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故事:他似山岳来(全文完)

德辉看小说 2024-06-16 20:56:49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雷暴,午后两点热辣的太阳逐渐退场,直至傍晚五六点,整个城市都被笼罩在灰濛濛的闷热中,让人提不起精神做任何事情。

终于,天黑前,酝酿了数小时的雨水,在一道闪电后,倾盆而下。

林浅倦怠地趴在办公桌上,暴雨被风刮到窗玻璃上,发出没有节奏的噼里啪啦声响,让林浅愈加烦躁。

桌上的项目计划书被她翻了一遍又一遍,都卷了边了,但项目进展还是拖拖拉拉裹足不前。

林浅只好沮丧地叹气一声,蓬松的卷发也随之耷拉下来,她第一万次恨自己怎么长了这么个空空如也的脑袋。

从母亲去世后,父亲再娶,她被送出国,这么多年来,不知是不是家里刻意,她再没有接触和学习过跟家里产业相关的任何讯息。

大学毕业几年后回来,父亲把她安排进公司,明面上给了她和那位私生子弟弟林默一样的项目,但林默早早被当成继承人培养,对这种工作手到擒来,在公司里俨然一副站稳脚跟的模样。

开会时,林默对着项目内容侃侃而谈,言语间隙间,又状似不经意地用挑衅的眼光看向林浅。

林浅当即涨红了脸,手里的纸页被攥得发皱,好不容易绞尽脑汁组织出来点发言内容,可刚开口又三番五次被林默打断。

她被气得够呛,原本就皮肤白,生气上头的时候就脸红的格外明显,她狠狠瞪了林默一眼以后就回自己办公室,发愤图强般地下定决心要在这次项目上超过那个讨人厌的家伙。

但……

她看着目前连投资都没有拉到的项目计划,沉默三秒,抱着椅子上的毛绒靠枕掉眼泪。

好难啊,这是人类能理解的东西吗?

不过就算工作进程再一筹莫展,该做的事也要去做。今晚有场很盛大的商业酒会,得知林默会去,林浅也立刻把自己收拾了一通准备出席。

但林浅踏进酒会没几分钟就后悔了,别人讨论生意场上的事情她又听不懂,说话也插不上话,只好端着杯酒到处乱晃,至少能混个脸熟。

但在她绕着甜品长桌走第三圈时,整个宴会厅忽然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明显或隐晦地朝门口投去。

林浅把手里的半个小蛋糕塞嘴里,也跟着去看,就见一个穿着浅色西装的年轻男人在众人注视下走进来,清俊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很快就被上前寒暄的人包围住。

林浅留神去听身边人的低语,才知道这位是近些年风头无两的年轻掌权者,眼光独到手段高超,没用几年就把商业版图一再扩大。

“好厉害。”

林浅小声感叹了句,她透过人潮朝那人的方向望去,却像是心有灵犀般,猝不及防和那人对视。

对方目光沉沉,林浅莫名心头一震,她攥紧了手里的酒杯,盯着那张脸,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近处几人的窃窃私语仍旧在继续,“陆丞最近好像又收购了一家……”

陆丞……陆丞。

林浅卷翘的睫毛一颤,心脏声加重,她怔愣几秒才小声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他啊。”

-

林浅那位去世的母亲曾和陆丞的父母是好友,自然而然地两家的小孩也会跟随大人偶尔来往。

陆丞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学什么会什么,林浅和他没共同话题,又怕被长辈们比来比去,就总躲着陆丞走。

她妈妈去陆家喝下午茶,她就蹲在花园池塘边掰碎干面包喂鱼,正小声和鱼说这次数学测验又考了二十分不知道怎么和她妈说,身后就有人忽然出现。

陆丞的影子整个把她笼罩住,林浅吓了一跳,差点没掉池塘里,还好被陆丞握住了手腕才站稳。

两人那时在一个学校念书,虽然不在一个年级也没怎么见过面,但就算林浅不留意也能知道这人每次都会在月考红榜第一名的位置出现。

她说不清自己是别扭还是嫉妒,不知道该怎么和陆丞打招呼,但这人却很自来熟地靠近她半步,垂眸看她,眉眼弯弯:

“林浅,你怎么总是躲着我?”

林浅稍稍睁大了眼,想往后退开一点,但身后是退无可退的池塘,她只好保持着这种紧贴的距离,微微偏过头去,不承认道:“什么啊,没有躲着。”

陆丞眯了眯眼,不置可否地轻笑一声,没再追问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数学题不会做,可以来找我。”

林浅的脸一瞬间涨红,支支吾吾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花园。

后来,也许她真的有过那么一瞬间考虑拿着自己丢人现眼的卷子去找陆丞探讨学习,但还没来得及,她妈妈就生病去世了。

后来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发生地很快,父亲再娶,跟着后妈一起进门的私生子弟弟只比她小一岁,后妈做主把她送到了国外……

她书页里还夹着那张二十分的数学测验卷,还没拿给妈妈看,也没拿给陆丞。

十年对一个人来说太漫长了,尤其是本来就不聪明的林浅,她几乎要忘记这里的一切,还有记忆里的陆丞。

直到今日重逢,过往的记忆才像海中的珍宝,在退潮时终于缓缓露出水面。

所有人都在说陆丞年轻有为很厉害,林浅慢吞吞啜一口杯子里的酒,想着,陆丞的确从小就很厉害。

那个时候,陆丞说有不会的题可以去找他,那现在遇到棘手的工作,也能去找陆丞帮忙吗?

林浅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点太过得寸进尺,但她目前的确没什么好办法,只好鼓起勇气想一会儿找个机会去和陆丞说上几句话。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露怯,她咕咚咕咚喝了几杯酒,脸被酒气熏得红通通,眼里也水光泛滥,坐在那里迟钝地眨眨眼,看起来又乖又可怜。

她没发现陆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身边,此时就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垂眸看她,嘴角弯弯:“林浅,回来了?”

林浅点点头,又听这人问,“还记得我吗?”

“陆丞嘛。”

她喝醉酒以后说话慢吞吞软绵绵,站起来时有点没稳住,被陆丞眼疾手快抱住。

两人在一瞬间靠的极近,陆丞屏住呼吸,闭了闭眼。

他在刚刚也喝了不少酒,原本还算清醒,但现在血液的急速流动似乎把酒精挥发到极致,整个人也陷入了某种不太清醒的醉意中。

“跟我走吗?”他问。

林浅点了点头。

-

再清醒过来已经是隔天早上八点多了,林浅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胸前是柔软的床单,背后紧贴着温热光滑的胸膛。

她困倦地皱了下眉,似是还想再睡一会儿,但很快意识到了不对,一下子睁大眼,盯着自己腰间的手看了两秒,又僵硬着身体转过去,看到了陆丞的脸。

怎么会这样?

林浅头脑一片空白,她足足消化了五六分钟才艰难地认清现在这是发生了什么。

完了,她把手埋在掌心里,早知道不该喝那么多酒的。

这下别说让陆丞帮忙了,小时候那点情分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

在林浅的记忆里,陆丞这人虽然表面上温和有礼,实际上却极其洁癖,连手都不太愿意和别人握。

现在他们俩直接发展到这种程度,她很难不怀疑等陆丞醒了以后会再也不想看见她,说不定还会打压她。

原本就寸步难行的林浅光是想想这种可能就觉得可怕。

但还没等她想出来什么解决之法,揽在她腰间的手就收紧了一下。

陆丞刚睡醒,在她颈窝处蹭了一下才睁开眼,声音带着微微的哑意:“林浅,你……”

林浅心里咯噔一声,立刻紧张起来,头脑飞速运转中灵光一闪,她盯着陆丞,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恶毒一点:

“你、你的把柄现在在我手里。”

她轻咳一声,故作严肃:“你也不希望我们昨晚的事被公之于众吧。”

陆丞皱眉:?

他半坐起来,认真注视了林浅片刻,沉沉目光像是在回忆昨晚,良久才轻笑一声,“哦?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林浅攥紧被子角,想了想,支支吾吾地试探开口:

“……我的项目需要投资。”

陆丞很爽快,“行啊。”

他的手顺着林浅的腰往上,捏了捏林浅的脸颊,又笑着问,“你证据呢?”

“啊?”

是啊,也没拍个照片什么的。

林浅思路被带跑,刚愣了一下,陆丞就把她手机递过来,又不由分说地亲了下她的唇角。

空气开始升温,陆丞的手在她腰身上滑动,声音低沉:“开录像,不然以后怎么威胁我。”

陆丞说话很算数,林浅的项目果然收到了陆氏产业的投资,而且还是很大一笔。

去陆丞公司签合同的林浅有点紧张,那天的种种情形就像刻在她脑海里一样,时不时就会跳出来,她总会想起陆丞亲她时垂下的睫毛,想起对方手心炙热的温度……只是想一想,从头到脚都会变得烫起来。

她咽了下口水,想赶紧签完赶紧走人,但走在人群最前面的陆丞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她身边,状似亲密地摩挲了一下她的耳尖。

“和小时候倒是一点没变,又躲着我。”

林浅一怔,刚想要辩解,唇边就落了个轻飘飘的吻,这人甚至还惩罚性地咬了她一口,咬完似乎是怕咬疼了她,又立刻安抚似的舔舔。

“你!”

林浅立刻慌张地往前看,确定刚刚没人回头后才松了一口气,气鼓鼓地瞪陆丞,压低了声音斥责道:

“这么多人,你干什么?”

陆丞笑眯眯地看她,也学着她用气声说话,“可是你手里有我的把柄啊,我不得好好伺候你吗?”

什么啊。

林浅皱眉,觉得不对劲,又说不出不对在哪里。

合同签完后刚好到了下班时间,陆丞说一起吃个饭,以为是大家一起的林浅很放心地点了点头,然后就稀里糊涂被陆丞带回了家。

这栋房子还是小时候的模样,就连池塘里养的鱼都和十年前的是同一品种。

林浅捧着陆丞刚给她倒的牛奶,熨帖的热意从手心传递到心脏。

她慢吞吞挪到厨房门口,看穿着围裙的陆丞认真做饭,心里忽然升起来点很奇异的温情感。

已经有太久,她的生活里没有来自其他人的陪伴。

最开始到国外时,因为语言和性格问题,林浅好几年没能交到什么朋友,安排的家政人员也就每天来送个饭就走,她甚至没有能说话的人。

就算简单到和朋友一起吃个晚饭,对林浅来说也是难求的享受。

饭菜的香气朦胧飘忽,暖黄的灯光里,林浅自认为存在感很低地跟在陆丞身边,洗菜跟着,切水果跟着,煲汤也跟着。

陆丞洗干净手,捏了块儿刚切好的草莓喂到她嘴里,“饿了?”

林浅摇摇头,犹豫了一下,很诚实地开口,“我就是想和你离得近一点。”

陆丞心一软,嘴角还没来得及弯起就又听林浅小声说,“这样很温馨,我喜欢,以前都没有人会和我一起吃饭。”

空气渐渐安静下来,两人都不曾开口谈及的那十年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入眼帘。陆丞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动作很温柔地把人抱进怀里,“我每天都可以和你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隔着薄薄布料的两处心脏在此刻不约而同地怦然作响,陆丞垂眸去看林浅耳根处泛起的薄红,他心底隐秘而雀跃的悸动,一如十年前。

-

十四五岁时,少年时期的陆丞曾暗恋过林浅,只是可惜后来林浅走的太快,他还什么也没来得及做,最后只遗憾难过了一段时间。

多年不见,忘记似乎是自然而然的事,那时悸动的心跳冷却下来后,陆丞再回想,只觉得林浅是他情窦初开时轻盈美好的一段捉不住的幻梦。

他以为自己早已忘了个干净,但重逢时的第一眼,心火就未点自燃,且愈演愈烈。

这些天来,陆丞总觉得他对林浅的感情是死灰复燃,可时值此刻,看着林浅被他抱在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脖颈,他忽然意识到,原来林浅从来都是悬在他心上不曾坠落的月亮。

他的喜欢也从未熄灭成死灰,而是一直悄然滋长。

想着林浅这些年孤身在外肯定受了不少委屈,陆丞心疼,自然而然对人更好。

工作上他会慢慢引导林浅自己成长,偶尔林浅遇到棘手的问题,鼓起勇气敲响他的门,问:“你会帮我吗?”

他就揽住林浅的腰,让人坐在自己腿上,温声道:“我会教你”。

在生活上陆丞更是送花约会样样不落。就连之前哄林浅时说的“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也被严格执行,每天睡前都会打电话给林浅,陪她聊一聊,或者像哄小孩一样讲个童话故事。

挂了电话,林浅躺在床上,她出神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陆丞”两个字好久,才慢悠悠摸了摸自己的心脏。明明听的是哄人入睡的童话,但心跳越愈发急促。

“陆丞他……真的很在意视频的事啊。”

林浅自言自语,眼里带上点失落。

如果她没有陆丞的把柄,陆丞也不会因为怕她泄露出去而对她这么好。

她做错了事,她不该那样用卑劣的手段威胁陆丞。其实就算陆丞不帮她,她也不会真的把他们俩的事情说出去的。

可事情发展到现在,林浅就算想和陆丞坦白也做不到了,不知何时,她开始希望能和陆丞靠的更近,在一起更久,即便只是因为这样不光彩的缘由。

浓雾一样的愧疚蔓延心房,林浅眨眨湿漉漉的睫毛,决定对陆丞更好一点,做为补偿。

隔天刚好又要去陆丞公司进行项目汇报,结束后两人一起吃饭。

林浅觉得自己补偿的机会到了,立刻黏在陆丞身边,陆丞洗菜她给人挽袖子,陆丞煮汤她给人擦汗。

到了吃饭时候,对方已经因为她那些零零碎碎的小动作心情很不错,笑眼弯弯地给她夹菜。

林浅一下子坐直,认真回敬给陆丞一筷子最嫩的鱼肉。

陆丞一愣,给林浅倒杯水,就见对方也小心翼翼端回来一杯。

怎么回事这是?开窍了?

陆丞注视着身边这人,弯着眼睛思索片刻,忽然凑过去捏着林浅的脸亲了一口。

林浅脸颊一下子烧起来,她手里的勺子慌乱碰到碗壁,发出清脆的声响,不知所措地看向陆丞,就见对方笑笑:

“嗯,等着你亲回来呢。”

因为陆丞的帮忙,林浅的工作越来越顺利,项目结束后居然比林默做的还要好很多。

父亲稍稍惊讶了一番,开始把更多的重要工作分给林浅。

这个举动让早就把宋家产业视为囊中之物的林默分外不满,在多次看见林浅和陆丞相处后更是恶从心起,开始用最恶意的目光揣测两人的关系。

两人在某场晚宴上遇到时,林默仗着身高凝视林浅,也没避着旁人,嘲弄道:

“林浅,你居然会为了站稳脚跟上陆丞的床,不择手段做陆丞见不得人的情人,倒是真豁得出去。”

周围人一片哗然,低声议论像涟漪一样荡开,各色目光涌来。

林浅攥紧拳头,胸口剧烈起伏,她想气愤反驳,但下一刻,身后熟悉的脚步声传来。陆丞将她揽在身后,冷冷注视着林默,半晌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见不得人的情人?”他握紧林浅的手,“这是我的爱人。”

扑通。

林浅怔怔抬头,心湖之中像是被投入一颗巨石,瞬间掀起了巨浪。

她在那一刻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但到最后,脑子里留下的居然是——

就这么公开了?那她的把柄没有用了,还有什么理由黏在陆丞身边呢?

林浅掩饰不住地失落,一直到两人走出晚宴厅也没把心情收拾好。

夜风吹来,陆丞攥紧林浅的手。

刚刚那勉强算是间接表白的话让他有点紧张,但看起来,林浅好像不太高兴?

“怎么了?”他耐下心来温声问。

林浅有点委屈地抬眼看他,眼眶湿润了一圈,“把柄没有了,还能一起吃饭吗?”

她声音很轻,几乎说完就消失在风里,但陆丞心里的巨石却因为这句话一下子落了地。

于是陆丞笑起来,弯腰吻了吻她的唇角,哄她:

“把柄不在你手里,但心在你手里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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