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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有三个孩子，但都是女儿。本来按照姥姥的意思，是让大姨找个上门女婿，可谁知道大姨最叛逆，直接跑到了四川，离家一千多公里。二姨嫁到了县里，她婆家生活条件好，不肯放手。最后，只能是我母亲了。

母亲读书时候认识的我父亲，两个人私定终身，我父亲倒是无所谓，但奶奶也就这么一个儿子。万幸的是，两家离得不远，姥姥有啥事我们也方便过去。一直到姥姥最后几年，其实都是我们家，和堂舅（我母亲的堂哥）在照顾姥姥。

姥姥下葬后，堂舅忽然拿出8万块钱想要买下姥姥的宅子，而母亲，当时给拒绝了。几年后，等再回姥姥家，这才发现，当初拒绝那8万块钱，实在是太值了，现在给80万都不卖！

1.

姥爷走得早，是姥姥带着三个孩子长大。

我母亲有个大伯，他家有2个儿子，其中小儿子和我母亲年龄差不多，也就是我的堂舅宝根。听母亲那个意思，好像是说把宝根舅过继到姥姥家，让堂舅给姥姥送终。

但这个话没有明说，所以也不知道做不做数。

母亲说小的时候家里挺困难，都是她的大伯伸手帮忙，后来承包到户，都可以种地，家里面更忙，每到收麦子收玉米的时候，家里最困难。

那个时候全都是手割庄稼，用驾车拉到场里，再用一个石墩去碾压，把麦子压出来之后，到下午，再用木掀扬一下，这样会干净一点。

之后就是交公粮。

需要跑到镇上去交。

姥姥家离镇有20里路，每次都是姥姥在前面拉，大姨在后面推，母亲就坐在驾车上。

有一年，大姥爷（母亲的大伯）买了三轮车，这下轻松多了，拉庄稼或是去送公粮，都很轻松。

大姥爷很照顾母亲一家，什么忙都帮，所以按照母亲说的，那个时候日子苦，但也算有盼头。

姥姥虽然没有读过书，但很理智，还让母亲读了书。

也就是读到初中的时候，认识了我的父亲，后来他们也就结婚。

听母亲说，当时父亲去提亲，所有人都同意，就堂舅不同意。

他说我们家里穷，不合适。

因为我们两家离得不远，爷爷当年走街串巷卖菜，所以谁家什么情况，随便一打听就知道。

堂舅打听到，我们家里穷，没房子，而且奶奶身体不好。

他的意思是说，以后结婚了，母亲要照顾姥姥，又要照顾奶奶，这不是从一个坑里，往一个大坑里跳吗？

堂舅说什么都不同意。

他甚至觉得，母亲读了书，认识字，在十里八村都能找到好婆家，干嘛要嫁这么一个不大行的家庭呢？

再者，也是堂舅最在乎的，也是姥姥在乎的，那就是，上门。

大姨嫁到了四川，好多年不回来一次，二姨嫁到了县城，婆家是做生意的，日子忙碌也幸福，想让她回来，那是不可能。

说到底，堂舅也想帮姥姥招个上门女婿。

但奶奶就这么一个儿子，肯定不会放手。

所以堂舅的反对意见，比姥姥的大很多。

可最后，姥姥拍了板，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了。

嫁。

据说，因为这件事，母亲的婚礼堂舅没参加，也因为这件事，在母亲刚结婚的头几年，过年时候父母去姥姥家，堂舅都不在家。

母亲说，这是躲着我们。

不过母亲也清楚，当年就算是说了过继的事情，现在姥爷早就不在了，堂舅不认，谁也拦不住。

姥姥却很看得开。

她说女婿就是儿，大不了，到时候，往敬老院送。

2.

因为离得近，母亲也方便去看望姥姥。

逢年过节，我们家一样不落，而且每次买礼都是买两份，给大姥爷送过去一份。

我母亲连续生了两个儿子，再加上奶奶身体不好，父母压力大，他们也是常年在外打工，我和弟弟留在家里跟奶奶生活。

有时候夏天，姥姥会来到我们家，给我们送点葡萄。

秋天的时候，会送过来柿子和石榴。

姥姥家院子大，种了柿子，石榴，还有葡萄树和无花果树。

小的时候，这些东西都是稀罕物，但我和弟弟从来不缺。

姥姥不会骑自行车，只会骑那种很笨重的脚蹬三轮车，每次来我家，都是从早上就出发。

这三轮车，还是我父亲给买的。

后来，我们家日子慢慢好了一点点。

父亲有一年直接给姥姥买了电动三轮车，不过在送到姥姥家之前，他给车子改装了一下，把快速档给取消掉，这样，也就安全一点。

隔一年，父亲又给姥姥买了冰箱和小型洗衣机，留给她放在了西屋，离主屋很近很近。

过年的时候，二姨和我们一起去姥姥家。大姨没来过，只在母亲和二姨的回忆里。

慢慢的，我到了结婚的年龄，父亲想要把老房子扒了，盖两层楼。

可是钱不够。

最后东拼西凑的，算是把房子给盖起来了，却没有钱装修房子。

一楼是装修的差不多，二楼是一点都没装修。

父亲犯了愁。

能借的都借了，就连我没有怎么见过面的大姨，也给拿了1万块钱。

父亲说，要不先这样，等以后有钱了再装修。

可母亲不同意，一来是我年龄大了，不等再拖，二来是，后面结婚，彩礼，酒席等等，全都是钱，以后没有尽头。

没有办法，母亲去了姥姥家。

等再回来的时候，带了3万块钱。

这钱，正是宝根舅借的。

宝根舅还是不怎么看得上我们家，但他又说这是我的大事，他不想让我母亲为难，毕竟他们是兄妹一场。

这钱，是我结婚后，陆陆续续给还上的。

现在的人，都在努力赚钱，老家也确实没啥人，不过母亲不怎么放心姥姥，所以就算出去打工，也只是去市区，她不敢走远，生怕走远了，如果真有一天姥姥有了意外，她回不来。

堂舅有3个儿子，他压力大，一直常年在外打工，就连大姥爷也没有闲着。毕竟堂舅现在只有一个儿子结婚了，后面还有两个等着呢。

二姨跟着她儿子去了福建，在那里安家落户了。

我们家，还是普通的打工人，尤其是母亲，打的零工，干三个月回家一次。

直到这一年，奶奶病重，她只好回来照顾奶奶，没有再出去。

不过也有好处，就是可以方便看望姥姥。

万幸的是，也幸亏母亲在家，不然那一次，可能真的成了遗憾。

3.

那几天母亲常去姥姥家，不过奶奶身体不舒服，母亲就跟姥姥说，未来的几天，可能不来了。

也就是那几天没去，姥姥发生了意外。

早上六点多，母亲就接待了姥姥邻居的电话，吓得母亲赶紧跑过去。

原来，姥姥突发脑梗。

邻居说每天早上六点多，都会看到姥姥坐在家门口，可那一次，始终不见人。

邻居害怕了，赶紧找个年轻一点的人翻墙进去看看。

结果就看到姥姥坐在家门口，一动不动。

那人吓坏了，但又不敢碰。

因为这种事情，一来是担心被讹，二来是担心晦气。

没人敢碰，就那么晾着。

后来，邻居给打了电话，母亲才赶过去，到了十一点多，才送到医院。

毕竟我们离县城也是很远很远，救护车一来一回，就需要两三个小时。

万幸，万幸，姥姥求生欲很强，也保住了命。

可是，出院后，也就发现，姥姥状态急速下降，身体大不如前，说话说不清，吃饭吃不下，人也糊涂，也老了很多很多。

母亲知道了，就算姥姥求生欲再强，也扛不住了。

毕竟年龄在这放着。

从那以后，母亲两头跑。

去姥姥家，再回来照顾奶奶。

有时候母亲也崩溃，给二姨大姨打电话。大姨是没有回来过，只是转了钱“咱就这一个娘，咱得好好照顾，我离得远，你们俩辛苦一点。”

二姨气不过，骂了一顿大姨就从外地回来了。

奶奶也知道姥姥的事情，就劝母亲多去姥姥家，她给我小姑打电话，让小姑回来照顾自己。

只是，这样的日子，也只是持续了13个月。

姥姥，走了。

4.

这一次，大姨也回来了，堂舅也回来了。

母亲和父亲，一直在忙忙碌碌，堂舅也在招待亲戚，安排事情。

那三天，姥姥家来了很多人，那三天，也是我有记忆以来，姥姥家人最多的一次。

下葬前的那个晚上，大姨二姨跪在棺材旁边，两个人这几天一直相互埋怨，一直说彼此不孝顺，现在，两个人都不说话。

母亲和堂舅他们，一直在忙葬礼的事情。

第二天，葬礼如期举行。

下午四点多，宴席也结束了。

刚刚还乌泱泱的全是人，现在就剩下我们几个人了。

因为宴席是在院子里办的，现在院子里一片狼藉，杯子，筷子，剩饭残羹，到处都是。

父亲拿着扫帚，和堂舅在清理。

二姨夫和大姨夫，两个人坐在屋里抽烟。

大姨怀里抱着孙子，一句不说。

晚上吃过饭，大姨说她可能等不到姥姥的头七，她要回去了。

也可能是大姨心里愧疚吧，她自己承担了葬礼上的一大半费用（宴席钱，酒水钱，棺材和其他葬礼用品钱。）还表示说收上来的礼金，她的那一份给到我们家。

“咱小妹家里困难，这些年没有出去打工，又是照顾婆婆又是照顾咱娘的，礼金钱我不要了，都给小妹。”

二姨听出来这话是给她说的，本来二姨就对大姨有意见，这个时候二姨也没说啥，只是说到头七的时候，她会过来。

头七是一个很简单的过程，一大早，堂舅就在姥姥院子里弄上坟需要的东西。

就我们三家，再加上过程很简单，十一点多就结束了。

结束的时候，二姨哭的不像话。

也可能这几天没休息好，二姨状态很差，于是就早早的走了。

锁了门，姥姥这个院子，彻底没人了。

母亲把钥匙给了堂舅，还告诉他，院子挺大的，可以种点菜，只要不空着，院子就有烟火气。

然而，一直到秋天的时候，母亲想过来摘石榴，打开门的一瞬间，她就哭了。

而这个时候，堂舅，来找母亲了。

5.

母亲说，当时打开门的时候，发现院子里杂草丛生，草多的下不去脚。

而那石榴，那柿子，都被虫吃了，根本没有好的。

再去堂屋看，只见姥姥姥爷遗像被布包着。

物是人非，满目疮痍。

母亲不理解，姥姥只是走了几个月，以前那么漂亮的一个房子，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以前院子里除了蔬菜，绝对不会有杂草，可现在，竟然随处都是。

从大门口到堂屋门口，到西边门口，砖缝里，瓦片里，都是杂草。

母亲就坐在门口哭。

她想姥姥了。

而这个时候，堂舅来了。

两个人简单说说话，堂舅还要拉母亲去家里吃饭，到被拒绝了。

这个时候，堂舅酝酿了好久，还是说了自己的想法。

他想买下姥姥的宅子，给8万。

他看母亲有点愣住了，连忙补充说“可以商量，可以商量。”

其实母亲知道，这些年村里买宅子的很多，毕竟一旦家里有两个儿子或者三个，就得买宅子，不然的话，没地方住。

别看村里没人，但大家都在盖房子。

母亲听到这话，沉默了。

她也知道，堂舅有3个儿子，这几年他一直在打听谁家有宅子卖，但一直没结果。

只是母亲没想到，有一天轮到自己头上了。

母亲就说这房子不是她自己的，是他们三姐妹的，已经做不了主。

可谁都知道，姥姥不止一次，不止一年的说，这个房子，以及庄稼地，都是我母亲的。

这话，我母亲，我二姨，都知道，以前只是当做玩笑话，没成想堂舅当真了。

说实话，8万块钱，已经比别人出的价高了，而且堂舅确实找房子找了好几年，再说，我弟弟，也该结婚了，母亲好几年没出去打工，我们家，确实需要钱。

可母亲，却拒绝了堂舅。

8万块钱，不卖。

但，可以白送。

6.

白送？

堂舅不敢相信。

堂舅连忙问是不是钱给少了，他还说可以加，他可以出去借。

但被母亲拦住了。

她说送，就是送“钥匙我不是给你了吗，你直接住进来就行了。”

“妹妹，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我想买下来，我要盖房子。”

“你盖吧，但是我不要钱，你只要答应我个事就行。”

“啥事，你说。”

“盖好房子了，以后我回娘家，你得管我吃饭，不能赶我走。”

堂舅一听这话，直接拍大腿“妹妹，不管我在不在家，这个村是你娘家，你想啥时候回来啥时候回来，有人管饭。”

就这样，母亲拒绝了那8万块钱。

姥姥三周年的时候，大姨没来，我们家和二姨家来了。

堂舅请了班响，在家门口吹着唢呐。

请人，办事，买需要用的用品。

都是堂舅跑来跑去，事无巨细，堂舅办的很漂亮。

到后来，宴席的钱，是堂舅争着付钱的，他说这是他应该做的，怎么能让嫁出去的女儿做这件事呢？这不是说娘家没人了吗？

堂舅这句话，正中母亲的心。

一天都好好的，这个时候母亲却哭了。

而三周年过后，堂舅就开始动工了。

两层楼，两个院子，靠近主路的那个院子，是堂舅和舅妈住的。

慢慢的，人年纪大了。

二姨跟着家里人去了外地，母亲一个人在老家生活。

逢年过节，尤其是清明节，母亲照常去姥姥家，去给姥姥上坟。

而每次，堂舅都给母亲准备好火纸，舅妈也做好了饭。

上坟用的火纸

每次去，不管是堂舅，还是堂舅的儿子，对我母亲都很热情，就像是见到自己亲人一样。

母亲也说，她回娘家，有人管饭，这娘家，就一直在。

这，也是母亲最在乎的。

现在，母亲年纪大了，清明节也会回去，每次堂舅也是做好饭款待母亲。

母亲说，当初要是要了那8万，那不是卖宅子，那是在卖自己的根，一旦卖了，以后就真的没娘家了，回去上坟烧纸，都没有地方吃饭。

她在乎的，是亲情，是老家，是娘家的根。

如今，我们和堂舅关系很好，母亲也能够偶尔回去一趟，每次舅妈都给母亲拿很多蔬菜。

母亲说，这样做，比那8万块钱，值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