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创新者」系列
新时代的中国公司该如何定义,很多人会把答案放在人身上。以鼎鼎大名的硅谷为例,由它孕育出的半导体和IT工业,是当今世界上的第一大产业,人们习惯于把现在的互联网比喻成一个巨大的信息系统,这个系统的基础,恰恰就是20世纪中叶那些以硅谷为代表的伟大工程师的伟大发明。
类似这样的剧变同样也在中国进行着。如果将1995年视为节点,张朝阳从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回国创业开始算起,中文互联网这片创业热土上,诞生了像阿里巴巴、腾讯、华为、字节跳动这样的超级明星公司,它们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有的甚至踏上了更为激烈的征途——到全球大市场中竞争。
新想法、新产品、新技术、新市场,今天的中国从来不乏创新者,但路却要比十几年前更难走:创业环境变了、面向长期主义成了刚性要求,各种概念花样翻新,人工智能、虚拟现实、量子计算,这些都在时刻冲击着甚至颠覆我们的认知体系。对于中国玩家来说,身处日新月异的商业宇宙中,每一次抉择都变得尤为关键。
《新眸》启动「了不起的创新者」这个栏目,初衷是希望通过定期对话中国最有想法的公司创办者和管理者,把他们脑海中的创意、想法,以及企业发展过程中沉淀下来的经验和方法论分享出来,以飨读者,他们中可能是某个新产品的操刀者,也有可能是一家成熟大公司的掌舵人,近期做了新探索。
作者|桑明强
当中国新消费几乎被大众认定偃旗息鼓的时候,位于杭州海智中心9号楼、一家名为HHO(两氢一氧)的公司,却在附近HHB酒吧里举行着新品国内发布会,在这场以“水”为主题的媒体沟通会上,到场的大多是创始人陈航的老友,他很激动地向大家讲述着HHO新品的研发故事,以及他对数字化的最新理解。
陈航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钉钉创始人、阿里巴巴集团CEO张勇的助理,也就是人们口中所熟悉的「无招」。在阿里巴巴的11年时间里,无招先后负责过淘宝搜索、创新产品一淘,后来又临危受命负责来往(钉钉的前身),在产品经理人才辈出的年代,无招是近10年来唯一一个能在社交领域局部PK张小龙的人,后者被誉为“微信之父”。
无招最大的特征是个性十分鲜明,和Perl脚本语言的发明者Larry Wall、Apache服务器的联合创始人Brian Behlendorf以及Linux操作系统的创始人Linus Torvalds相类似,无招是互联网最初的那一批忠诚拥护者,始终保持着技术狂热者本色,此前他带领的钉钉团队,也被外界戏称为“钉钉疯人院”。
在部分钉钉老员工眼里,无招扮演的是一个很有领导者魅力的角色,杀伐果断、敢闯无人区。用无招的话说,生火很简单,战略是打出来的,不是什么高深的火箭科学,尽管这看起来不太符合常规,但的确代表了一种行为准则,而这恰恰是时下高科技企业的管理团队最缺乏的。
以这次新发布的HHOGene GPods数字光耳机为例,无招根本无意做一款充满噱头的“会发光的耳机”,而是置身数字化和全球化的时代语境下,思考如何利用全链路数字化手段进行颠覆式创新,在他看来,“即便放在全球范围内,中国数字化还有很大的机会,仍有很多待淘的矿藏,HHO可能就是一个新起点。”
HHOGene GPods数字光耳机
这样的判断很大程度上源于无招之前在钉钉的积淀,用他的话说,“钉钉让我开了眼界。”在那段长达7年的日子里,基于钉钉的连接,无招见过很多中国老板,他们中有的是做上游设计的,有的是做下游制造的,但有个共性问题是始终未能彻底解决的——中国制造已经走出国门,下一步是如何让中国智造走向全球。
无招把其中解法归纳为“三位一体”生态战略:设计、制造以及数字化。映射到他打造的新产品上,就是HHOGene GPods的诞生来自4家公司的共创:HHO、洛可可、品胜和魅音。发布会上的圆桌Panel环节,品胜集团董事长兼CEO赵国成把这次共创比喻成“烫手的山芋”,“无招团队对细节抠得非常死,他的想法时常给我灵魂一击。”
GPods平均克数只有6.88g,但融合了蓝牙、天线、充电、触控、检测等数十个模组和上百个元器件。按照无招的逻辑,“在数字化时代,任何一个大市场里的大、小单品,都应该有全新的品牌主张。”但他同时也坦言,“摸索过程要比想象中荆棘遍布,你可能想象不到,一个蓝牙耳机会有53个技术难关,单单解决光电效应就花了将近4个月的时间。”
从2021年7月概念构思,到2022年5月第一代产品众筹上线,无招把打磨产品的这段经历形容成极度痛苦的回忆,“团队包括我自己,中间好几次都快要被迫向现实屈服。”和To B不同,转战C端,在Balance多方诉求的同时,还要在产品维度突出To Be Different,这是一件几乎让所有人都感到头大的一件事。
无招崇尚自然哲学,他认为现实中很多问题都可以从中找到解法,所以他在不忙或者工作过于焦灼的时候,经常会去爬山,当然,他更喜欢拉着别人一道。从2021年决定创业到现在,他曾多次拉着贾伟攀爬美女山(位于历史文化名城绍兴的西南),后者是洛可可创新设计集团的董事长,同时也是无招的Partner。
贾伟戏称为了支持无招的创业梦想,已经折了好几员大将,中间就包括洛可可的联合创始人。在他看来,“无招似乎总能保持精力充沛,有时候很晚的时候找他他也能立刻回复。”而且,可能是因为多年专注产品和技术的习惯使然,无招总能找到问题的解法,即便这个过程在常人看来是非常难以置信的。
他就像电影《回到未来》中的布朗博士,《星际迷航》中的生化人Data,又或者是电视剧《基本演绎法》中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大胆的创新者”、“直升机螺旋桨头”、“产品疯子”,我们可以用很多词汇描述这个群体,尽管他们看起来比较内向,但如果你也喜欢谈论产品、技术方面的话题,那无招总会让你感到兴奋。
从GPods到HHO正在并行研发的宠物陪伴机器人,在很多人看来,无招这次转战C端是一次对主流市场的冒险侵略,即便无招的三位一体理念听起来相当诱人,逻辑也十分合理,但在过渡时期,最大的问题是缺乏下一个细分市场可以参照的客户群体,而且,应对这样一个全新环境,显然要比以往更加迫切。
以下是《新眸》和无招的1小时对话节选:
HHO诞生在巨人的肩膀上
燃料源自中国经验
《新眸》:在加入阿里巴巴前,您曾经在日本惠普、富士通等企业待了将近10年时间,后来又在钉钉待了7年时间,这次创立HHO(两氢一氧),受哪段经历影响更大一些?
无招:当然是钉钉,钉钉让我开了眼界。在钉钉的时侯,我见了很多人,也看到过很多企业,也正因这个平台,让我了解到不同行业面对的困境是完全迥异的,拿数字化这件事来说,他们所遇到的困难,恰恰就是钉钉要打磨的功能,这个过程更像是在学习,只不过你的老师不是具体的人,而是形形色色的企业。
《新眸》:再次回到聚光灯下,而是从To B转战To C,您会时常感到焦虑吗?
无招:我还好。当有些进展不及预期或者合作上出现一些问题时,可能会焦虑,但我自我消化能力比较强。我现在常常跟团队讲,让大家尽量保持平常心,不能太焦虑,拿我自己来说,我经常会去爬山或者游泳放松,但可惜今天日程排满了所以没去。
《新眸》:刚在参观公司内部时,有关注到HHO(两氢一氧)目标是成为全球最大的妙趣生活平台,具体到商业模式设计上有什么考量吗?
无招:目前还没想到那么复杂,现在仍是基于信任的摸索阶段,就像在圆桌Panel上聊到的,HHO现在的合作模式怎样设计是最合理的,依然需要时间去思考,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风险承担最大的一方,理应得到最大的回报,这是共识。
至于未来它会不会演变成一个比较成熟的商业模式,我认为那是建立在我们“三位一体”生态战略跑通后,比如GPods、智能宠物产品都相应落地,否则我现在很难把它说清楚,到底该用一种什么样的体系来确保所有人的合作是平等、互惠互利的。
《新眸》:钉钉给您带来了很大的光环,包括裙带的人脉关系,您平常跟这些企业沟通的多吗?
无招:现在沟通的比较少,以前沟通多。毕竟现在自己正在创业,需要更专注一些,但该见的时候还是要去,就像跟老贾(贾伟)和老赵(赵国成)说的,我经常会拉着大家去爬山,转一转,听听他们的看法,然后相互学习,因为很多时候熟人聊得会比较深一些。
《新眸》:当我看到HHOGene GPods这款产品时,其实有跟朋友聊过,我说如果这个产品是苹果推出来的,很有可能会大卖,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无招:首先蓝牙耳机是一个大市场,我觉得问题的关键在于,任何一个品类都是值得用数字化的思想进行一些重构的,这件事很多人想做但不敢做,因为它跳脱了传统路径依赖。
比如说你跟中国任何一个做耳机厂商说,你做一个耳机准备卖100美元以上,如果没有我们的参与,对方天然的想法是在音质、外观上下功夫,但显然这些东西都不能称作数字化时代下的产物,换个角度来说,苹果能做的,我们中国玩家也能做,更何况中国有着全球最领先的数字化经验,因为我们的应用层已经足够繁荣了。
《新眸》:我了解到GPods已经上线了47个国家,您是在海外设立了一些团队吗?
无招:暂时还没有,更多的还是去找一些达人合作,也有各种各样的渠道方找到我们,但因为线下渠道合作周期都比较长,后续这块可能会有更大的进展。
《新眸》:有想过把HHO做成一家上市公司吗?
无招:暂时还没有考虑这么多,做成自己理想中的公司就好。
只要它面向大众市场
我们都希望能通过数字化去赋能
《新眸》:发布会上您聊到了自然哲学,然后今天进公司参观时,关注到很多会议室是以山命名的,比如鸣沙山、阿尔卑斯山,您怎么理解自然哲学这件事?
无招:我们的教育更加偏向于规则和理论,对自然科学的历史发展路径的关注很少,它的价值其实被低估了,比如乔布斯他也喜欢禅,但那属于社会哲学范畴。拿HHO(两氢一氧)举例,今天的数字化本身就代表着科学发展到一定高度,这时候运用自然哲学反倒能让人与人、人与组织的关系更简单。
《新眸》:我接触过很多公司高管,当他们有一定光环后,往往会脱离大众,推出的产品也不再有灵魂,您会有这样的担忧吗?
无招:我其实特别接地气。发布上贾伟说的并不是开玩笑,我真的会带朋友去下7块钱的馆子,也不是说刻意地搞这种形式,我觉得做产品和吃饭其实一种道理,离烟火气近一点,总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儿。
《新眸》:我们去年也跟小芃(阿里羚羊CEO朋新宇)聊过,他也挺喜欢自然哲学的,他认为数字化应该是“水润万物而无声”,是不是阿里高管都会有这么一种特质?
无招:也不是,水润万物这件事,本身还是属于社会哲学范畴。水无形,然后利于万物,它只是水的一种性质,代表水和所有东西的关系,但是绝大多数人是不回答“水为什么存在这样的性质”,对于我个人来说,这恰恰是一种行为准则——用科学去做产品,用科学的方式去把数字化落地。
《新眸》:雷锋网对您有一个评价,近10年来唯一一个在局部PK微信的操盘者,我觉得按照您的视野和想法,绝不单单只是为做一个个小单品,未来HHO(两氢一氧)会不会发展成一家咨询公司?
无招:咨询公司不对结果负责,但我们要对结果负责,这两者有着本质的不同。HHO(两氢一氧)想成为一家提供数字化养分的公司,这同时也意味着我们要比其它人更早地捕捉到一些信号,比如像Shein、元气森林这样的新物种,它们的崛起本质上中国品牌要崛起,在我看来,这就是机会。
《新眸》:您当时选择洛可可和品胜共创,有什么选择标准吗?
无招:过程中间我也做了很多选择,最后选择他们更多的还是因为最匹配,我骨子里是希望各个领域最强的人聚在一起做事,然后“三位一体”变成一种产业级的赋能平台。
《新眸》:按照以往经验,共创在聚集优质资源的同时,也带来了大量的麻烦,1+1未必等于2,您怎么看待组织衔接的问题?
无招:这的确是一个问题,但好在我们是基于信任连接在一起的,在大目标一致的情况下,平常对一些事是需要有一定的容忍度,当然,站在这次共创的角度,我反倒觉得是各方取长补短的过程,重塑某个模块的同时,也就意味着设计、制造环节也会相应改变。
《新眸》:就像您说的,现在各方是基于信任连接在一起,但因为您是无招,所以这种关系很好建立,但后续这种能力如何复制呢?
无招:就跟当年钉钉一样,一开始谁都没见过,当年嘴上吹下的牛,后面必须有相应的案例佐证。老生常谈的吃螃蟹也是一样的道理,前面的人是因为相信,所以看见了,当人们真的觉得好吃的时候,这个事情就跟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没有太大关系了,更何况现在的HHO(两氢一氧)还在验证期。
《新眸》:怎么理解这个“三位一体”赋能平台的想象力?
无招:中国中、小企业里有非常多有远见的人,这个数量级可能远超我们想象。他们有想法、有能力、也有资本,数字化极有可能激活这群人,所以HHO现在聚焦于实践,如果成功了,未来的任务就是用可控的成本,比较快的速度去实现这种赋能。
你可能不相信
现在是中国力量角逐全球的最好时机
《新眸》:我关注到HHO(两氢一氧)经营范围涉及进出口,所以是否打从一开始,您就想做一家全球化的公司?
无招:我离开钉钉时,它就已经是一家用户规模上亿的产品了,再往下做的话,我肯定希望能在中国做一家全球化的公司。当然,这也是产品定位差异化的问题,因为如果假设以文档为中心,微软Office全家桶、Notion已经做得非常好了,如果在国际竞争套用这套模式,逻辑本身是存在问题的。
《新眸》:我有个可能大众消费者比较关心的问题,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这款“会发光的耳机”确实很炫酷,但它的定价(两个版本:1069元和1299元),其实跟AirPods差不多,但HHO(两氢一氧)的品牌知名度不足以让大众消费者买单,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无招:你要相信这个事情。任何一个新品牌或者新产品的诞生,首先来自于主张,你不能基于过去经验做所有的判断,假设HHO今天实践成功了,未来的蓝牙耳机可能都会发光。
敢于定去定义,并且用数字化的方式去营销、生产、服务,当你取得成功的时候,那它就是个最佳案例。随之沉淀下来的泛化能力,也可以帮助到中国别的品牌制造业升级,和过去的中国制造截然不同,它是一个向上探索的过程,而且GPods只是HHO的起点,还远没到终局。
《新眸》:拿着中国数字化的成功经验去闯欧美市场,会不会过于冒险?
无招:如果你认真研究过发达国家一些新品牌的话,你就会发现他们在数字化方面几乎找不到执牛耳者,尤其是应用层这块,中国还是相当领先的。我曾经说过,跨界融合就是一种创新,数字化赋能做的也是同样的事。
单以电商为例,亚马逊电商体验其实是不及淘宝的,为什么?因为中国有着世界上最大、也最挑剔的用户群,动辄上亿级用户规模的产品,背后的海量场景是欧美所缺失的。对于想要出海的中国玩家来说,现阶段如何结合数字化形成新品牌,才是最关键的事情,真正地去帮助一些隐藏在冰山下的中国优秀制造业崛起,是一个很大的机会。
《新眸》:我很好奇,为什么您对数字化赋能这件事如此坚定,在很多人,它其实是一个比较模糊的概念。
无招:如果你仔细研究日本电子行业发展的话,你会发现20世纪70年代是一个分水岭,松下、东芝、夏普,都曾一度领跑世界。为什么日本电子行业如此强悍,本质上是因为它在电子行业一直无休,然后跨界到任何一个行业就塑造成了全球品牌,今天的全链路数字化也是同样的道理。现在中国在数字化方面有着很大的优势,如果把数字化和各行各业去做结合,等同于中国品牌的崛起。
《新眸》:最后一个问题,您怎么去定义现在自己的身份?
无招:产品经理。例如最负盛名的乔布斯,他对产品的理解和表达,主要来自于一些日常事情的洞察,他的洞察也是一步一步积少成多的,这就又要回到自然哲学范畴了,在这个过程中,保持好奇心非常重要,不满足于过往的成就,而是持续保持旺盛的探索求知欲,这是一个优秀产品经理的基本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