帮我。」
周屿陷入沉默。
他一面听着手机里孟如霜的哭诉,一面转头看我。
神色纠结。
我静静看着他,没什么表情。
怀孕的妻子和同事,他会如何选择呢。
就在周屿不知所措时,孟如霜又开口:「阿屿,我只有你了。」×l
周屿眉心一动,低声说句:「好,等我。」
他抱歉看我:「对不起阿宁,公司有点急事……」
「是孟如霜。」我打断他。
周屿皱眉:「有完没完。前面太堵,你下车,走一站到医院。我从路口拐走。」
这是最后一次为未出世孩子尽力,他竟然要放弃。
只为了女同事的请求。
我的心剧烈跳动:「我肚子这么大,你让我走过去?」
周屿叹气,声音失望:「走过去怎么了?谁没怀过孕,就你矫情。」
我扬声反驳:「你不知道我身体什么状况?陪我产检完再去不行?」
「你听我解释啊,」周屿重重拍方向盘,提高音量,「谁知道你检查要耽搁多久。」
「后面想工作顺利,现在就必须和如霜搞好关系。比你的破检查重要多了。」
我眨着酸涩的眼睛,语气发凉:「我今天就不下车呢?」
周屿的声音更凉薄:「车是我家买的,你可一分钱没出。从我车上滚下去。」
那一瞬我的血直往头上涌。
他知道我自恃清高,听不得这样的话。
可他还是毫不犹豫说了。
就为了让我赶紧滚,免得耽误他和亲亲同事搞好关系。
我强忍泪水拉开车门:「好,我滚。」
重重关上车门前,我听见他小声的嘀咕:「怀个女儿,还以为自己多金贵。」
我一时愣住。
周屿曾拿走产检本,说找人看孩子状况。
原来他看的是孩子性别。
知道是女儿,所以才毫不犹豫去A市?
第六章
周屿的车毫不留念绝尘而去。
我心里升起难以言状的悲哀。
我站在路边,左手轻托肚子打车。
临近医院路况太差,等了十分钟也没等到车。
好不容易见到一辆空出租,司机冲我连连摆手,便一脚油门远去。
那一瞬我忽然想哭。
「晏宁?」肖珩的车停到我面前,「怎么一个人,还失魂落魄的?快上车。」
他调高空调,递给我一块灰色薄毯:「累的话放倒椅子歇会。」
他微微皱眉看我,顿了顿又小心翼翼问道:「周屿呢?我特意让他今天再陪陪你。」
我怔怔看他,声音沙哑:「你们的人事那么差劲吗?」
肖珩大抵没想到我会说这个:「什么?」
我努力维持嘴角向上,声音却哽咽:「连张外派证都办不好,非得让一个明天要走的人今天去办。」
我恨恨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却没忍住嚎啕。
肖珩将车停在路边,递给我一瓶水,静静听我将心里的委屈倒个痛快。
说完后,我心里好受许多。
这才反应过来听我絮叨的人是肖珩:
「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肖珩直直看着我,黑沉沉的眼神看不出情绪,声音却很温和:「外派证的事情,我回去问清楚再告诉你。」
「我陪你先把产检做了,去晚了耽误事。」
我揉揉眼角,赶忙摆手:「你把我送过去就好,不用……」
我之前听周屿说过,肖珩工作很忙。
他的声音虽温和,却不容拒绝:「你这个样子,一个人怎么行。作为周屿的上级,这件事我也有疏忽,算一点补偿。」
我还想推辞,肚子又开始隐隐疼痛。
我想想接受了肖珩的美意。
路上他一直同我聊天,我的心绪也逐渐趋于平缓。
只是这份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我又刷到「如梦」的朋友圈:
照片是两张摆在一起的外派证。
文字是「天道好轮回。」
苍天绕过谁么。
此时孟如霜如果在我面前,我一定会抓着她问清楚。
我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能让她从我身边叫走周屿后,还发出这样胜利者的感慨。
第七章
我假装没看到孟如霜的朋友圈,麻痹自己。
这次产检有肖珩忙前忙后,轻松许多。
检查过程很顺利。
然而,看到结果后,医生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我给你写个条子,明早八点务必找姚教加号。」
我一时愣住。
姚迅是产前诊断中心大名鼎鼎的教授。
怎么好好的,突然要找她……
医生还在叮嘱肖珩:「家属明天也一定要来。」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一进门,我就看到立在门口的30寸黑色旅行箱。
那漆黑,仿佛直接立在我的心上。
周屿却神情轻松,仿佛我们先前不曾争执过:「你回来啦。下次再见,宝宝就出生喽。」
「周屿,你不能走。」我郑重其事。
他盯着我,眼神瞬间警惕:「你又发什么疯?」
「今天检查,结果不太好……」
一开口,声音就无法控制带上哭腔。
「明早得去找姚教加号。医生说家属也得去。」
说完我和周屿陷入沉默,只剩我小声啜泣。
许久,周屿忽然轻声嗤笑:「晏宁,这样有意思吗?」
我呼吸一滞,抬头错愕看他。
周屿瞟了眼我手中报告,眼神里有藏不住的鄙夷:
「我还以为你真想通了,原来在这等我。煞费苦心啊,假报告多少钱做的?」
我头脑阵阵空白。
我强迫自己冷静,强迫自己用平稳的语气质问他:「你觉得我会为了留下你,诅咒我们的孩子?」
周屿右侧嘴角上扬,神情不言而喻。
「检查这么多次都没事,正好这次有大问题,真巧。再说,真有什么,我去了也没用。总不能你丢了孩子,我丢了工作,两头落空吧。」
说着,他拉起箱子,径直向门外走去。
这一刻,我突然怀疑,这样的父亲,真能给孩子带来幸福吗?
周屿轻飘飘留了句:「今晚交接工作,明早我直接从公司走。」
这是第几次,为了工作,周屿要抛下我和孩子。
他听得见同事的请求,职责的召唤,独独听不见我和孩子的呐喊。
我死死盯着他。
他从我身边擦肩而过,转动门把手,一气呵成,没有一丝即将分别的眷恋。
在那一瞬间我下定决心。
我颤抖声音:「周屿,你今天要是走了,我们就离婚。」
他脚步一顿,没有回头:「随你。」
毫不犹豫出门。
只留我一人,等他回心转意。
他了解我,知道我不会说「离婚」的气话。
正如我了解他,若他还在意我们,一定会回来。
第八章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迫不及待看向身旁。
偌大的双人床,空着一半。
周屿给出他的答案。
心仿佛被忽然扯住般,猛地一痛。
随之而来却是出奇平静。
我缓慢起身,有条不紊准备齐全,小心翼翼下楼准备打车时,意外发现肖珩在我家楼下。
他倚着车门向我招手:「走,出发了。」
我立在原地,声音很轻:「周屿让你来的?」
肖珩笑得狡黠:「是你希望那样。」
我沉默上车。
他说得这般模糊,明显在遮掩周屿的冷漠,大抵怕我伤心。
路上,我看肖珩的侧脸,轻声问道:「这样不耽误你工作吗?」
他无所谓耸肩:「总不能为了工作,朋友有事也不管吧。」
我内心苦笑,周屿却能做到,为了工作连家人都不要。
站在姚教诊室门口,我微微颤抖。
肖珩慢慢靠近我,给我一记鼓励的眼神:「我们进去吧。」
看了所有资料,姚教语气温平,说的话却很残忍。
最新彩超显示,孩子侧脑室严重增宽,室管膜下疑似多发囊肿。
我不能完全理解这些专业术语,我只明白,
我的孩子很有可能先天脑发育异常。
要不要生下她,看个人和家属意愿。
医院走廊,我看着身边成双成对求好孕的夫妇,心里泛起漫无边际的迷茫。
「给周屿打个电话吧。」肖珩声音轻柔,「再怎么说,他也是孩子的父亲。」
这个孩子,总归是两人的。
我深吸口气,拨通周屿的号码。
对面传来的却是一个女声。
是孟如霜。
听到她声音那刻,自我保护的本能出现。
我的声音无法控制的冷凝:「周屿呢?让他接电话。」
孟如霜停顿一秒,随后不慌不忙:「阿屿买饭去了,手机放车上充电呢。」
她又轻笑一声:「你别多心。我晕车太厉害,才使唤你老公帮我买饭的哦。」
「嘻,他可真体贴。看我不舒服,特意去帮我排海鲜砂锅粥,那家人超多的。你可真是好福气。」
这样的福气多多赐给她好了。
我不想同她废话:「等他回来,让他回电话。我有急事。」
说着我准备挂断电话。
「等等,」孟如霜忽然提高声音,语气急切,「我有话想和你说。」
「嗯?」
她这才又温言细语:「阿屿工作压力真的很大。你能不能不要为些小事打扰他。」
那一瞬我心里升起滔天怒意。
周围的吵嚷声忽然消失,我只能听到心脏咚咚咚剧烈跳动。
她有什么立场对我说教。
我语气冷淡,又不失尖锐:「我和周屿的事,轮得到你指手画脚吗?」
孟如霜却好似听到一个笑话,忽然笑了。
起初笑声很低,到后来放肆出声。
她边笑边感慨:
「你们两口子的事我管不着。可他宁愿和我一起去外地工作,也不愿留在怀孕的你身边。晏宁,你费尽心思抢来的东西,自己也守不住。」
第九章
「你什么意思?」我厉声质问。
「嘟嘟」,电话那头已是忙音。
再打回去,关机。
我脑海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帧帧画面。
是我和周屿的曾经。
开学后不久,我就注意到他。
他总是穿着洗的发白的牛仔裤,打一份五元盒饭和免费汤,在食堂角落吃饭。
太阳从屋顶斜斜漏下,在他身上打出斑驳光影,整个人好似都散发阳光的味道。
与他真正相识,是在大学选修课,我和他幸运地分到同一个小组。
那时组里其他同学都当甩手掌柜,草草交点资料便不再过问。
只有我和他,一起在图书馆查资料、在操场边商量细节、在自习室做ppt。
一起交出满意的答卷。
……
后来,我的父母在一场车祸中不幸丧命。
消息传来,周围都是劝我坚强的声音。
只有他说:「我陪你一起处理后面的事吧,顺便拜祭叔叔阿姨。」
大概那时起,我对周屿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一年后某天晚上,我无意看到周屿独自在学校湖边坐着。
他破天荒买了罐啤酒,怔怔看着湖面,连我走到他身旁也没察觉。
他神情颓靡,不住叹气。
认出我后,他却忽然开口:「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晚风混着辛辣的酒精味和好闻的洗衣粉味向我拂来。
那时的我仿佛也醉了。
没去想他为何一人在此,没去想他眼中的不甘意味着什么。
我就这样和他成为恋人,成为夫妻,成为准父母。
这一切,在别人口中,成了费尽心思。
……
「晏宁,晏宁,」耳畔忽然传来肖珩担忧的声音,「怎么脸色这么差,你们商量得怎样?」
第十章
我回神,迎上肖珩关切的目光。
他的眼眸黑沉沉的,我从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那样纠结,那样憔悴。
到底从什么时候起,我变成这幅模样。
如果婚姻的本质是让我独自陷入无休止的情绪耗竭。
又有什么好留念的?
混沌的头脑仿佛在一瞬间清醒。
刻意回避的想法也随之明朗。
我对周屿的爱,对婚姻的坚持,不知何时,已逐渐消散。
我发现一缕阳光正照在我身上。
并不温暖。
却让我莫名觉得,
这就是希望的感觉。
我直直盯着肖珩的眼睛,看着他眼中的自己,慢慢把光重新聚回眼中:「商量好了。」
返回诊室,我又向姚教细细咨询。
知道大概率不会是正常孩子后,我作出决定。
放弃她。
冥冥中似有天意,宝宝放弃做我和周屿的孩子,我放弃周屿。
我当天入院,下午医生给我打了两针。
一针氯化钾,让孩子的心脏停止跳动。
一针利凡诺,帮助引产。
医生拿出一沓文件,让我知晓签字。
后面的过程和生产差不多,同样危险,同样疼痛。
唯一的区别在于,别人在迎接新生命。
我迎接的是自己的新生。
当天晚上,开始发作。
尽管有准备,孩子从我身体中脱离时,我还是感受到疼痛。
身上疼,心里也很疼。
「是个女孩,要看一眼吗?」护士小心翼翼问道。
我忍着痛摇头:「不了,谢谢。」
对不起宝宝,你一定要回天上,重新找一个幸福的家。
从手术室出来,我茫然刷着手机。
周屿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倒是孟如霜又发了朋友圈。
差不多在我进手术室的时刻。
照片是周屿站在凳子上装灯泡。
文字是「这一刻他不是谁的丈夫,也不是谁的父亲,是我的战友。」
我心里异常平静。
他以后不再是谁的丈夫,也不会是谁的父亲,怎样都行。
这些已无法伤害我。
第十一章
住院期间,肖珩一直忙前忙后照顾我,寸步不离。
我过意不去,催他去忙自己的事,他却理直气壮:
「你怎么能叫休年假的人回去上班,资本听了都得落泪。」
夜里我惊醒,意外听见肖珩在厕所小声打电话。
他在处理工作事务。
见到我,肖珩快速几句结束电话,快步走来:「你怎么起了?」
熄灯的病房昏暗,只走廊的灯斜斜照进一点光。
光打在肖珩脸上,我清楚见到他疲惫的神情。
我轻声开口:「肖珩,去忙你的吧,我已经没事了。」
他的目光在夜幕中亮得出奇,带着说不清的温柔:
「比起你之前为我做的,这点算什么。晏宁,也让我为你付出些。」
我一时愣怔。
大学时,肖珩作为我的学长,一直很照顾我。
但我似乎并没特别为他做过什么……
我正要问他,他先温柔开口:「太晚了,快躺下休息。」
我一共住了三天院,办理出院时,周屿终于打来电话。
他语气平淡,像寻常一样回避我们的矛盾:「什么时候生?我好让我妈买票。哦她腰不好,你不要让她抱孩子提重物……」
我正想要不要告诉他孩子的事,只听他又漫不经心道:
「对了,别听那个医生的,什么胎盘靠前得剖,都是圈钱。自己顺,明年就能要二胎。我妈找人算过,孩子得叫引章。」
他的话让我一下清醒。
之前手术室中疼痛的感觉仿佛又回来。
我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词认真道:
「周屿,我上次说的话是认真的。你选择工作,我们离婚。」
然后直接挂断电话,全身虚脱。
没必要告诉他,我们没有女儿了。
我心心念念想要的是我和周屿的孩子,他一心一意盼着的只有儿子。
这个不被父亲期待的女儿,我一人铭记就好。
第十二章
出院后我把离婚协议书寄给周屿。
回家后我花两天时间,打包好所有东西。
只有一双蓝色的婴儿袜,我犹豫片刻,最终留下了。
那是周屿买给孩子的唯一礼物。
我搬走,找的房子户型装修都不错,租金也很便宜。
收到协议书后,周屿给我打来电话:
「你认真的?协议书得加一条,孩子归你,我不付抚养费。」
「行。」我答应得很痛快。
周屿的语气有些捉摸不定:「你知道吗,就算我不给抚养费,这个孩子长大也得给我养老。」
「哦。」
其实没有孩子了。
我想想又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回来领下离婚证?」
不知为何对面的周屿好像轻呼口气,恢复我们争吵时的语气,平静却笃定的疏离:
「怪不得答应这么痛快。用离婚骗我回去,你就不怕我真签字?拜托,我工作很忙的。」
……
领离婚证那天,我特意精心打扮一番。
周屿见到我时,语气奇怪:「你恢复不错啊,怎么没把引章带来看看?」
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有个女儿啊。
虽然他从没主动过问关于这个孩子的任何事。
拿到梦寐以求的紫红色本子时,我的喜悦让周屿不满:
「你比人家来结婚的还高兴,像话吗?」
我一笑了之。
毕竟结婚是为了幸福,而离婚,同样是为了幸福。
第十三章
离婚后我的生活越来越好。
我跳槽到另一家公司,和组长高姐相见恨晚。
她毫无保留教会我工作上的事,又同我一起分享生活的苦乐。
无论工作多忙,肖珩每周雷打不动来我这吃一次饭。
……
就在我恍惚觉得过去的婚姻只是一场梦时,却忽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来电。
是孟如霜,她的声音不复往日光彩:「晏宁,周屿出车祸了,A市人民医院,快来。」
我语气淡淡:「你看是通知他家里,还是你们这些『家人般』的同事自己费心。我只是个前妻,就不掺合了。」
孟如霜声音急切:「我知道你气不过,但他现在落难,你去照顾,他一感动肯定会和你复婚的。」
一个标榜事业型的女人,却将一个男人的浪子回头说得无上光荣。
我忽然没那么厌恶她了。
「孟小姐,」我平心静气,「你之前说周屿是我抢来的,可以给我个解释吗?」
孟如霜似是没想到我会突然问这个,隔了会才不情不愿说:「周屿向你表白那天,我和他说希望我们可以先像朋友一样相处。」
「我很快就后悔了,可你却趁虚而入。」
原来这就是她口中的「费尽心机」。
困扰我许久的问题终于解开,却听到电话那头她语气凿凿:「不过你放心,我把他还给你……」
我笑着打断她:「孟小姐,我衷心祝福你和周屿锁死。」
不要再祸害其他像我一样的无辜人。
第十四章
没一会,电话再次响起。
是周屿,他带着哭腔:「阿宁,我出车祸了,你快过来……」
若是以前,我大概会第一时间赶去,恨不能替他承受痛苦。
可现在,我只觉得莫名:「周屿,我们已经离婚了。」
电话那头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顿了一下又自说自话:
「你知道吗,当时我快死了,心里想的全是,如果我没了,你们娘儿俩的生活得多难。」
「人临死前的想法不会说谎。晏宁,我最爱的人,一直都是你。」
如果我们没有离婚,这大概是嫁给爱情的样子。
可我们如今的关系,听到这话我只觉得烦躁:「和我没关系,你不要……」
他苦苦哀求地打断我:「我现在真的好害怕。动都没法动,想喝口水都得看人脸色。」
「老婆,你真的忍心看我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医院,看其他人其乐融融吗?」
周屿的话字字泣血,可我的内心竟毫无波澜。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我真的早已放弃周屿。
我语气平淡,没有丝毫感情:「你的事我很遗憾,但我真的很忙,不要再联系我了。」
「晏宁,」周屿声音颤抖,「为了你,我抛下自尊,不惜暴露最脆弱的地方,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能有什么事,比照顾我更重要?工作?工作可以换,老公能换吗?」
隔着手机,我都能感受到他强烈的被背叛感。
这强烈的情感不由勾起我不愿提及的回忆。
还有滔天怒火。
原来角色互换后,周屿要求我放下一切陪伴无助的他。
可他自己明明毫不犹豫为了工作抛下同样无助的我啊。
我深吸口气,试图压制砰砰直跳的心痛。
想了想,还是把当初扎在心上那根刺还了回去:「你说过,真有什么,去了也没用。」
「我现在可以理解了。总不能你丢了命,我丢了工作,两头落空吧。」
第十五章
一周后,下班路上我意外见到周屿。
他一瘸一拐向我走来,讨好地将一大束玫瑰塞进我的怀里:「老婆,我回来了。」
他口吻平淡,仿佛自己只是个白天出门晚上归家的丈夫。
没有离婚,没有争吵。
我不动声色后退一步。
他表情尴尬一瞬:「你不是最喜欢红玫瑰吗?怎么不接?」
又恢复正常神色:「记不记得你怀孕时,我送了你一枝。你嫌少,还闹脾气呢。现在够有诚意吧……」
我摇头:「我不喜欢红玫瑰,喜欢它的是孟……」
周屿转身将手里的花束丢到垃圾桶,极力掩藏自己的惊慌:「你别生气,你现在喜欢什么花儿,我们一会就去买……」
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不知道我最喜欢的是粉红雪山啊。
他又忙不迭递来精美的手提袋:「我还给引章买了身衣服。不知道合不合适。」
他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忽然鼓起所有勇气般看我:「我可以去看看她吗?」
时隔一年忽然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我不由一愣。
他这一年,一直在做有女儿的梦吗……
我轻声叹气,决定把话说明白:「那个孩子根本没有出生。我们之间没有孩子,更没有分毫关系。」
他的眼神倏尔黯淡,语气中几乎掩藏不住浓烈的失望: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见她。但是,我一定会是一个好父亲,只要你肯给我个机会。」
第十六章
周屿的纠缠锲而不舍。
他每天坚持在各个社交平台给我发小作文。
即使我没有任何回应。
他发的内容,一半在回忆我们的过往,一半在询问他幻想里那个女儿的状况。
「我总是忍不住想,我们的女儿是更像你,还是像我。求求你,给我看看引章的照片,一张就好。」
「今天给引章买玩具,我才发现我的小公主喜欢什么我都不知道。」
「给我个地址,我就远远地看一眼,保证不会给她造成困扰的。」
……
我怀孕时也像这般,给他分享每日身体变化的点滴。
虽然每次都只在很晚收到「哦」的回复,却乐此不疲。
而此时,我们的关系像是颠倒过来。
庆幸的是,我换了工作,换了住址,刻意绕开他上次遇到我的路。
保持相安无事。
这天晚上,同肖珩吃了晚饭后,我慢悠悠回家。
刚打开房锁,一股大力忽然从背后把我推倒在地:
「你他妈撇下孩子,自己快活?」
膝盖霎时传来钻心的疼痛。
周屿看也不看,径直路过我身边,向着漆黑的屋里摸索:
「引章,爸爸来了……」
当他忍不住开灯,发现空荡荡的家里完全没有孩子存在的痕迹后,竟双手用力卡住我的脖子:
「孩子呢?孩子在哪?」
强烈的窒息感让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周屿却恍若未察,面色狰狞地把手越收越紧。
第十七章
忽然,我感到脖子一松,又能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
是肖珩,和周屿扭打在一起,很快制服了他。
肖珩神情担忧,充满后怕。
向来文质彬彬的他粗声粗气指着周屿说:「你怎么找了这么个玩意儿。」
周屿坐在地上急促喘气,他眼角的猩红泛着疯狂的光:「孩子到底在哪儿?别他妈拿没有这种鬼话敷衍我!」
我听完再也忍不住,跌跌撞撞起身,却感到阵阵眩晕。
肖珩眼疾手快,扶住摇摇欲坠的我。
周屿的眼中闪过一抹嫉妒,却很快被我丢给他的东西吸引。
一个写着「晏朗清」的牛皮文件袋。
我终其一生无法愈合的伤口。
我相信比起「周引章」这个明晃晃招弟的名字,女儿应该更喜欢取的名字。
晏朗清。
她无须困守人间,朗月清风自在去。
周屿仔细翻看我住院时的病历,神色晦暗不明,讥笑连连:「假报告多少钱……」
他忽然说不下去。
眼神死死盯住一张略有褶皱的纸。
一年前,我最后一次请求周屿留下时,拿出的报告。
他的手忽然颤抖得厉害,声音干涩:「所以这个孩子……真的没有……」
他嘴唇哆嗦,投向我的目光怨毒:「你当时为什么没和我说?」
我语气冷淡:「我当时打了好几通电话。一通是孟如霜接的,她说你去给她买海鲜砂锅粥了。」
「剩下的都没打通,因为你关机了。」
我每说一个字,周屿脸上痛苦的神情就增加一分。
最后竟伏在地上呜呜痛哭:「没了,都没了……」
他又抬头愤恨地望向我:「晏宁,就算孩子脑子有问题,为什么不把她生下来?你知不知道我多想要这个孩子?」
这一刻我忽然很后悔。
后悔自己当初瞎了眼,才会嫁给这个彻彻底底自私的男人。
我转过头,不想再多说什么。
他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忽然跪坐起来抱住我的腿摇晃:
「你看看我,我不怪你,别不理我。」
我的膝盖又开始疼痛。
我长叹口气,极尽最冷漠的表情:「你这么爱工作的人,怎么能被孩子绊住呢。」
他一怔,抬头泪眼朦胧看我:
「我错了,我以后会一直守在你身边。老婆,就我们俩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他眼底的泪水泛着破碎的光,像极了我们在一起那天,漫天星光。
可我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第十八章
看到警察,周屿满眼的不可置信几乎淹没我:「晏宁,你报警?」
随后又大声要赶他们走:「我看到老婆和别的男人走一块,上头了。自家事儿不用你们费心。」
听说是家庭矛盾,警察看向周屿的目光柔和许多。
我淡淡拿出离婚证。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这是蓄意伤害。」
脖上的指印泛着青黑,十分可怖。
警察的眼神闪过一丝凌厉,柔声问道:「晏小姐,你们要调解吗?」
迎着周屿希冀的目光,我轻轻摇头:「不调解,不原谅。」
他所做的一切,我都不会原谅。
周屿被带走时,扭头冲我凄哀道:「只要你能消气,为你坐牢也没关系。我真的爱你啊……」
「你没事吧?」肖珩低声的询问适时转移我的注意。
他毫无征兆蹲下,仔细端详我的腿:「出血了,伤得好重……」
话语中充满自责和心疼。
他找来碘伏,不容分说将我按在椅子上,小心翼翼涂抹膝盖的伤口:「可能会有点疼……」
周屿从未为我做过这些。
我有瞬失神,不由小声喃喃:「谢谢。」
肖珩摇头,后怕道:「我刚才折回来,就是想提醒你周屿回来了,没想到他……」
我有点奇怪:「他是回来不走了吗?他不是要呆三年吗?他干嘛来纠缠我,怎么不去找他的好同事?」
肖珩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你不知道?他已经被辞退了。」
第十九章
听完肖珩的话,我有些吃惊:
「周屿值班期间和孟如霜喝酒,结果出事儿了?」
肖珩眉眼沉郁地点头:「那天晚上仓库失火,谁知道周屿不在值班室,钥匙也被拿走了,打电话也联系不上他……」
「火烧了快一小时,才联系上他。结果他回公司路上出了车祸,醉驾,全责。」
我的心不由紧缩:「火灾和车祸没其他人受伤吧?」
肖珩诧异地看我:「那倒没有,周屿自己撞树上了,听说伤得不轻。」
我松口气。
没祸害无辜人就好。
「只是……」
肖珩看着我的脸色,吞吞吐吐:「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直到此时我这才明白周屿执念的由来。
只觉得一阵恶心。
他做的这一切,根本不是因为他悔悟。
而是因为他想抓住唯一的孩子,像掉入大海的人想抓住唯一的浮木一样。
肖珩又继续:「因为值班脱岗,他已经被开除了。额外要赔偿公司火灾损失,大概五百多万。为了这个,他和孟如霜彻底闹掰……」
「他说是孟如霜硬要在值班期间找他,要两人一起承担赔偿。」
「孟如霜却说她又不知道周屿在值班,是他自己要来的。」
「听说周屿住院的时候,孟如霜看都没去看他一眼。听说周屿没人管,看到隔壁床一家三口都哭了。」
我不由想到,周屿为了孟如霜,把我丢在十字路口时,有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被自以为亲近的同事丢下。
我心里一阵畅快。
第二十章
我拒绝同周屿私了,坚持走法律途径。
他被拘留八天,出来第一件事竟又堵在我家门前。
他神情颓败,颧骨高高翘起,看着竟有点吓人:「阿宁,你让我坐牢,我就乖乖去了。现在该消气了吧。」
说得就像他是替我顶罪一样。
他又恳求道:「对不起,我当初错信了别人的鬼话。你怀孕时脾气变得古怪,像是抑郁。」
「孟如霜说,这种怀孕的抑郁是作的。只要晾一晾你,你自己就好了。」
「我当时痛快和你离婚,真的只是想让你冷静冷静。我心里从没想过和你分开……」
我定定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说完了吗?」
周屿眼角通红:「老婆,你别这样……」
内心的失望几乎要淹没我:「周屿,我们给过去留点体面好吗?」
「你如今,并不是忽然想通发现我才是你的此生挚爱。不过是要我替你接下孟如霜不要的烂摊子罢了。」
周屿竟不管不顾直直跪倒在地,抛去他一直以来在我面前的清高:「不是的,你别这样。我只有你了,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我仿佛透过他,看见一年前卑微的晏宁。
在许多个夜里也像这样默默祈求周屿不要丢下她孤身一人。
时至今日我仍无法完全释怀那些心酸和愤怒。
周屿竟「邦邦」磕头:「老婆,我以后也不出去工作,就一直守着你……」
我轻轻嗓子,小声打断了他的祈求:「周屿,我从来没有讨厌你工作。」
「我讨厌的从来都是你不分孰轻孰重,永远无条件让工作凌驾于家庭之上,逼迫家庭牺牲为你的事业铺路。」
我看着周屿越来越白的脸,内心只有一个愿望。
希望我们此生再也不见。
第二十一章
没过几天,有天夜里我忽然接到周屿没头没尾的电话:「阿宁,我替你出气了。」
我正感觉奇怪,听见房门被人敲得乒乓作响。
是肖珩,深秋的夜里,他竟穿件短袖就跑来了,面色惨白。
「你怎么过来……」
话还没说完,我忽的被他拽到怀里,动弹不得。
急剧的心跳声响彻我的耳边。
他的声音像是哭,却又像笑:「幸好你没事……」
周屿开车撞了人。
他直直撞倒年轻女孩,生生拖行五百米,又向后碾压。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杀意。
不知是冷还是惊吓,肖珩的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流露的强烈情感远甚我们的友谊。
一直刻意回避的问题蓦地浮现,我鬼使神差般喃喃问道:「你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左眼角忽然感到一阵凉意。
是肖珩用手在轻轻抚摸我眼角那微不可查的伤疤:「因为那个傻女孩,为了我,不惜破相……」
我立马想起他是谁了。
高一,某天,放学路上。
我曾看到几个混混在巷子里殴打同校同学。
虽然并不认识,我还是想也没想冲了过去,伸开双臂「大」
字般挡在他身前:「我已经报警了,你们赶紧走吧。」
带头那人并不害怕,拿着酒瓶直直对着我的脸:「赶紧滚,别耽误我们办事,否则连你一起打。」
最终那个酒瓶真的砸到我的脸上,在左眼角留下永久的伤疤。
「当时你满头血,还想着要护着我,」肖珩声音动容,「而那时的我却没有勇气当面和你说一声谢谢……」
「所以再次遇见你,我发誓要一直守在你身边,无论什么样的身份……」
我没来由一阵心悸,紧紧回抱住他。
……
周屿撞的人是孟如霜。
她最终脱离生命危险,却留下终生残疾。
周屿入狱那天,我和肖珩在一起了。
他的表白十分朴素:
「我会用行动证明,无论工作再忙,我也不会牺牲陪伴你的宝贵时间。」
我笑着接过九十九朵粉红雪山,重重点头。
我们努力工作,是为了更热烈地相爱,永远做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