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我与娘子林婉成婚五周年纪念日，
她爱我如命，可不知为什么，这次她失约了。
细细思量，这也非第一次。
上次生辰，上上次中秋，再上上次成婚纪念，她皆有事。
如今已是和平年代，林婉作为当朝第一位女将军，平定多地，性子直爽，虽说是个女人，岳父依旧担心她功高盖主，被皇帝针对，便求皇上赐了个闲散职位。
朝堂近日也是动荡不安，爹娘给我书信中也提及一事情。
上一秒云淡风轻，下一秒人头落地，安全脱身名利场是很多人的愿望，更何况她在战场厮杀多年，身子大不如前还不如安安稳稳过好后半生。
起初是心疼她，不舍军队也能理解，可现在她宁可忤逆皇权，也要三天两头往军营跑，迟迟不回家。
压下心中不适赶至军营，正巧遇见副将。
「老爷，您怎来了？」副将见我，神色一瞬间竟显慌乱，急忙迎上前来，我淡淡道：「我来给夫人送饭，顺便一同回家。」
「都已经是闲职了，还在军营里呆这么久，传出去也不好。」
「那我先上去通禀！」副将欲走。
我拦住她：「不必，还是原来那个地方吗？」
副将神色慌张，点了点头。
刚至帐篷门口，便听得内中传来一道清爽男声。
「多谢将军愿意陪我过生辰。」
生辰？
我一愣，驻足帐前。
林婉清冷的声音传来，虽无波动，我却听出一丝宠溺：「许愿吧。」
「好……那我愿每年生辰，婉婉皆可相陪！」
林婉未答。
男子声音愈发熟悉，我忽然想到，这是顾沛林的声音。
我心脏却如被大手紧攥，几欲窒息，和小说剧情走向重叠了。
02
八岁那年的游园会，我和林婉一同落入水中。
被救上岸后，双双觉醒，我是小说中的男配，而她是小说的女主。
书中，我作为男配，与林婉青梅竹马，情深意重。自幼相识，林婉可以为了我，忍受家族长辈的责罚，只为替我争取一个心愿，干什么都带着我，出事儿第一个护着我。
我们一起念书，一起捣乱，日常吵吵闹闹，关键时刻，又一致对外。
直到男主顾沛林出现，二人日渐亲近，我难抑嫉妒，做出许多不妥之事，终致无法挽回。
我对林婉爱而不得。
最终，我被林婉厌弃，落得惨死之下场。
竹马敌不过天降，是这部小说的宗旨。
知晓结局后，我首要反应便是疏远林婉。
然两家世交，自幼相伴，纵疏远又能如何？
时光推移，我仍不可控地爱上林婉，且坚信林婉亦爱我。
正当我以为那只是梦境，第二天就得知顾沛林将会和我，林婉一同读书。
在书院的时候，他并越过我，直接与林婉成为好友。
那一刻，我意识到，那不是梦。
剧情之力无法改变，林婉终会爱上顾沛林，与我渐行渐远。
得知此答案，我压下心中情感，再次疏远了林婉。
林婉察觉我之抗拒，十分不解。
「你躲避我？」
「没有。」
「你还说没有，以前我们皆一同骑马打猎，如今我连你影子都见不到！」
「我忙于家中事务，无暇。」
林婉不接受此理由，开始跟随我，不论我走到哪里。
她说：「若我有错，你告知我，可好？莫要如此不理我，我好难受。」
一向开朗的林婉露出忧伤神色，我心脏怦怦直跳，思索良久，将结局告知她。
林婉目瞪口呆，「不是，萧啸，我看是那日游园会你落水了，把脑子给泡发了，你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我其实也梦到过这些，但为了证明这些不是真的，我几乎日日都在躲避顾沛林，你仔细想一想。」
我低头沉吟，剧情确实不一样了。
为不与顾沛林同席，她故意在宴席上失礼，成功避开他。
为不与顾沛林同值，她帮其他子弟完成任务，换得时间。
为远离顾沛林，她首次对人表现出浓重厌恶。
她一边做这些，一边红着眼问我。
「我不会与顾沛林在一起，你能否别不理我？」
我摇了摇头说：「我不信，你定会与顾沛林走到一起。」
林婉知道这些话，气极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纠缠我。
后来，林婉身上出现了一块又一块的伤痕。
我知道，她在反抗。
可惜，剧情的力量是强大的。
她可失礼，长辈找好几个由头，将他们重新分到一起。
她可换任务，剧情亦能让顾沛林因其他缘由，重返其身边。
她可厌恶疏远顾沛林，却会因意外，两人困于一处。
然此非林婉之错。
我终究心软。
少女的爱赤诚热烈，十八岁的林婉满心满眼皆是我，我无法不动容。
成婚那年，在她的坚持下剧情彻底改变。
我如愿活了下来，并与林婉双双成婚，而顾沛林被安排远方跟随父亲从军。
成婚之日，林婉对我许诺。
我同意了。
那时我们十八岁，皆以为打败了所谓剧情，此生定能白头偕老。
可如今我们已经三十八岁了。
03
阔别二十年，顾沛林归来了。
我推门而入。
天色已晚，帐内未点灯，似为生辰点烛，烛火忽明忽暗。
林婉与顾沛林并肩而坐，二人距离不足一寸，她脸上带着些许宠溺笑意，而顾沛林正在吹烛。
见我进来，帐内笑声戛然而止。
「你怎来了？」
林婉见我，表情怔愣，旋即蹙眉，带些许不满。
这是我首次在林婉脸上见此表情。
她对我到来表示厌烦，觉得我打扰了他们。
「裴老爷！」
顾沛林慌乱起身，蜡烛未灭，急忙辩解，「您莫误会，我与婉婉什么都没有......」
我站着，只觉心脏下坠，撕扯般疼痛袭来。
「不关沛林之事。」林婉起身挡在顾沛林面前。
这一幕刺痛了我。
曾几何时，林婉只会这样将我保护在身后，现在，这份温柔也要给别人了？
「我还没说什么，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我扯了扯嘴角，「你早已不是军中人了。」
「皇上下的旨你是当耳旁风了吗？这要查起来可是株连九族。」
林婉似乎很是烦躁，她揉了揉眉心。
「可沛林一人在外过生辰，甚是可怜。」
看着林婉充满厌烦的解释，和一口一个沛林的保护姿态，我脑中全是十八岁的林婉。
她是那样赤诚而热烈，愿意为了对抗剧情，远离男主。
可是三十八岁的林婉怎么就变了呢？
「这么说，你是可怜他？」我问，「可怜他没朋友，没家人？」
「堂堂靖安王的儿子，战场上驰骋天地的将军需要你陪？」
顾沛林的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
林婉蹙眉，眼中带上了不耐：「萧啸，你何时变得如此咄咄逼人？」
叫我的全名，却叫他沛林？
我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嗓子干哑得厉害。
站在帐篷门口，我不像是林婉的夫君，反而像是一个局外人，窥伺着男主和女主的美好爱情故事。
忽然间，我觉得很没意思。
迟来的剧情填补了曾经男主的空缺，而我，终究也要回到原本的结局吗？
不。
不可以。
想到这里，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顾沛林和林婉的对话。
「婉婉，都怪我，你快去和他解释一下……」
「没事。」林婉的声音带着些许不耐，「不是你的错，是他胡搅蛮缠。」
04
走出军营大门时，我将饭菜放在一旁，才意识到，外面下雪了。
地上堆积了薄薄的一层，我踩上去，雪就化成了水，很滑。
我伸出手去接，看着雪花飘落在我的掌心消失不见，恍惚间看见成婚那日，林婉身着大红嫁衣和我执手相牵，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我们拜了天地，拜了高堂，最后对拜成礼。
林婉拉着我的手，低声对我说：「阿啸，从今以后，我护你终身，享一世荣华！不管什么剧情还是男主，我永远都只爱你一个人。」
后来，她也确实做到了。
除了永远只爱我一个人之外，她全都做到了。
可心里为什么还是难受呢。
像是被一双大手攥住，反复挤压，疼得我呼吸不畅。
我想，是因为年少的林婉。
我从没怀疑过年少的林婉对我的爱，可她是三十八岁的林婉。
曾经的她也一定不会想到，会和男主站在统一战线吧。
回去的路上，我想了很多。
纷乱的思绪只得出一个清晰的结果——和离。
我想，我和林婉之间的故事，应该也走到尽头了。
05
到家之后，我直接起草了一份和离书。
林婉解释已经不重要了。
从她陪顾沛林呆在军营日日夜夜，又和他单独过生辰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不是我爱的那个林婉了。
签了字，我觉得有些困了，于是起身去洗漱。
本以为林婉不会回来了，没想到半夜，林婉还是带着一身的风雪进了门。
我刚洗漱完，出来刚好看到林婉坐在桌前，看着眼前的和离书。
「这是什么意思？」林婉忽然开口，指着桌上的和离书问我。
「你不是看到了吗？」
林婉脸上浮现出烦躁，「你又在闹什么，我都说了，我和顾沛林什么都没有，你非要这样吗？」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换成了别人，我都愿意忍下来，唯独顾沛林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见过你为了我厌恶他的样子。」我看着她的样子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有情，他有意，不如随了你这份心意，况且沛林的身份怎么可能和我共侍一妻，不如我主动退出。」
06
林婉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她猛地撕掉和离书，用力牵制住我的手腕：「阿啸，不要走，我心中还是只有你。只是……只是我太想回到原来的位置了。」
「他能帮我。」
我挣扎着，不想她的靠近。
「我为这个位置征战多少年了，受了多少伤，凭什么他们的内斗，我要牺牲，就因为我是个女人吗。」
我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阿啸，我们不是已经知道这本书的结局了吗？」
「历代中，出现过女子当皇帝的先例，既我已掌握气运，我自是也能坐上那把龙椅。」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疯狂的允诺：「阿啸，我会成为皇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让你享尽荣华富贵。」
我心中一惊，挣扎着想要逃离，「林婉，你疯了！你爹是不会同意的。」
她紧紧握住我的手，眼中充满了执念和疯狂，「阿啸，我没疯了，我爱你和你成婚，避免了你死亡，就已经扭转了局面。」
「说明我是有能力的，我当皇帝为什么不可以。」
「至于我爹同不同意？」林婉忽然爆发出一阵肆意疯狂的大笑，宛如地狱走出来的魔鬼：「不需要爹的同意，他已经死了，我亲手的。」
「爹，娘还有弟弟妹妹，躯干、四肢刻下深入骨髓的剑伤。」
林婉她绝不是当皇帝的料，不论她是不是女人，她都不适合。
我挣脱她，推开这个疯魔的家伙。
林婉收敛起笑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握住我的手腕，因她常年带兵打仗，我的力气自是挣脱不了她：「来人！」
「我已经给过你最后一次机会了。」她笑着对我说。
几名下人迅速赶来，林婉冷冷地说道：「老爷雪地失足，掉进郊外井里了。」
「将府中布置成丧事的模样，准备灵堂，通知亲友前来吊唁。」
05
我被囚禁了。
因我失足醉井，林夫人意欲殉情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双亲失踪，身边人也离世了。
旁人还真以为她是如此情深意重，阴差阳错之下痛失夫君无比可怜。
透过窗户的缝隙，我能看见我爹娘跪在灵堂前，痛哭流涕。
林婉也在灵堂前，她琉璃色的瞳孔中满是疮痍，甚至愧疚得不敢直视爹娘的眼。
真恶心。
我拼命想要发出声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我娘哭得气上不来昏厥了。
慌乱中请大夫救治后，我爹开口了：「林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信，大雪子时的时候才变厚的，我家孩子从不子时出去，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林婉假意低下头：「如果说对方是太子呢？」
「除了阿啸，我爹娘，弟弟妹妹也惨死在他的剑下。」
「什么？」父亲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我们萧家从我爹一代崛起，根基薄弱，私心还是想要互相扶持的家族，当初与林家交好也是看中这一条件的。
如今，百年基业的林家都被逼上了绝路，萧家的出路又在哪？
盲目战队，一死两伤。
林婉冷冷地说道：「爹，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有我一口饭吃，也就有萧家一口饭吃。」
「我会为阿啸报仇的，您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体内像有万千虫蚁攀爬、吞噬，我爬到墙角，那里能被看见。
「不可以爹，不要上了林婉的当。」
「我们家会成为她的替死鬼！」
就在这时，我娘身边的丫鬟芍药经过了这里。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芍药听见了，立刻跑到窗前，透过缝隙看见了我。
「少爷？」芍药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我用尽全力，低声说道：「芍药，把这个给你哥。」
07
林婉的二老姊妹失踪的实在奇怪，多次与林婉提起这个事情，她好像一点也不着急。
不知是何日，我突然想起原小说中有一个信息情报阁，但很难接近。
于是我暗中和芍药书信往来，芍药从小与亲人走散，见惯人情冷暖，受尽了折磨。
被我搭救后，就一直跟随着我，而清河帮帮主正是她的兄长，与信息情报阁联系密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芍药迟迟未归，我的心中渐渐升起一丝不安。
忽然，房门被推开，林婉走了进来。
我后退了几步，眼中满是警惕和厌恶：「你来做什么？」
林婉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命令身边的小厮：「给老爷洗漱。」
绫罗的绸缎，玉石镶嵌的鞋底，我不理解她的用意，但不敢动，只能默默地接受。
林婉拉着我的手，带我走进一条幽暗的密道。密道两旁的笼子里关满了少年少女，他们的脸上满是泪痕，哭声凄惨。
我心中充满了不安，但只能默默地跟着她走。
林婉握紧我的手，咯咯地笑着：「阿啸，不要害怕。」
密道的尽头是一片光亮，我们走了出去，眼前是一场盛大的宴会。
肥头大耳的达官显贵坐在座位上，不少是皇家成员。
他们对我未死并不感到好奇，仿佛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林婉牵着我走到一个座位上，让我坐下。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喊道：「把人带上来。」
不久后，我看到了芍药。她被几名侍卫押着，脸上满是泪水，她的衣衫破烂，身上布满了鞭痕和淤青。
「芍药！」我惊呼道，心中充满了痛苦和愤怒。
芍药抬起头，看到我，我知晓信已经送了出去。
林婉冷冷地看向芍药，命令道：「你要是说出今天出城是为了什么，我将留你一命。」
芍药咬紧牙关，誓死不从，用力咬向自己的舌头。
「阻止她！」
侍卫们迅速上前，把芍药被绑在柱子上，侍卫们开始用鞭子抽打她的身体。
她的脸上满是痛苦，但她依然咬紧牙关，不发出一声呻吟。
我无比焦急，想让她放过芍药。
「你可见识过恶鬼索命？就不怕有报应吗？」我看向林婉，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她继续冷笑道：「呵，没想到到了这种关头你竟像个毛头小子一般天真了。」
宴会继续进行，笼子里的少年少女们被像食物一样抬上桌子，肥头大耳的达官显贵们开始对他们进行折磨。
特别是好男风的显贵们，折磨人的手段更是一绝。
他们的哭声凄惨，眼中充满了绝望。
看样子不是第一次了。
一个接着一个孩子倒下，官员显然还不知足，屡次与尸体交合。
08
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官员摇摇晃晃地走向我，「来，陪本官喝一杯！」他醉醺醺地说道，然后发了狂般向我扑上来。
而我自己的身体已不受控制走向他，竟真开始抬手撕扯自己衣服。
那杯酒，林婉下药了。
我看向林婉，希望她能出手相救。然而，林婉却只是冷冷地喝着酒，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
「人死是真如传说般化作冤魂厉鬼？」
「真的可以再有机会去复仇吗？」
「骗人的吧，」
「要不然为什么林婉害死这么多人都没有死去，为什么她的爹娘不拖她一同下地狱。」
我不甘心，我要用他们罪恶的鲜血祭奠那世上最纯净的灵魂。
官员的手越来越不安分了，伸手正要解开我的腰带。
我见过这人，刚才有好几个少年惨死在他的手下。
我又怕又急，浑身瘫软，
情急之下，我喊出了她的小字。
林婉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她猛地站起身来，拔出腰间的剑，迅速射向那个官员。
剑光一闪，官员应声倒地，鲜血四溅。
宴会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