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梅雨时节，青石巷的苔藓绿得发亮。白家药铺的掌柜白景明握着妻子枯竹似的手，指尖沾着她咳出的血沫子，在账本上洇出一朵朵红梅。"阿蘅你看，像不像咱们成亲那日你簪的绢花？"他拿帕子细细擦净妻子指缝，药柜里二十九个青瓷药罐齐齐作响——全是治痨病的方子。
柳蘅望着丈夫后脑勺新生的一簇白发，忽然攥紧他袖口："景明，替我梳头罢。"铜镜里映着两根交缠的青丝，梳齿刮过她稀疏的发间，带起细雪般的落发。
三更梆子响时，柳蘅在丈夫怀里没了声息。白景明抱着渐渐冷透的身子，把药碾子砸向劝他入殓的伙计："阿蘅最怕黑，点上！把灯都点上！"烛泪淌到第七日，白景明恍惚见柳蘅坐在妆台前梳头。窗外飘来带着腥气的雾气，竟凝成个七窍流血的恶鬼！他眼睁睁看着鬼爪穿透妻子心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哐当！"
瓷枕碎裂声惊醒了白景明。他怔怔望着钉在床柱上的毒镖，镖尾系着的正是柳蘅临终前攥着的半截发带——此刻正缠着只血淋淋的断手。
捕快在梁上揪出个黑衣刺客，竟是隔壁药堂派来的。白景明跌坐在妆台前，忽然瞥见铜镜里闪过妻子梳头的残影，妆匣里的银簪爬满锈斑，像被什么东西腐蚀过。
更夫说那夜瞧见个白衣女子在屋顶追着黑影跑，月光照着她腰间二十九个叮当作响的青瓷瓶。白景明把脸埋进妻子没做完的夏衣里，衣襟上一朵红梅绣到半途，针脚还缠着未剪断的青丝。
如今白家药铺多了个古怪规矩：每月初一，掌柜总要对着空气梳头，嘴里念叨着"阿蘅莫急"。有学徒偷瞧见梳子上缠着两根头发，一根银白，一根乌黑，在晨光里绞成解不开的同心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