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包厢里好不热闹。

中式饭桌上坐着二三十人，全是三十出头的男女。

有人正装出席，有人奇装异服，但谁也不在意旁人是不是同一个圈子的人。

因为我们是大学同学，今天是好久未见的相聚。

集合的时间为了配合几个出差的同学，本来就订的晚。

没想到还有人迟到。

班长还是那么爱操心，他一边打电话催促晚来的人，一边起身给我们舀汤。

「姜宁他们一起过来，咱们先喝汤。」

我迫不及待拿了第一碗汤，尝了一口，温度适宜。

老母鸡汤，香迷糊了！

就是汤碗有点小，我三两口就喝完了，开始对着锅里鸡肉分泌口水。

班长看出了我的心思，用空碗又给我盛了一碗，上面还夹了个软糯的大鸡腿子。

我差点就感动哭了。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于是姜宁挽着何梓易进门的时候，我正一本心思用嘴巴给鸡腿剔骨。

「不好意思，有点堵车。」姜宁甜甜地开口。

没有人会责怪一个美女，还是一个会来事的美女。

姜宁是带着手信来的，她上一部戏去的国外拍摄，给所有人都带了奢侈品牌的护手霜。

我的袋子有点不同，我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固定的礼物，还放了一沓这家餐厅的优惠券。

她对我眨了眨眼睛，笑着说「夏智，我刚刚结账的时候酒店送了我好多券，给你就最合适了。」

何梓易朝我们这看了一眼。

我没回话，只是点头感谢。

有服务员来换骨碟，我赶紧招手示意，「靓女，可以上菜了。」

忽然有人噗嗤一声，我抬头，发现好几个人捂嘴忍笑。

连冷着脸的何梓易都忍不住出言嘲讽，「夏智，你是真饿了。」

我好委屈。

退一万步来讲，难道你们就不想干饭吗？

「呵呵，我好久没吃这么好了，要是你们早到一点，这会该吃甜点了。」

听说甜点是纯手工双皮奶，我想想都要馋死了。

何梓易听了我的话，脸都要气歪了。

姜宁在一旁打哈哈，「哎呀，这不是为了赔罪，我就给请客了嘛。」

我直接心跳加速。

请客？那就是不用AA了？

她羞涩一笑，又说道「都怪梓易，换套衣服都要这么久。」

众人起哄。

「姜宁，你和何梓易住在一起啊？」

「不会是在谈了吧？」

「大明星配总裁，般配啊！」

何梓易没急着反驳，他跟席上吃瓜的同学一样，眼神飘了过来。

姜宁忽然问我，「夏智，你觉得呢？」

我觉得他们光聊天，不夹菜挺好的。

但是现在全部人看着我，我也不好意思转桌。

「我觉得吧，你有洁癖，何梓易上厕所不掀马桶盖，你们估计住不到一起。」

话一出，姜宁的笑容直接凝固在脸上。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我冷汗都要下来了，试图挽救这死掉的气氛。

「啊，那也不一定，你搞个浴厕分离，这样他蹲坑就不影响你做spa了。」

救了，但没完全救起来。

姜宁嘴角抽动了两下，何梓易脸更黑了。

我远远看见班长双手合十，用嘴型求我别说了。

这时我才后知后觉厕所的话题有点倒胃口，只好尴尬地张罗大家吃饭夹菜。

上天待我不厚，偏偏这时候上了一道南洋咖喱。

沉默一直持续了好久。

02

饭后，我伸手拦住了何梓易。

他不耐烦地重新坐下，对我皱眉「你先把手里的椒盐骨啃完再说话。」

「嗯嗯。」我心想，他还是那么体贴。

姜宁要真和他在一起，大概也会很幸福。

等我吃完，他给我递来了湿纸巾，我边擦手边观察他，见他脸色没刚刚那么难看了，才紧张地开口。

「何梓易，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他抢答，「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嗯？你误会了，我没要给你介绍对象。」我连忙摆手解释。

何梓易垮起个脸，「……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个，你还记得John Charlene吗？我想跟你买断它的版权。」

五分钟后，我跟何梓易彻底谈崩了，他砸门离开。

服务员好奇探头进来，我赶紧说，「不是我砸的，你去找他，他家是生产电动车的，那个什么品牌来着？爱牛？」

小姐姐讪讪一笑，「没事，没砸坏。」

何梓易会生气算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毕竟这首歌是上大学的时候我俩合作的曲子了。

那时候我们还在谈，他谱的曲，我填的词，放网上还小火了一把。

他写的歌特别高级，但我写的词有点烂俗，我想他是怕歌曲重新发布，会有人挖坟我跟他的恋爱史，影响他跟姜宁的关系。

姜宁现在是准三线，接的戏讨论度还挺高，连我这个不看电视的都略有耳闻。

而何梓易继承家里的电动车厂后，成了小开。

他们各方面都很般配，唯一的可惜之处是先跟何梓易谈的是我，万一有狗仔挖出来，那我们的关系就有点燃冬了。

可我对这首歌仍不打算放弃。

出了餐厅，我满大街找共享单车，忽然有人按了车喇叭。

班长开着他的小奔停在一旁，伸出车窗朝我招手。

今天运气有点好，先是吃了一顿豪华霸王餐，再是免费司机送上门。

「章继斌，你怎么还没走？」

「走了，但又回来了，突然想起这片区整治过，没有共享单车，你刚到的时候不是说掉了交通卡吗？」他爽朗地笑着。

他又问我，「去哪？回家吗？」

我摇了摇头，问他「你知道何梓易的公司在哪吗？」

「夏智，你努力得我都要心疼了。」

「没办法啊，唯独John Charlene我不想放弃，人生精选集里没有这首歌，就像鱼没了水，吃日料自助不吃三文鱼，工作日喝早茶不打折。」

「行了行了，晚上请你去吃日料。」

章继斌给我递了一张名片，说是报他的名字没人会拦我。

我感动地告诉他在点评软件上买双人套餐更便宜，他无语地看我一眼，说晚点来接我。

果然一路畅行。

秘书小姐把我领到总裁办公室门外，敲响了门。

「进来。」

何梓易见了我就跟见了鬼似的，当着外人的不好发作，使走秘书，就开始对着我一顿输出。

「夏智，你他么是不是有病啊？」

「那首歌难道还能在酒吧唱？你自己想想合适吗？」

「你是不是非要把我折磨死才开心？」

我顿了顿，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很有诚意。

「你想让我先回答你哪个问题？」

「滚！」他拿起桌边的笔记本朝我砸过来，我躲避不及，肩膀上传来清晰的痛楚。

他愣了一下，随即背过身去，不再看我。

我揉了揉痛处，也不恼，「何梓易，反正这歌对你来说已经失去意义了，但对我不一样，这是我第一首歌。」

「我需要它。」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呗。」

我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可他始终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03

隔天，我收到了姜宁发来的短信。

我们没加好友，联系都是用着最传统的方式，短信电话，或者找上家门。

我俩父母是至交，于是自小认识，一起长大。

后来我没成为有名的歌手，姜宁倒是坚持梦想，在演员路上奋斗。

她找我，多数是家里之托。

因为我父母在我大三那年意外身亡了，她的父母总是想多照顾我一些。

但这次不太一样，这条短信里只有几个字，「来我家，有话说。」

我刚进门，她就把手机塞我怀里，让我自己看。

手机已经被她刷得发热，我随意对话框上的点开一个链接，画面跳转到一栋熟悉的大楼楼下。

这楼越来越眼熟，直到我出现在画面里。

视频弹出几个大字，「姜宁新男友会旧情人，三线小星豪门梦碎！」

我不知道在心虚什么，把手机递回给她，「这些娱记胡说八道，何梓易哪里是什么豪门，他家里不是开电动车厂的吗？」

姜宁翻了个白眼，「人家是新能源赛道的头部品牌，早就上市了，现在市值300亿。」

「真有钱啊！」我感叹道。

「你别想了，我努力了这么多年，绝对不会再输给你！」

可我也没想跟她抢啊。

「姜宁，我不吃回头草的，你放心。」

「你……夏智，你是不是觉得我这辈子都是你的手下败将？只能捡你用过的东西？」

她气哭了，「我告诉你，何梓易已经开始和我约会了，我们去高级餐厅，去海边看日落，未来还会去更多你和他没去过的地方，这些都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他早就不在乎你了，你死心吧！」

在好久以前我就死心了。

爸妈去世，我的心死过一次；

声带结节，我的心又死了一次；

如今身患绝症，不止心死，人也活不久了。

我认真地看着姜宁，「姜宁，你帮我把歌要回来，我就再也不会打扰你们。」

她疑惑地问，「真的假的？」

「我从来没对你撒过谎。」

离开她家，我去了一趟医院，又取了一堆药。

进口药真贵，心疼死我了。

一包药的价格相当于一次烤肉放题，这里足足十包。

我颤抖着手刷了卡，思考着这次能续多久的命。

刚踏出医院，就有人迎了上来，他鬼鬼祟祟地打量我，突然就大喊，「是她！」

更多的人包围了上来。

原来是在姜宁家蹲守的记者没蹲成，把目标转向了我。

这回是真燃冬了！

「夏小姐，传闻你是姜宁的好朋友，请问你知道她新恋情的消息吗？」

「蛟龙集团总裁何梓易和你是前任关系，现在又和你的好朋友关系暧昧，你知情吗？」

「你出入医院的原因和何总裁有关吗？」

相机的闪光灯让我头疼欲裂，他们把我围在中间，我想离开也没办法。

姜宁答应了帮我的忙，我不敢乱回应，怕惹她生气。

孤立无援，只能努力大喊，「麻烦让让！」

声音嘶哑难听，没人理我。

推搡中，我手一松，药掉落在地。

「我的药！」

我伸手去捡，却被高跟鞋狠狠踩了一下，瞬间疼出眼泪。

只能亲眼看它被踩踏到面目全非，淹没在人群中。

一口气提到嗓子眼，我忽然感觉呼吸困难。

后仰倒下时，好像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

04

醒过来时，我躺在病床上。

令人意外的是，坐在我身旁的是何梓易。

我刚想开口，他就打断了我。

「堵你的现场有人在直播，直播间挂了品牌名字，公关部的人就联系了我。」

其实我没想问这个。

我的第一反应是完犊子了，何梓易出现在医院门口捞我，那必定上新闻。

姜宁她看见报道肯定得生气，到时候别说帮我，说不定还反过来不让何梓易卖我歌。

我破罐子破摔，厚着脸皮问他「何梓易你要不要吃烤肉？」

他愣住了。

我咬紧牙关，艰难挤出一句「我请你。」

「你还有心情吃饭？」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现在我和你的传言满天飞，公司股价都受到了影响，姜宁戏停了，你害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我……」

「你总是这么自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顾后果，不顾别人感受。」

「当年说好的一起进星艺，你一句没兴趣了就丢下我，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

何梓易红了眼眶，「我觉得我好贱啊夏智，我还放不下你，但你从来没把我放心上。」

好多话我选择烂在肚子里，事已至此，再重提没意义了。

我问他，「我要怎么做你才会消气？」

「只要你把歌给我，想我怎样都可以。」

他笑了。

眼底还藏着泪，嘴角却扬起残忍的笑。

「你在求我吗？」

「那你来当我的狗吧，夏智。」

我同意了，当天就搬进了何梓易的家。

姜宁要把我的手机打爆了，我没敢接，最后干脆关了机。

何梓易一个人住在独栋别墅，厨房面积比我整个家都大。

我好奇打开双开门的大冰箱，对着里面的m5和牛流口水。

「狗粮能是这种水平吗？」

他气笑了，「干多少活，就吃多少饭。」

我赶紧撸起袖子去找扫把，结果被他抗在肩膀上往楼上走。

我这才明白，原来干是他，活才是我。

距离分手已经过去将近三年，我和他都很生涩。

他什么都没准备，我只好努力迎合他。

可我是个得了绝症的人，体力很快就就不支了。

他温柔地把我翻了个面。

不得不说，这羽绒枕实在是太舒服了，床垫一躺就知道是高级货。

强烈的困意袭来。

我努力过了，但这比打工人午饭后晕碳还难抗。

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在哪个环节睡着的。

还是空荡荡的胃抗议把我吵醒，一醒来，我就闻到熟肉的香味。

混杂着香料和黄油的奶香。

我顾不上快要散架的身体，费劲爬起来套上衣服。

下了楼，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