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光芒总是喜欢聚焦在精英们身上,那些终日劳作、没有姓名的人被遗忘在历史舞台的角落,历史仿佛与他们无关,只有当其中一些人没了活路或不再沉默,他们才会以同一个名字出现在史书上:刁民!对于他们来说,道德太过浮夸,尊严太过奢侈,为了生存下去,他们可以扭曲如蛆虫,因为他们早已卑微如尘土。但是高高在上的权贵没有评判他们的资格,因为权贵本身也不过是社会的寄生虫罢了。
刁民虽然不需要赞捧,但历史却欠他们一个公道。八荒争凑,万国咸通。花光满路,萧鼓喧空。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一篇《东京梦华录》让大宋成为无数文人墨客神往的天国,但是他们或许不知道,这篇文章是孟元老在靖康之变之后,逃往南方的路上写成的。
繁华富裕的大宋,除了在经济上创造了王朝之最,还创造了两个王朝之最,内部农民起义次数最多,对外国家地位最低。两宋统治319年期间,发生大小农民起义434次,而且不像其他朝代,农民起义发生在王朝末期,宋朝的农民起义自宋太祖建立之后就绵延不绝。若魂穿大宋,你第一眼看到的很可能不是安居乐业的百姓,而是手持两把板斧的刁民。
在以农业为主的时代,宋朝是唯一一个不抑兼并、鼓励商业的朝代。官员、地方豪强、富商大贾纷纷利用手中的权力和资源,大量兼并田地。据《续资质通鉴长篇》所载,北宋宋仁宗年间,全国平均总户数为1051.5万户,占地以上的大户占比不到10%,占有的土地资源却超过了2/3。贫农和佃农加起来约占全宋人口的80%以上,其中大约一半是没有任何土地的佃农除了要将收入的5-7成交给地主,还要承担徭役和身盯税,大量农产品以租金的形式流入了大户手中,北宋的商业资本通过这种方式完成了原始积累,一座座茶房、酒肆、勾栏、瓦舍便这样建了起来。
可以说,宋朝城镇的繁华正是建立在对农村的剥削之上。沉重的负担也让宋朝成了刁民辈出的时代。四大名著之中,西游记讲满天神佛,三国演义谈国家大事,红楼梦叹家族兴衰,只有大宋贡献了一部刁民传。
宋徽宗宣和元年,宋廷强令将梁山坡收归公有,靠打渔、采藕为生的百姓必须按船纳税。11月, 宋江等人揭竿而起,渔民百姓纷纷被逼上梁山。与小说中不同的是,真实的宋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而是一名侠客好汉,他也从未想过归顺朝廷、为君效忠。诈降之后,宋江伺机二次反叛,最终死于西北豪强出身的大将折可存之手。
繁华和贫弱就像大宋王朝的一体两面,在不同人眼中看到的风景截然不同。南宋学者王明清极力推崇朝廷不抑兼并、自由买卖的政策。他说:富室田连阡陌,为国守财尔!缓急盗贼窃发,边境扰劫,兼并之财,乐于输纳,皆我之物。意思是富人是在为国家积攒财富,等社稷有难,他们就会慷慨解囊,为国解难。
但事实是,富户主动承担社会责任者少,偷税漏税者比比皆是。宋朝的大地主经常通过隐瞒田产、户籍造假等手段偷税逃税。宋代官修《会要》曾记载富民买田而不受税额,谓之有产无税。贫民卖田而不退税额,谓之产去税存。富人买了穷人的田产,结果税仍然由贫民承担,连正常的税都不愿意交,又如何指望他们在国家危难之际挺身而出呢?然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仁宗皇佑年间,进士吕陶曾经感慨天下自耕而食,为天子之逐者十无二三。60年后,金人铁蹄马踏中原,直捣汴京,开封城十室九空,化为一片焦土。金人掠徽钦二弟及宫女妃嫔3000余人,宗室4000余人,贵戚5000余人北上。
据《靖康稗史笺证》记载,他们被虏后,十人九娼,名节即丧,身命亦亡。徽钦二弟甘为人奴,任由妻女受禁折辱。而偌大的皇室,唯有朱皇后以死捍卫尊严。
1135年,岳飞尽收洞庭叛贼,合计六万人余众,锤练成了冻死不拆房,饿死不打虏的岳家军,欲引兵北上,一雪靖康之耻。真可谓豪门精英为自守财,贫贱刁民血溅沙场。历史的真相,正如岳飞留下的那8个绝笔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1811年的一个夜晚,英国诺丁汉郡,詹姆斯正在跟家人一起享受晚餐。他本是一名普通的纺织工人,靠着聪明才智发明了一台纺织机,过上了富裕的生活。突然,一群刁民冲了进来,砸毁了男主人辛辛苦苦发明出的纺织机,将他们粗暴地赶出了房子,然后点燃了房屋。
这是对发生在19世纪英国破坏机器运动的一段经典描述。历史对这场运动最常见的评价是一群愚昧无知、目光短浅的刁民为了短期的私利,砸毁了象征着进步的机器,阻碍了生产力提升,妨碍了工业革命的进程。
直到今天,这段历史还经常被精英们用来嘲讽民众的短视、落后和野蛮。但是,历史的真相总是被掩埋在精英们的私欲和傲慢之下,那些不识字的刁民从来没有辩解的机会。不过,被扭曲的历史往往透露着难以掩盖的诡异。
为什么大规模的破坏机器运动只发生在纺织业?第一次工业革命虽然首先在纺织业进行,其他行业难道没有发生技术进步吗?实际上在19世纪,随着火药的改进,爆破技术已经被广泛使用在煤矿生产,极大地提高了行业的生产力。
但是在矿工这样工作条件更恶劣、更容易暴动的群体中,却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抵制技术革新的运动。因为爆破技术的引入并没有动摇矿工的地位,甚至因为工资跟每日产煤量挂钩,矿工的整体收入还有了一定程度的提高。
在纺织业,情形却是截然不同的。在手工业时代,纺织工人的收入主要跟他们的经验和熟练度有关,但是机器的引入改变了这一格局。根据史料的记载,以起毛工序为例,一个成年工人和两个儿童操作机器,相当于8个熟练的手工业者。这意味着生产力的核心突然从熟练工人转移到了机器,而生产机器掌握在工厂主手里,工人因此丧失了关键的议价能力。
在短短的十余年的时间里,大多数纺织工人的工资水平下降了70%左右,一些操作难度较低的工种,工资甚至下降了90%。与其说纺织工人是在反对技术革新,反对生产力进步,不如说他们是在反对利益分配的不公。
街道上站满了失业的手工业者,庞大的劳动力后备军进一步压低了工厂工人的工资。然而工厂主还不满足,为了压低成本,他们还要选择雇佣工资更低的童工。“你不干,有的是人干”,成了工人摘不下的紧箍咒。
机器这个本来可以将人类从沉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的工具,当他们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的时候,却成了最残酷的剥削手段。1813年,英国颁布捣毁机器惩治法,用死刑惩罚破坏机器的工人。工人运动在大规模的逮捕、背叛与威胁中沉寂了,大多数领头者要么在武装斗争中战死,要么被英国政府逮捕甚至处决。
时至今日,由于大部分参与者不能写字,我们已经很难得知运动的全貌,只有少数幸存者的故事被收集起来,口口相传,流传至今。在民间故事中,镇压者被描述成吸血鬼,官方认定的刁民暴徒却成了英雄,他们英勇的与军队周旋,并在他们眼皮底下逃脱,医生与小商贩们则冒着危险将受伤的反抗者藏匿起来,对抗军队的搜捕。刁民或者英雄都不能反映他们真实的品格,因为故事总是摆脱不了讲述者的滤镜。
不过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刁民是创造历史不可或缺的力量。没有他们不懈的斗争,资本家绝对不会主动推行禁止雇佣童工、最低工资保障、失业补贴等各项制度。即使运动已经退场,他们依然冷笑着,从历史的无声之处盯着这个世界。
当资本家把商业说成是最大的公益,他们沉默不语。当精英们把社会进步的功劳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他们沉默不语。当史书把他们描述成粗鄙残忍的暴徒,他们依然沉默不语,甚至还会感谢这样的污名,因为如此以来,世界就不会真的忘记它,就会惧怕它们的再次到来。
自古以来,人类共同体的建构,既有上层精英的设计,又有民众自下而上的反应,两者的合力促成了社会的不断演进。但是在精英主义者眼中,那些叱咤风云的风流人物成了唯一值得铭记的历史。他们认为,社会中存在少数天生高贵或者天赋异禀的人,超群的品格、能力、智慧是他们尤其适合管理其余的人类民众。将自身命运交托给这些人,无论对自己还是对人类整体都是最好的选择。不过精英主义要想成立,还需要满足两个基本条件。
1效率原则:精英需要保证将权力交给在品格和能力上最合适的人,不能有私心,即任人为贤而不是任人唯亲。2公平原则:社会需要保障所有人的基础教育质量和基本的生活水平,否则每个人的能力高低反映的就更多是原生家庭的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即一个理想的精英集团应该是充满流动性的,通过公开的竞争性选拔过程,所有人都可以通过公平的法则进入精英集团,并根据其表现实现社会层级的上升或下降。
但问题是,历史上的精英们鲜少忧天下万民“负重前行”,而是垄断优质资源,并想方设法堵死寒门子弟的上升通道。他们得到了世界,给人民带来的却是锁链。不过,统治者的锁链并非如想象般强大,否则如今就应该是奴隶主的天下。
历史的不断进步表明,越尊重民众的社会制度,越能释放出更高的生产力。社会拥有更高的生产力水平,就能将更多的资源投入到促进社会公平的事业中来。
但是,历史经验同样表明,公平不能靠所谓精英的恩赐,而是人民在流血中赢得的。即使资本主义用复杂的规则取代了酷刑的折磨,用思想的锁链取代了肉体的锁链,即使他们鼓吹人类社会已经找到了最完美的形态,蛊惑人们在自由和民主的幻觉中完成自我驯化,但依然无法阻挡那个在欧洲乃至全世界徘徊的幽灵。
至今,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无产阶级的一声呐喊,人类社会开始朝着共产主义前进。在那个时代,我们会发现,平民的诉求和精英主义的理想并不冲突。更准确地说,那时已经没有精英和平民之分,因为所有人都有机会发展他最好的一面。
那些有潜质成为爱因斯坦、莫扎特的人,不会因为家庭困顿而蹉跎人生,不会因为得不到合适的教育而浪费才华!这将会是一个天才辈出、百花齐放的时代!是真正的精英主义者应该热烈追求的时代!
与之相比,现在那些所谓的精英主义者不过是庸俗的特权主义者罢了。共产主义是一个理想,更是一场从未有人做过的社会实验。在美国的威压之下,苏联的冷战之路失败,如今我们也要直面美国的霸权,但是共产主义事业可能会遭遇挫折。共产主义信仰永远不会消失,就像理想主义者可能会消沉,理想本身却不会消失。因为这不是一国一族、一世一代的信仰,而是千百年来,那些渴求着公平公正的人,那些心怀着真挚理想主义的人,那些对人类苦难抱有同情心的人,他们的声音将穿透历史的瓦砾和尘埃,汇聚在此时此刻以及将来的每时每刻!天日昭昭,天日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