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文《西游记》:第四十六回-剖腹剜心,油锅洗澡

一森看文化 2024-03-26 01:09:44

国王见柜子里小道童竟变成小和尚,深感不可思议,自以为有鬼神暗中相助,便欲放唐僧师徒西去。

岂知虎力大仙高声道:“陛下,如此正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贫道幼时在钟南山也学得一些武艺,索性再赌一赌!”

“国师有何武艺?”

“我兄弟三人都有些神通,砍下头颅能再安上;剖腹剜心能再长全;滚油锅里自在洗澡。”

国王大惊:“这三样本领可都是寻死之路,有去无回呀!”

“我等有此本领才敢说出此言,今日定要与和尚赌个胜负才算了事!”

国王问唐僧师徒:“那东土和尚,我国师不肯放你走,还要与你赌斗砍头剖腹、油锅洗澡哩!你可敢应承?”

孙悟空变作蟭蟟虫正在殿中飞来飞去打探,听闻国王之言赶紧变回本相站那里哈哈大笑:“造化!造化!买卖上门儿了!”

猪八戒:“这三件都是赌性命的事,怎说买卖上门?”

“你还不知我的本事哩!——陛下!小和尚会砍头!”

国王:“哦?你会如何砍头?”

“我当年在寺里修行,曾遇着一个游方禅和子(和尚),教过我一个砍头术法。只是我也不知好用不好,如今正好试一试。”

国王笑道:“你这和尚年幼不知事,砍头怎有试试一说?头乃六阳之首(人体十二条主经脉,六阴六阳),砍下即死矣!”

虎力大仙:“陛下!正要如此我们才好出气!”

国王昏庸,当即传旨设立杀场。(......)

朝门之外,三千羽林军(御林军)列阵设场,国王下旨:“和尚先去砍头。”

孙悟空欣然答应:“我先砍!我先砍!”说罢又朝着国师连连拱手高呼:“国师!失礼!失礼!这回我占先啦!”

唐僧赶紧扯住孙悟空:“徒弟呀,砍头可不是闹着玩的!”

“怕他怎的?我去去便回。”

孙悟空径直来到杀场,刽子手把他捆作一团摁在土墩上,大喝一声“开刀”!便真的把孙悟空头砍了下来,又一脚踢开,那头颅如西瓜般滚了三四十步远。

孙悟空没了头颅,颈项上却也不流血,有声音从肚子里传出来:“头来!头来!”

虎力大仙见孙悟空竟有如此本领,赶紧偷念咒语传话此处土地:“把头颅扯住了!待我赢下和尚,奏报国王把你那小祠堂盖成大庙宇,泥像修作金身!”

土地惧怕国师的五雷法,便把孙悟空的头死死按在原地,任孙悟空再叫“头来!头来!”那头颅便如入地生根,纹丝不动。

孙悟空有些焦急,挣断绑缚身上的麻绳,大喝一声:“长!” 即从颈腔里长出一颗新头,吓得刽子手心惊胆战,羽林军目瞪口呆。

监斩官慌忙进朝奏报:“陛下!那小和尚砍了头,又新长出来一颗!”

猪八戒冷笑:“沙僧,怎知哥哥还有这般手段哩!”

“大哥有七十二般变化,便有七十二颗头!”

兄弟俩正说着,孙悟空走上前来,叫一声“师父”,唐僧大喜:“徒弟,可还好?”

“好得很!好得很!着实好耍!”

猪八戒:“哥哥,可用些刀疮药?”

“要什么刀疮药?你摸摸看可有刀痕?”

猪八戒当真伸手摸看,笑道:“妙哉!妙哉!当真长得齐整,一点截疤儿也没有!”

正谈笑间,国王传下旨意:“那东土和尚,赦你等无罪!快走!快走!“

“陛下!和尚我虽没死,国师也得去砍头比试过才好判输赢!”

国王只得转头吩咐:“大国师,和尚不肯饶你,你也去砍头赌胜,切莫哄骗寡人。”

虎力大仙凛然走上刑场,几个刽子手照旧拿绳子绑了,一刀砍下国师头颅,照旧一脚踢出去三十余步远。那国师颈项也不见出血,肚子里叫出声音:“头来!头来!”

孙悟空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叫一声“变”,变出一条黄狗跑进刑场,叼起头颅丢进御水河里。

那道士连叫三声不见头颅回来,颈项里顿时血如泉涌往外冒不停,片刻后即倒地死去,尸身化作一只没头的黄毛虎。

监斩官又去禀奏:“陛下!国师砍下头颅不能长出,已死在当场,变成一只无头黄毛虎。”

国王大惊失色,望向两位国师。鹿力大仙起身道:“我师兄已命尽禄绝,又怎会是一只黄虎?都是这和尚惫懒,暗地里使术法把我师兄变作畜类!......今日不能饶他,我要与他赌斗剖腹剜心!”

国王回头再问孙悟空:“那和尚,二国师还要与你赌斗哩!”

“陛下,小和尚许久不吃烟火食,前日路上遇见斋公(寺里管香火的和尚)劝饭多吃了几个馍馍,这几日腹中一直作痛,想是生虫了,今日正好借陛下之刀剖开肚皮,洗洗脾胃脏腑!”

国王闻言即传令押赴刑场,一众吏官上前搀扶拉扯,孙悟空挥手赶走:“不用搀扶,我自己走着去!……也不能绑手,我好亲自洗刷!”

国王准允,孙悟空摇摇摆摆走上刑场,站木桩前解开衣衫,露出肚腹。刽子手拿麻绳绑住孙悟空臂膀、腿足,执一把牛耳短刀照着肚子一划,割出一个大窟窿。

孙悟空伸手扒开肚皮,扯出肝肠内脏一件件整理一遍又放回肚里,捂着肚皮吹口仙气,叫一声“长”,那窟窿竟又真的长全。

国王大惊,亲手捧上关文叫道:“圣僧!莫耽误了西行,快快去吧!”

孙悟空笑道:“不急!不急!关文事小,先请二国师也去剖腹剜心如何?”

国王只得再问鹿力大仙:“是你要与圣僧赌斗,与寡人无关。请去!请去!”

“陛下宽心!我定不会输与他!”

鹿力大仙摇摇摆摆走上刑场,刽子手绑缚好拿短刀“呼喇”一划,鹿力大仙也学孙悟空拿出肝肠整理。孙悟空拔毫毛吹仙气叫声“变”,变出一只恶鹰飞过来抓走心肝五脏,展翅又往远处飞走。

鹿力大仙空腔破肚死于当场,监斩官再奏:“陛下!二国师晦气,刚剖开腹,肝肠脏腑被一只恶鹰抢去,死在当场,变成一只白毛角鹿。”

国王惊诧:“如何会是个角鹿?”

羊力大仙近前启奏:“陛下!都是这和尚故弄玄虚的障眼法儿!等我再与他赌斗,为师兄报仇!”

“你有什么法术赢他?”

“我与他赌斗下油锅洗澡!”

国王当即吩咐安置油锅、清油,有吏官把油锅烧滚,请孙悟空先下锅。

孙悟空笑道:“小和尚一向不曾洗澡,这几日皮肤燥痒,正好下锅里涤荡涤荡!......只是不知要文洗还是武洗?”

国王:“文洗如何?武洗又如何?”

“文洗不脱衣服,就这般跳下去打个滚儿便出来,若衣衫上沾有半点油腻便算输。武洗嘛,得脱去衣服,赤条条进去翻跟头、竖蜻蜓,一边耍一边洗。”

国王又问羊力大仙:“你要与他文洗还是武洗?”

“只怕他那衣服是炼过的,隔油隔热,还是武洗吧!”

“恕小和尚大胆,屡次占先!”孙悟空上前脱去直裰,褪了虎皮裙,纵身跳进油锅翻波戏浪,游水玩耍。

猪八戒咬着手指头对沙僧道:“我们小看这猴子啦!平日里劖言讪语(chán,嘲讽,玩笑)与他斗耍,不想他竟有如此真本事!”

两人低声唧唧歪歪夸赞不禁,孙悟空见了不由生疑:“那呆子笑话我哩!‘巧者多劳拙者闲’,老孙这般费力舞弄,他在一旁倒是悠闲自在,我且故作溺亡,看他可否担心。”于是孙悟空故意打个氼子(nì,同溺,溺水的姿态)沉入锅底,变成一个枣核钉儿贴在锅底不上来。

监斩官见了赶紧奏报:“陛下!小和尚被滚油烹死啦!”

国王闻言大喜,传令打捞。刽子手拿个铁笊篱在油锅里来回搜寻,只是笊篱眼儿稀,枣核钉太小,捞不上来,只能奏报:“陛下!小和尚身小骨嫩,炸没了!”

国王当即传令:“把三个和尚拿下了!”

两旁校尉看猪八戒面凶,上前先把他掀翻在地,拿绳索绑上。唐僧见势高声惊喊:“陛下且慢!我这徒弟历来有功,不想今日冲撞国师命丧油锅......奈何死者为大,望陛下宽恩,容贫僧念一段往生佛经,也不枉我师徒一场。到时贫僧自当领罪!”

“也罢!中华人士多有义气!”国王传旨取来黄纸、浆饭。

唐僧引着沙僧沿阶而下来到油锅前,猪八戒也被校尉揪着耳朵扯过来,唐僧烧纸祭饭:“徒弟孙悟空——你我师徒一场,恩爱情深,一路劳苦护送,本望同证大道,怎奈你今日归阴......”

猪八戒兀自躺在地上叫嚷:“师父,不是这般祝词——沙僧,你替我祭饭,我来祷告!”说话间猪八戒又换个姿势躺地上大声叫骂:“闯祸的猴子!无知的弼马温!该死的泼猴子!油烹的弼马温!......”

孙悟空在锅底听见猪八戒叫骂,忍不住现出本相起身喝问:“馕糠的夯货!你骂谁哩?”

唐僧悲喜交加:“徒弟,吓死我也!”

沙僧:“大哥惯会佯死。”

文武百官见了赶紧上奏:“陛下!那小和尚不曾死,又从锅里钻出来啦!”

监斩官怕惹上欺君之罪,也跟进奏报:“死是死了,只是日子犯凶,这会儿来显魂哩!”

孙悟空跳出来,抹去油腻穿上衣衫,一棒把监斩官打作肉泥:“老孙没死!显什么魂?”

一旁侍官赶紧给猪八戒解绑,跪地上不住求饶告罪,国王走下龙床要闪,孙悟空上殿扯住:“陛下休走!快叫你那三国师也下下油锅!”

国王战战兢兢传令:“三国师,你快下油锅去,莫叫小和尚打我。”

羊力大仙领命下殿,脱去衣衫跳进油锅。

孙悟空放开国王,近前吩咐侍官烧火添柴,又伸手探一下油温,却发现满锅滚油竟变得冰冷。

孙悟空不由生疑暗思:“方才我洗的时候还是滚烫,为何他洗就变得冰凉?莫不是哪个龙王在此护持?”当即纵上半空,念一声“唵”字咒语,把北海龙王唤至身前大骂:“你这带角的蚯蚓!长鳞的泥鳅!你为何拿冷龙护住锅底,助道士赢我?”

“大圣冤枉,敖顺不敢相助!这孽畜苦修一场,脱得本身化为人形,却只是五雷法真受,其他的多是些旁门左道,难归仙道。方才大圣打杀的两妖魔现出原型,这正是他们在小茅山学来的‘大开剥’(障眼法),而这冷龙也是他自己炼化出来的......小龙这便收了他的冷龙,叫他皮焦骨碎!”

“趁早快快收去!免打!”

敖顺化作一阵旋风飞到油锅前把冷龙捉走,羊力大仙瞬即在锅里打滚挣扎,转瞬间已是皮焦肉烂骨脱。

监斩官上殿奏报:“陛下!三国师在油锅里煠化(yè,烧)啦!”

国王闻言满眼垂泪,放生大哭。

*尝说棋以不着为高,兵以不站为胜,毕竟弈秋还是个第二手,孙武子还是个败军之将也。世亦有知此者乎?——李卓吾

*前面黑风洞、黄袍郎、青狮子、红孩儿等项,都是金木水火土的别号,作者以之为魔,欲学者跳出五行也。此处虎力、鹿力、羊力三道士,亦是虎车、鹿车、羊车的隐名,作者之意,意欲人不以三车为了义也。读《西游记》者,亦知之乎否也?——李卓吾

*佛家修为有虎车、鹿车、羊车之分。即大乘,普度众生;中乘,法力微薄;小乘,勉强自渡。

原著没有描述三位国师的具体样貌,长什么样全凭各自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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