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太监,尤其是大权在握,可以在皇上面前说上话的太监,感觉都不是啥好人。
但,歹竹还能出好笋,更何况是复杂的人。像大家伙不太熟悉的东汉吕强就是这类值得称颂的好太监。就是不熟悉,冷门,所以,咱们才来介绍一下下。
吕强几岁就入宫了,从小太监一步步熬上来,后来成了中常侍。
西汉中常侍是天子近臣,比如东方朔就是汉武帝的中常侍。到了东汉,这个职位通常就由太监担任了,蔡伦就是中常侍。东汉末年十常侍之乱,张让等人的职位也是中常侍。
由此可见,中常侍在东汉就是所有太监梦寐以求的职位。辛辛苦苦爬上人生巅峰,自然要小心谨慎,不能一失足回到解放前。于是所有中常侍都哄着皇帝,即便不谄媚,也绝对不能忤逆,但吕强偏不。
当时皇帝是汉灵帝,有名的昏君,身边绝大多数人都是奸佞之辈,吕强竟然想在昏君奸臣中做点实事。
东汉惯例,中常侍要封候,汉灵帝就封吕强为都乡侯。没想到吕强不要,还写了一大篇文章劝谏。
吕强说,高祖皇帝白马之盟,“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您如今给我们这些人封侯,是不对的。并且,很多被封侯的太监都有一大群亲戚,这些人在地方上胡作非为,败坏朝廷名声,影响特别大。您应该处理一下。
还有,后宫几千人,没啥贡献还攀比消费,您应该管一下。把多余的人遣散出去,剩下的人要勤俭节约。如今天下多地都有自然灾害,朝廷要做出表率。
您自己也节俭一点,不要大兴土木弄得民怨沸腾,百姓寒心,功臣失望。
汉灵帝看到这封奏章,气坏了。我好心给你封侯,你教我怎么做人,咱俩谁是老大啊?从此之后,吕强就靠边站,坐冷板凳去了。
多年之后,黄巾军来了,东汉各地狼烟烽火。汉灵帝这才又想起吕强,找他询问破敌之法。
吕强激动的老泪纵横,皇上终于要学好了。他连夜加班整理资料,说之所以会有黄巾军,是因为贪官污吏太多,精兵强将太少,百姓没有活路导致的。
想要平息战乱,咱们得屏退奸佞,惩治贪腐,精兵简政,赦免党锢之祸中被关押的朝臣,把您小金库中的钱拿出来犒赏将士。
汉灵帝被吓到了,确实做了几样。但是他离不开张让等人,而张让他们看到吕强这么说,恨之入骨。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他们开始在汉灵帝面前进谗言。
这些人说,吕强与党锢之祸中的党人联系密切,最喜欢听霍光的故事,他的亲戚在地方作威作福,口碑特别差。汉灵帝昏君,没啥分辨能力,听到身边人这么说,直接派兵去抓吕强。
吕强一看就明白了,暴怒道:“吾死,乱起矣。丈夫欲尽忠国家,岂能对狱吏乎!”说完这位硬汉就自杀了。张让却说,吕强看到皇帝召见,不敢对峙就自杀了,可见心里有鬼。他们抓了吕强的宗亲,还没收了家产。
可怜这么一个一心想做点好事的太监,就这么被冤死了。
吕强之后,这样的善类确实凤毛麟角,但还是有的。如一千一百多年之后明万历年间,也蹦出了两位出淤泥而不染,大家伙太认识的大太监。咱们先来说陈矩。
明朝有十二个衙门管理皇室内务,统称为十二监。这十二监中司礼监权势最大,司礼监秉笔太监有披红的权力,如果皇帝不管事,内阁送上来的奏章,就是他们在批复。
司礼监掌印太监权势更大,他们被称为“内相”,可以给“批红”的部分最后审核盖印。
陈矩就是掌印太监,和刘瑾王振同一级别。
虽权势很大,可陈矩从来没有膨胀。终奉行八个字,“祖宗法度,圣贤道理”,每次办事都力求公正宽容,很那些阉党泾渭分明。
最能表示陈矩息事宁人态度的,是著名的妖书案。
万历宠爱郑贵妃,一直想立郑贵妃生的朱常洵为太子。但是按照惯例,应该立长子朱常洛。万历皇帝与满朝文武各执一词,谁也不肯让步,最终形成了长达15年的国本之争。
第二次妖书案发生时,万历已经被迫立长子朱常洛为太子,但是父子关系紧张,太子之位不稳。就在这时,满朝文武和京城百姓一觉起来都看到了一篇文章,主要内容是郑贵妃意图废太子,要把自己的儿子推上太子之位。
此事影响太大,万历下令彻查。因为官场倾轧,没过几天,内阁大学士沈鲤、礼部右侍郎郭正域、名僧达观、御史钱梦皋等人全部被牵连。史书说,数日间,锒铛旁午,都城人人自危!
陈矩认为,一定要尽快结案,否则必将血流成河。可是怎么结案呢?正好这时,有个叫皦生彩的人揭发兄长皦生光与“妖书案”有关。
锦衣卫马上开始查,发现这个皦生光还真是满身毛病,最重要的是,他利用郑贵妃讹诈了一笔巨款。
说一个叫包继志的富商找皦生光出书,皦生光趁机写了一首五言诗混在里面,诗中有一句“郑主乘黄屋”,暗示郑贵妃要把儿子扶上皇位。包继志也不懂,直接出书了。书印好后,皦生彩说这是悖逆之语,包继志这才知道中计了,拿了一大笔钱破财免灾。
不过,皦生光虽然人品恶劣,但妖书案肯定不是他弄出来的,因为能力不够,妖书案涉及的内情,不是他一个生员能知道的。陈矩也知道这一点,但为了马上结案,避免牵连太广,并且皦生光并非全然无辜,他本身也不是啥好人。
最终,皦生光被屈打成招,朝野震惊的妖书案就这样结案了。
《明史纪事本末》评价此事说:“矩素清直,妖书事保全善类为多。”清朝名臣张廷玉也说,“矩治妖书狱,无株滥,时颇称之。”
古代很多大案都牵连很广,陈矩大权在握但不趁机排除异己大兴冤狱,这很不容易。明朝很多掌印太监都兼职东厂,而陈矩掌管东厂时,这座令人谈之色变的人间地狱,竟然因为犯人太少,刑罚太少,导致“厂卫狱中至生青草”。
因为这些事情,朝野上下都很感激陈矩。百姓称他为“佛”。他去世后,万历皇帝赐“清忠”二字,文武百官前去吊唁,多位大学士亲自祭奠,下葬时街道上自发穿白送葬的人太多导致交通堵塞。
不要说太监,即便是丞相,能得到朝野上下真心尊重的人也不多。
而在万历年间,还有一位司礼监掌印太监口碑很好。此人叫田义,九岁入宫,是从底层一步步走到高位的。
这样的人肯定 看尽了人情冷暖,原本单纯善良的心也在一天天的磋磨中变得冷硬,甚至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但是田义没有这样,套用一句流行语,他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想给别人撑把伞。
田义救过很多人。他刚刚当上司礼监掌印,就想方设法劝皇上做点政事。
田义对万历说,现在滞留的奏章很多,内阁和检察院多次催促,还有人怀疑是不是陛下身边出了奸佞,扣留奏章不上报。就差没有明说了,您就勤快点批一下奏章吧。在线催促老板尽快办公,不要堆积了。
万历不情不愿开始工作,田义抓紧时机说另一件事。他说有时御前的人伺候不周被送去惩罚,原本应该打20板子,但是行刑的人怕触怒龙颜,常常自己加刑。押解的人怕被牵连,日夜严加看管。再加上治疗不及时,这些人原本只是犯了小错,一番刑罚下来,十之七八都被折磨死了,有伤天和。
万历一听,感觉有道理,便采纳了他的建议,宫中无数太监宫女因此获益。
田义做的影响力最大的事情,是不顾自身安危,拼尽全力阻止皇帝恢复矿税。
万历年间国库空虚,为了增收,皇帝派一大批太监到各地收税。百姓生活本来就艰难,朝廷还增加各种苛捐杂税。来收税的很多太监都会私自增加数目,百姓没有活路,已经揭竿而起反抗朝廷,局势很紧张。
矿税就是万历新增加的苛捐杂税之一,有一次万历病重,以为自己要挂了,临死前良心发现,下旨废除了矿税。可是第二天万历感觉自己病好了,活着就得花钱,于是他后悔了,接连派人去找内阁首辅沈一贯,让他把这道圣旨交出来。
沈一贯不想交,但是皇帝催的太急,他扛不住,就派人把圣旨送回来了。他不知道就在这时,田义在万历面前据理力争,说什么也不让皇帝收回成命。万历把刀架在田义脖子上,田义都没有退缩。如果在僵持一会,或许万历就妥协了。可就在这时,圣旨被送回来了。
田义走出门,恰好遇到沈一贯,气的张口就骂,你身为内阁首辅如此胆小,百姓怎么办?田义悲愤交加,日夜忧心,身体越来越不好,两年后去世了。
万历虽然拿刀威胁田义,但也知道他是忠臣。田义在世前,万历就赐他蟒衣玉带,许禁地乘马。田义去世后,万历为他辍朝三日,下令工匠挖地宫埋葬,永久祭祀。
田义也算是生前身后荣誉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