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爸爸、妈妈、弟弟和丈夫每人都杀了我一次。
看着警察局里面目狰狞互相攀咬的四个人。
我叹口气，妈妈，只有你杀错人了。
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
弟弟才是小三的儿子。
01
终于不痛了。
我飘起来，看见我的尸体四分五裂地躺在桥洞下。
几分钟前，我开着车从高架桥上直冲而下，连人带车摔了个粉身碎骨。
我从小就活在地狱里。
即便我和弟弟一个班，但妈妈从不参加我的家长会。
她永远坐在弟弟的座位上，炫耀弟弟总分还不如我单科高的成绩。
“我家成伟聪明着呢，就是不爱学。”
“陆羽不过是个小三的女儿，比不上我家成伟一根手指头。”
我缩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她慈爱地摸着弟弟肥腻腻的脸蛋，和周围人夸他继承了她的好基因。
而不知混了哪个野女人基因的我，以后就是随母亲站街的料。
其他共情的富太太们毫不掩饰地用恶意的眼神在我身上戳下一个个耻辱的印章。
于是，在她一次次的强调下，“野种”伴随了我的整个学生时代。
但妈妈竟然破天荒来现场看了眼我的尸体。
忍着恶心再三确认了我的脸后，她乐颠颠地在姐妹群分享喜讯。
“那个狗杂种终于死了，再也没人跟我宝贝抢家产了。”
“当然是真的！我现在就在现场呢，看了好几遍，就是她的脸，你们看看照片。”
“谢谢谢谢，终于熬出头了，轻舟已过万重山，以后就守着我儿子岁月静好。”
这一切，只因为我是小三的女儿。
我是妈妈嘴里的杂种。
02
我飘去殡仪馆的时候，正赶上爸爸到场，他手里夹着皮包，看了我一眼就走了。
他神色轻松地打了一个电话，“小月，那个人的女儿已经死了，以后我的家产全部都是咱们儿子的，这下你放心了吧。”
“你等着，过几天我就和那个女人离婚，到时候你就是我家的女主人。”
电话那边的笑声刺耳，我却如处惊天大雷中。
太荒谬了！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到眼泪止不住地涌出眼眶。
妈妈，你那么心疼的宝贝儿子，竟然是小三生的，他才是你痛恨至极的杂种。
而你恨之入骨的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
真是好笑。
爸爸啊，我原以为你至少没有主动打骂过我，或许是因为还念着一丝父女情分，没想到最狠的人是你！
难道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吗？
爸爸，你的舔犊之情，为什么唯独对我如此残忍呢？
我试图抹去眼泪，可眼泪却源源不断，看来我实在是太开心了。
我任由眼泪冲刷而下，嘴角咧得大大的。
从今天起，我不会再流下任何一滴眼泪。
03
刚记事的时候，家里买了虾，香喷喷的味道引得我一下子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妈妈的打骂，小心翼翼地拿了一个。
妈妈看见我在吃虾，兜头就给了我一巴掌，扇得我直接连人带凳子倒在了地上。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瓷砖上，鼻血瞬间如柱流下。
“什么烂货，你也敢吃虾，弟弟还没吃完你动什么手！”
弟弟在旁边拿着虾耀武扬威地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嚼得很香。
我从地上爬起来，站在旁边不敢说话，妈妈瞪了我一眼，“赶紧去洗手给弟弟剥虾，贱货！”
爸爸回来的时候我脸上衣服上糊的都是血，正坐在桌边老老实实地给弟弟剥虾。
他看了我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我有些庆幸，还好他没替我说话。
有次爸爸替我说了话，就一句，或许那是他难得的父女情分。
“收敛些，别让别人听见！”
却惹来妈妈歇斯底里的怒吼。
“陆丰南你就是偏心！”
“我为了给你生孩子差点死在病床上，你却可怜这个贱种！”
“你有今天不还是靠我爸。”
“我嫁给你不是看你脸色的！”
爸爸从此再也没为我说过话。
他对我唯一的爱，就是对我的痛苦视而不见。
04
弟弟吃得好香，我一边咽口水一边期待他能早点吃好，给我留一个就好，长这么大，我还没吃到过虾。
弟弟看到了唯唯诺诺的我，从他堆积如山的碗里捏出最小的一只虾，扔在地上。
“喂，捡起来吃吧。”
我开心地去捡，他却一脚把我踹开，笑眯眯地说：“谁让你用手捡了，用嘴。”
我求助地看了眼爸爸，他自顾自吃着饭，看也不看我，仿佛我不存在。
妈妈伸手打了我一巴掌，“不是想吃吗？现在怎么又不吃了？天生的下贱坯子勾引人！”
我委屈地用嘴把虾叼了起来，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旁边三口人有说有笑，妈妈边摸弟弟的头边夸他有本事，以后一定有大出息。
爸爸难得开了口，“我的儿子以后肯定过得好，谁也比不上。”
妈妈只有在爸爸夸奖弟弟时才会缓和脸色。
慈爱的眼神，温和的话语，我尚且年幼就知道了阴沟里的老鼠在仰望太阳时是什么感觉。
长大后我再也没吃过虾。
05
很快有警察来了。
意料之中的，除了沈逸，没有人愿意来接我。
我内心庆幸，总算还有个人在意我。
“放弃尸检，让我老婆安静地离开吧。”沈逸痛心地说。
我很心疼，想要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却发现无法触碰到他。
“可是陆女士必须尸检，这是规定。”
“不用了，我们家属难道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亲人能不能有尊严地离开这个世界吗？”
沈逸失控地大吼，眼泪不住地流。
我的心跟着揪了起来，反正我已经死了，就不要让沈逸再受到伤害了。
年轻警察看了一眼身边的老警察，说道：“那先这样。”
沈逸流着泪出了警局。
我跟在他身边，留恋地看着他的侧颜。
沈逸接了个电话。
“喂，宝贝。”
他在叫谁宝贝？
我，不是死了吗。
“那个女人啊，她已经死了，我刚刚看到她的尸体，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活得过来？”
“宝贝今晚想吃什么？我也想见你，好想快点和你住在一起。”
“快了，反正她家里人也没人在意她死活，今天没一个人愿意来给她收尸呢。”
“晚上见，爱你。”
沈逸眼角的泪都还没擦去，挂在脸上配合他幸福的笑容无比讽刺。
倾盆大雨穿过我的身体，把我的自卑与怯懦，和上不了台面的爱冲刷得无所遁形。
我像一只臭水沟里的老鼠，偶然发现了一颗名贵的宝石，便不管不顾死皮赖脸地想要据为己有，在所有人厌恶的目光里苟延残喘，只为了多拥有宝石一秒。
06
同事在帮我入殓。
作为入殓师，平时都是我送别人走，没想到还有一天能送走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