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的少年在果园里忙进忙出，麦色的脸上泛出淡淡的汗珠，我递给他一瓶橘子味的汽水。他腼腆的摆摆手，指了指果园里金色的挂满枝头的橘子 。
他叫刘海，是我年少时的邻家小弟，是邻居家王叔的继子，7岁那年跟着她妈妈嫁到了我们村。
王叔有先天的残疾，不严重，有点儿驼背，所以一直没娶上妻子。我们两家很近，中间就隔着一个小小的果园，那是王叔的，也是他的收入来源之一。
刚来时，刘海很沉默，眼神很躲闪，除了和她妈，很少跟人说话。她妈妈跟他说：“这是王叔叔，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
他闭着嘴，低着头，也不说话。
王叔是村里出了名的善良，自从他们娘俩来了，真的对他们非常好。对刘海也像亲生的一般，尽自己所能给他好吃好穿的，也不骂他打他，总是好声好气跟他说话。
第二年的开学季，王叔给他报了名，入了学，他就成了我们村小学的一员，成了我的学弟。因为是邻居，王叔跟我说过好几次，让我多关照着他些。
于是，我们俩还有我的几个小伙伴就经常一起上学。他还是不怎么说话，但明显开朗多了，有时也会搭几句话。
日子渐渐过去，我们慢慢长大。
王叔的背似乎更驼了些，但小海和王叔的关系在变亲近。果子成熟的季节，他会帮王叔一起采摘橘子、苹果，晚上也会和王叔一起说些学校里的事，王叔一脸疼爱的看他，脸上挂满温暖的笑。
初二的那年秋天，果园挂满了金灿灿的橘子，王叔去市场卖水果了，刘海和他妈正一起帮着王叔摘橘子，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了他们家门前。
那个年代，在农村，这种轿车还是很少见的。邻居们都出门来看热闹。
车子的主人是个微胖的中年男子，他走进了王叔家里，身边还跟着一个年纪较轻的男人。
正在村民们好奇时，王叔家传出了争吵声，过了好一会儿，那个中年男人拉扯着小海走出了王叔家，后面跟着哭闹着的婶子。
被拉着的小海是一脸的不情愿，嘴里还叫着：“你放开我，我不跟你走。”
中年男人气势汹汹：“你个小兔崽子，你可是我老刘家的种，你不跟我走难道还跟野男人在一起不成。”
她妈妈哭着，拉着他的手不放，“以前你不管，现在小海长大了，你又来抢。他可是我的命根子啊。”
“你走开，小海是我儿子，当初也是判给我的。我把他带走，也是为他好。”
他转而对刘海说：“跟爸爸走，爸爸给你住大房子，给你上更好的学校。以后就在城里，比这农村强多了。”
说着，他失示意旁边那个年轻些的男子一起拉着小海往车前走。小海一边挣扎着，一边说着“我才不稀罕，我要和我妈在一起。”
可他一个单薄的少年又哪里挣得过他们，刘海还是被他们半拉半拖地塞进车子，带走了。
几个要好的婶子们劝着王婶子，在她的的哭哭啼啼中，我们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那个中年男人是王婶子的前夫，做点服装生意，后来跟手下的女职员好上了，那女的怀了孕，还生下了一个男孩。
事情闹开后，那人就和王婶子提出了离婚，但把小海的抚养权要了过去，很快就迎取了那个女职员。
“那小海怎么又跟了你？”有人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他哪里是会照顾孩子的啊，小海自从跟了他们，有一顿没一顿的，那女人也不是好相于的。何况还有个小的。”
王婶子抹了把眼泪继续说道：
“有一次，小海因为一块糖惹那小的哭，被那女人一顿揍。晚饭也没吃，就跑出来了，走了很长的路才找到的我。
我心疼孩子，就把孩子留下了。后来就带着他到外地打工，日子虽然苦点，但母子俩在一起还是开心的。
再后来，通过老王的亲戚，认识了老王。我想着，只要人老实、待我娘俩好，年纪大些，有个安身之处，也满足了。可谁知，没过几年好日子，这天杀的竟然找到了这里。”
王婶子说完，又哭开了。大家只好又劝。等王叔回来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第二天，王叔和婶子一起去了婶子原来的家乡，说是去找小海。可是，等他们回来时，没带回小海，倒是王叔还被对方的人打得鼻青脸肿的。
没办法，法律上讲，小海确实是人家的儿子，而且对方又有钱又有人。
不过，这次去，婶子倒是知道了为什么她前夫多年不管小孩、忽然又把他带去了。
也是自作孽不可活。他和那女人生的孩子，慢慢长大后，大家都说不像他，开始没在心，说多了就上心了。而引发他去做亲子签定的是一次，他忘了带钥匙，他儿子说了句“叔叔有钥匙”，于是那女人的婚外情也爆了出来。整个夫妻关系存续期间，那女人和她的情人根本就没断过关系，而通过亲子签定，他养了七八年的孩子竟然不是他的孩子，一怒之下，又和那女人离婚了。所以，就又想起了和前妻生的小海。
“真是报应啊。当初不顾夫妻情分要和我离婚，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傻。只是，可怜我的小海啊…”
王婶子说着又抹起了眼泪。于是大家又劝。
至此，我就再也没见过小海，我年少的时光里，只有一个少年模糊的印象，他站在金色的橘园里，唯一浓烈的记忆，就是他脸上腼腆的笑。
后来，王婶子会不定时地收到小海的信，再后来，信也少了，而我也离开了家乡。
工作后，一次回老家时，却听家里人说，小海开着车子回来过，想接王叔和婶子去城里。但是王叔不愿意去，婶子也表示要留下来。小海无奈，留下了一笔钱，回去了。
听说，小海大学毕业后，也做生意，如今赚了不少钱。王婶子说起小海时满脸的幸福，脸上的褶子里也溢满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