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干嘛？提干没成，还敢回来见人？”她站在我家院子门口，冷冷地甩下一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我的心里。
那天是1977年冬天，我从部队回来，风尘仆仆，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背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村头的土路上全是冻得硬邦邦的泥巴，踩上去一阵咯吱响，我的鞋底都沾满了泥。
一路上，村里的老少爷们儿见着我，神色复杂，有人点头，有人窃窃私语：“李志凡回来了？听说没提干成，这下让赵玉莲等了个空。”
我装作没听见，低着头往家赶，可心里却早就凉了半截。
我叫李志凡，家里穷得叮当响，从小就知道什么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上面有个姐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爸妈全靠种地养活我们几个，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小时候，我妈常说：“志凡啊，咱家穷，可你得争气，争口气给咱家翻身。”
我一直记着这话。
1973年，高中还没念完，我就报名参了军。那时候，别说考大学了，村里能走出个军人，已经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儿。
我妈托人借了辆牛车，送我到镇上报名的地方，临走时塞给我一个布口袋：“志凡啊，家里实在没啥拿得出手的，这里有点干粮，你带着。”
我知道，那是妈省下来的口粮，心里一阵发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那年，我才19岁，带着全家人的期望去了部队，心里想着，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让爸妈和村里人都刮目相看。
我对象赵玉莲，是我参军前订下的。
她是村里出了名的俊姑娘，性格活泼泼辣，能说会道。那时候我们家穷，按理说根本配不上她，可她偏偏看上了我，说我老实，还有出息。
“志凡，你在部队好好干，等你提干了，领我去城里过好日子。”她笑得一脸憧憬。
我点点头，发誓一定不辜负她。
四年过去了，我在部队里吃了不少苦，训练、站岗、执勤，样样都不敢落下。为了提干，我拼尽了全力，甚至带伤参加考核。
可结果，却不尽人意。
那年，部队提干名额有限，我的成绩虽然不错，可还是被刷了下来。连长拍着我的肩膀，叹了口气：“志凡啊，别灰心，部队的路不止一条。要不你转志愿兵，继续干下去，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
我嘴上答应着，可心里却像被掏空了一样，满是失落和不甘。
探亲假批下来后，我背着行李回了家，准备散散心再做打算。
谁知道，一回家就撞上了赵玉莲带着她爸妈上门退婚。
“玉莲，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行的！”我急得嗓子都哑了，眼睛死死盯着她。
可她却冷笑一声：“志凡，我等你四年，等来的就是这个结果？你没提干成，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出头，我不能跟你耗下去了！”
她爸也在旁边帮腔：“小李啊，咱们两家这亲事就算了吧，彩礼我们退一半，也算是个交代。”
我妈气得脸都红了，指着赵玉莲的鼻子骂：“玉莲，你还是个人不？当初是你哭着喊着要跟志凡订婚的，现在说退就退，真是没良心！”
我拦住了我妈，苦笑着摇摇头：“妈，随她去吧，强扭的瓜不甜。”
赵玉莲撇撇嘴，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天晚上，我坐在院子里抽了一夜的旱烟，脑子里全是她的身影。
可我知道，这段感情算是彻底结束了。
接下来的几天，村里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议论声就像冬天的风一样刺骨：“李志凡没出息，连对象都跑了。”
我咬着牙，不让自己表露出一丝情绪，可心里却像压着一块石头，喘不过气来。
没过多久，我决定重新回部队，接受连长的建议，转为志愿兵。
1978年，我回到部队后，开始学习一门技术——机械维修。那时候，我白天修机器，晚上啃书本，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老茧，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只要我肯努力，总会有出头之日。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技术越来越熟练，还拿了几次技术比赛的第一名。连长看着我，笑着说：“志凡，你这股劲儿，早晚能熬出头！”
1980年，部队里有个军工厂需要技术员，连长推荐了我。我带着满腔热血，赶到市里报到，成了一名真正的技术员。
那时候，我的生活开始有了起色，可心里却常常想起赵玉莲。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如果当初我提干成功，她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了？
可每次想到这，我又狠狠甩甩头，把那段回忆压在心底。
一天傍晚，我正在工厂里忙活，忽然听到门口有人喊：“志凡，有人找你。”
我抬头一看，竟然是赵玉莲。
她抱着一个孩子，站在工厂门口，眼圈红红的，看到我就哭了：“志凡，我错了，求你原谅我吧！”
我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告诉我，她嫁给了村里的一个泥瓦匠，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她说，她听说我在城里有了工作，就带着孩子来找我，希望我能接纳她。
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心里五味杂陈。
她还是那个漂亮的赵玉莲，可是眼角多了皱纹，手上也粗糙了许多。
“玉莲，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日子，咱俩已经不是一路人了。”
她听完，哭得更厉害了，拉着我的袖子不肯松手：“志凡，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我是真心想跟你过日子！”
我轻轻掰开她的手，转身离开了工厂。
后来，我认识了林秀兰，一个善良温柔的姑娘。
她是厂里的护士，总是笑盈盈的，像春天的暖风一样抚慰着我的心。我们相处了一年多，终于结了婚。
婚后，她对我特别好，还常常带着孩子回老家看望我爸妈。每次村里人看到我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都忍不住夸：“志凡这小子，真是熬出头了！”
这些年，我也渐渐放下了那些过往。
人生，总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吗？
“你回来干嘛？”我时常想起当初那句话，而如今，我终于可以坦然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