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满月酒那天，死去二十年的丈夫突然出现。

身边站着的，还有他那年少时念念不忘的白月光，两人亲昵的站在一起，像一对相濡以沫的老夫妻。

我想上前问清楚。

可儿子却死死拽住我的胳膊，不耐烦的说道：「妈，今天是你孙子满月的日子，你就别闹了。」

直到儿子亲昵的把孙子抱到丈夫面前，语气熟稔，

我才知道，只有我被蒙在鼓里二十年。

1

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我可爱的孙子满月了。

我丈夫早死，儿子才刚满五岁，他就在一次飞机失事中死去了，甚至骨灰也没留下。

我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把儿子带大，守着这个家，看着儿子结婚生子，心里感慨万千。

还记得儿子结婚的时候，他二拜高堂之时，看着我身侧空空如也的座位，哽咽着说道：「妈，这些年来您一个人把我养大辛苦了！无论如何，您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微笑着，默默拭去了眼角的泪。

手早已布满老茧，划到我皱皱巴巴的脸上，有些生疼。

恍然间，我才发觉我已经六十岁了。

看着台上儿子儿媳还有小孙子其乐融融的画面，我也忍不住笑了。

记得当时生下儿子的时候，我与丈夫也是这般模样。

成华，虽然你走得早，但是我把儿子养的很好，我无愧于你。

看着看着，我却发现角落有一桌上坐的那个人无比的眼熟。

是我老花眼了吗？

我忍不住仔细看了看，颤抖着从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丈夫遗像，对比着。

这个人怎么长的和我早死的丈夫一模一样？

我认识他二十多年，结婚七年，那个身影我再熟悉不过。

万一只是一个长得像他的人呢？

我突然站起身，就往后走去。

无论怎样，我都要去看看。

就当我距离越来越近的时候，在台上的儿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冲了出来将我拽住。

「妈，你要去哪？今天是你孙子满月的日子，别乱走。」

儿子死死的拉着我，让我有些生疼。

我看了看前方近在咫尺的人，叹了口气，还是乖乖和儿子回了座位。

可能就是我看错了吧，他们只是长得像罢了。

林成华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

死而复生这种戏码，我早已不相信了。

心烦意乱等到宴席结束，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再去看看我可爱的小孙子。

走到拐角，却看见儿子把孙子抱在怀中，正在向对面说着什么。

「爸！你和丽姨也太不小心了，我妈差点就发现了你知道吗！还好我及时拦了下来。」

「我都说了我到时候把小宝带着去看你们，你偏要自己来看！」

儿子虽然说着责怪的话，但是语气是藏不住的亲昵。

爸？林成华他，果然没死吗？

听清儿子在说什么的那一刻，我的大脑像宕机了一般，只觉得周围天旋地转。

我只能靠着墙，才能堪堪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咬着牙，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对面的人终于在我的视角里露出了全貌。

那个我在角落里看见的男人，那个现在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的男人，正是我那已经死了二十年的丈夫林成华。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他年少时的白月光董丽。

董丽挽着林成华的手站在一起，还真像一对相濡以沫的老夫妻。

时光好像也偏爱他们，岁月在他们脸上留下的印记并不深重，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反观我，头发已花白了大半，饱经沧桑的身体也被岁月压弯了腰，显得苍老不堪。

「妈？！」儿子率先发现我，一声喊叫把我从恍惚中拉出来。

林成华也看见了我，知道瞒不住了，眼神带有愧疚的看着我。

「你没死？」

这三个字问出来我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眼眶也渐渐变红。

林成华沉默着，但是我知道，一切都已昭然若揭。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我多想暴跳如雷，力竭声嘶地问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但是我不行。

我已经老了，闹不动了。

我的眼泪唰一下就流了下来。

没死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要和儿子一起骗我？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

我付出了大半辈子，在他们眼里究竟是什么？

2

「对不起。」林成华张了张嘴，说道。

我只是盯着他们，一言不发。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儿子像是怕别人发现我们家这桩丑事，拉了拉我的手：「妈，咱们换个地方说吧，你看孙子，多可爱啊。」

说完，儿子把孙子抱到我面前，想让我冷静下来。

可我脑子乱糟糟的，什么都不想管。

闭上眼，全是这些年我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儿子养大，孤儿寡母被欺负的画面。

我还记得小小的儿子哭着回家，说同学骂他是没爹的孩子的模样。

而林成华呢？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我把儿子养大的成果，心安理得的假死抛下我和儿子，与白月光私奔。

被儿子带上回家的车的时候，我浑身仍然冰凉。

巨大的恨意快要把我吞没，而林成华却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回到家巡视一番后一脸怀念的说道：

「不错，还是以前的老样子，这些年你把家里打扫的井井有条，辛苦你了。」

我握紧拳头，一言不发。

看我不说话，林成华继续说道：

「这么久没见了，我也想你包的猪肉白菜饺子了，给我和丽丽都煮一碗吧，对了，她不吃葱，不喜欢太咸。」

我笑了，是被气笑的。

「林成华，我多希望你已经死在外面了。」

和林成华结婚后生活了十年，他从来记不得我喜欢什么，我不喜欢什么。

我明明对芒果过敏，他却一次又一次买芒果回来。

我闹脾气，问他为什么。

他只是一脸不赞同，然后指责道：「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记得到这么多东西？你不吃什么扔了就是了，我记不得这些。」

结婚这么久，他一直对我很冷淡，我想好好维持这个家，只能依着他，听他这样说，我居然真的相信了他只是不爱记这些东西。

此后林成华还是经常买我不喜欢吃的东西，但我也不再说什么了。

后来我才知道，喜欢吃芒果的从来都是董丽，不是我。

他不是记不得他人喜好，只是记不得我的而已。

林成华涨红着脸，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

我只想想问明白，问清楚。

为什么瞒着我二十年，为什么当初明明不爱我还要和我结婚。

我张了张嘴，却被儿子打断。

「妈，爸回来是好事啊，你之前不是一直念叨着如果我爸还活着就好吗，现在我爸活生生站在这，你不应该高兴吗？」

儿子眼神责备的说道。

我的喉咙突然发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看着眼前我从小带大的儿子，我突然感觉自己根本不了解他。

我为了他不受区别对待，面对无数人说媒，坚持不改嫁。

为了让他受到好的教育，一个人打三份工。

而他呢？现在却向着他那连狗都不如的父亲！

丈夫的死而复生，丈夫白月光的登堂入室都没有让我失态，面对儿子这样的话，我忍不住爆发了。

「爸？这二十年来他养过你一次吗！为什么你向着他！」

儿子脸上的不耐更加明显：「妈，别这么泼妇，看看人家丽姨，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就不能和人家一样吗？」

呵。

我突然感觉一切都好没意思。

丽姨？喊的这么亲近。

「你早就知道了？」想起今天酒席上他们语气熟稔的程度，我声音忍不住发抖。

「是，我爸偷偷联系的我，结婚时他还包了一个大红包呢。他可是我血浓于水的亲爸，别那么较真，都过去了。」

林子烨默了默，回答道。

「再说了，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爸就是想弥补他年少的遗憾，丽姨确实比你强很多，消停点吧好不好？都六十岁的人了。」

「妈，听我的，这事就过去……」

3

我忍无可忍，不想听他再喋喋不休，拿起桌上的茶就往林子烨脸上泼去。

「妈？！你这是干什么！」

林子烨被我泼了一脸，有些不可置信。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他们三个推搡出门。

「滚！都给我滚！这是我家，我不想看到你们！」

林子烨被我推到门外后，怒气冲冲的说道：

「走就走！今天我儿子满月我还来管你们这些破事，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消停，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林子烨走后，林成华小心翼翼的护着董丽，目含歉意的看着我：

「不管怎么说，秀兰，是我对不住你，但这一切和丽丽没关系，下次不要这么粗鲁对待她了。」

说完，带着董丽渐渐离开了我的视线。

我把门关上，虽送走了他们，但我心里却并不轻松。

我靠着墙缓缓坐下，思绪回到了幼时和林成华在一起的画面。

我们家与林成华家在乡里是邻居，两家关系一直很好，家里人就给我俩定了娃娃亲。

从小爸妈就说林成华是我未来的丈夫，我不知道我究竟喜不喜欢他，但我知道我长大要嫁给他。

十八岁之前的林成华对我还算不错，毕竟一起长大，还是有一定感情的。

但他考上了大学之后就不一样了。

我没考上大学，去了厂里打工，一年后，上大学的林成华回来了，身边却还带着个女人。

那个女人就是董丽。

4

那时的董丽一副城里千金的模样，一头时髦的卷发，漂亮极了，和屋子格格不入。

那是我第一次直观感受到我和大学生的区别，我看着自己朴素的布衣和两只麻花辫，局促的站在那里。

林成华好像没看懂我的难为情一般，只上上下下对着董丽献殷勤。

他说董丽和他是一个大学的，交谈中发现他们是一个市的，林成华邀请董丽来家做客，董丽答应了，所以和他一起回来了。

我坐在他们旁边，却丝毫插不进话。

他们聊他们学术的知识，聊英语，聊大城市的趣事。

这些我都不懂。

我只能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当他们的陪衬。

董丽走后，我去问林成华，是不是喜欢上董丽了。

林成华只是淡淡的看着我，让我别乱想。

但自从他上大学后，对我就无比冷淡，今天却对董丽如此热情。

我不傻，我看的出来，他是不喜欢我的，他喜欢那个漂亮的和洋娃娃一样的董丽。

但是两家人早已拍板，林成华并没有说反对，我也没有对抗的勇气，在林成华读完大学工作稳定后，去到他工作的城市和他结了婚。

大家都觉得是我攀了高枝，父母也很高兴，但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

结婚后林成华和董丽还是经常有联系。

董丽每次出现都打扮的很漂亮，和林成华站在一起十分般配，让我自惭形秽。

我也曾买过化妆品，笨拙的在脸上化着。

当我满心欢喜的化好去找林成华时，他只是皱着眉毛，一副厌恶至极的模样：

「不会打扮就不要打扮，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是在干什么？」

我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我以为和董丽一样会打扮，林成华就会对我好一些。

但是我错了，我和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都人，我们没有共同话题，他又怎么会喜欢我呢？

我跟他说：「不然我们离婚吧，我们本就不相爱。」

可林成华什么都没说，而是在我生下孩子五年后，假死离开了。

还记得他飞机失事的前一晚，他对着儿子碎碎念道：

「你也快上小学了，我的任务完成了。」

现在我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他早就想离开这个家了。

他所说的任务是什么呢？和我结婚，为林家留后吗？

那我呢，他一走了之，而我被家庭、被儿子困住的二十年，究竟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