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书了,穿成一个非常漂亮的路人甲。
纯路人,连名姓都没有,只出现在介绍主角前的八卦中。
“少御江门的千年云树开花了,若是能一睹其盛,定是美妙无比。”
“我看这千年云树再美,也美不过落惊海的明云仙!”
明云,便是这本书的主角。
而我,是千年云树的花。
一朵,盛开便诞生灵智的花。
1、
千年云树种在少御江门最高峰,终年积雪不化,寒风裂骨,嘶哑不绝。一栋朱色小楼就建在峰顶,周遭平地仅仅三米,还被千年云树占去一半。
朱色小楼的主人是少御江门最厉害的人,巡天剑仙,他和道山扶摇剑尊,魔界魔尊并称本书前中期最强战力。
后期主角团扛鼎。
我刚化形的时候,夜浔天就在树下练剑,飞雪飘摇,云日东升,金与白融成一片,好看的一塌糊涂。
我就坐在云树的梢头,灵体轻飘飘的,化形时候身上穿了一件粉白色罗裙,在常年堆积白雪的叶梢头格外显眼。
夜浔天也发现我了。
但是他练剑的动作没有停止,太阳越来越高,灿金的色彩把他一身白衣染成一般无二的颜色。
我歪着头,看他练剑。
等到叶面表层积雪开始消融,水滴落下,与他鬓角汗液一同滴落,他才停手。
“你化形了。”他手里还握着剑,仰头看我。
“你是云树的灵?”他又问。
我摇摇头,拉过一丛树梢,指了指上面粉白娇嫩的花朵。
夜浔天面容呆滞了一下。
在他的注视下,我利落的把那唯一盛开的花朵给折了,然后递给他。
“我叫花虔。”我轻飘飘的从树梢上飘下来,将那花送到他面前。
夜浔天接过花,肌肤相触,一片微凉。
刚刚诞生的灵是无法活动太久的,我感到疲倦,于是便化作一枚花印落在夜浔天腕上。
而那朵花,随着我的沉睡消散。
云花因夜浔天终年在此练剑,沟通天地,从而结苞开花,我的诞生,一开始就和夜浔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粗略讲,我与他之间有着天大的因果。
灵的诞生,意味着夜浔天的修为更上一层楼。
待我清醒时候,夜浔天正坐在少御江门的大殿正上,心不在焉的按着腰间玉坠。
殿中一字排开十几位少年少女,满脸朝气蓬勃,或多或少的觑向夜浔天。
那可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扛鼎人物!
若能被夜浔天收为弟子……
夜浔天从来不收徒,却也不妨碍每年都有天之骄子千里拜师。
明云,便是其中一员。
她连续来了少御江门十年,除了第一年,其余连夜浔天面都见不到。
郁闷的明云只能退而求次,拜了扶摇剑尊为师。
夜浔天为人端庄有礼,眉眼温和,眼眸里却是终年不化的寒霜疏离。他是少御江门的太上祖师,虽然他仅仅七百岁。
每一年,他都会应掌门邀前去观弟子礼,所有人都在猜测他会不会心血来潮收徒。
然而,每一年,他都只是端坐上首,淡漠的眼眸扫过一张张稚嫩的脸,颔首,说着老套的话,结束礼典。
这一年,似乎也不例外。
2、
掌门看了看夜浔天,这一次的夜浔天,貌似有些走神。
看来又没有他心仪的弟子。
掌门收回目光,众峰主已经挑好了弟子,差不多可以退场了。
我待在花灵秘境,看着外界景象,感慨一句少御江门果然是全文数一数二的大宗门,这排场。
夜浔天回到最高峰,我也显出身形,粉白罗裙比起上次更加凝实,还添了许多玛瑙钻玉一类的装饰。
我也是这时才留意,我有一头白发。
通往最高峰的山路风雪交加,茫茫大雪中,夜浔天一声不吭的以最原始的方式,一步步踏上积雪成冰的台阶。
我飘在他身边,这满天风雪似乎让夜浔天看不见周遭了,他仍是一声不吭。
“为什么要走上去呢?”我挥挥袖子,一把白玉骨红伞出现在手中,踮起脚,将夜浔天头顶的风雪遮去。
夜浔天顿住脚步,但很快,他又踏上新的台阶。
大风嘶吼,他低沉的声音仿佛世间华美的乐章。“修行亦如此,风雪同途,不进则退。”
“我不懂修行,我生来就拥有与你一样的修为。”我把伞松开,伞很快化作星点消散。
“是吗?”夜浔天侧眸。
“云树生长一千年,你在树下练剑六百年。”我数着,“我诞生才不过半个月。”
“灵的能力,总是被低估的。我不是一般的灵。”我抬手,却抓不住半片雪花。
“我在你纵横的剑气里启灵,在千年云树的根基里生智。我知道你很厉害。”
夜浔天沉默,路快走到了尽头,隐约看见朱色小楼了。这时候,风雪渐小,两侧泥土开始生长绿意。
我早已忘记前尘往事,只记得这话本的女主叫做明云,是个惊才绝艳的女子,无数人爱慕她,无数人铩羽而归。
而明云心中,有一片高洁的月光,那是夜浔天。
或许求而不得,才是最好的。
我歪着头,坐在朱色小楼的窗棂上,荡着腿看夜浔天打坐。
无可否认,他是个极其循规蹈矩的人。
不会因为生活里多了别的角色而改变自己。
打坐修炼,看经书,诵经,练剑,每天都要从山上走到山下,山下走到山上。
除了宗门内偶尔的大型庆典他需要出席,他绝不会离开这里半步。
“你在这里待了多少年?”我抬手想抓住风雪,一边问旁边人。
夜浔天眉眼淡淡,他周身灵气薄薄,以练气之躯对抗彻骨冰寒。听了我的话,他目光游移了一瞬,继而答道:“许是五百年吧……我师尊死后,我便一直留在这了。”
“他们都说你师尊飞升了。”我不解。
“不在世界上的人,不能在相见的人,渐渐湮灭在世人记忆里,只有在心血来潮数起飞升的仙人,才能被人提起。这样,同死了有什么区别。”夜浔天声音淡淡,与满天风雪消散在天地间。
“你会飞升吗?你想飞升吗?你也会被人遗忘吗?”我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夜浔天终于看向我。
“我不知道。”他说。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在那个话本里,明云成了救世的大英雄,新纪元被称为明云纪,她将被世人永远铭记。
“阿虔,你想被人永远记住吗?”他忽然问我。
这时,路快走到尽头了,天光大亮。
“我也不知道。”我摇头,“可是如果你不能被他人记住,记住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夜浔天踏上最后一阶,扭过头,朝我笑了笑。
我第一次看见他笑。
很好看。
3、
与夜浔天生活在一起,是枯燥无味的。
我偶尔不跟着他去练剑,窝在朱色小楼里面,靠着窗望着风雪千山发呆。
也不跟着他反复去度量青石板阶,而是坐在云树上,望着一轮红日冉冉升起,下有红光动摇承之。
金色,染遍一望无际的云海。
有一天,这里来了个人。
她穿着一身红衣,一人一剑,冒着沿途的暴风雪,来向夜浔天问剑。
夜浔天正在诵经,我站在二楼往下看,红衣姑娘眉眼秾丽,正是明云。
夜浔天这些日子心情不太好,明云该不会被他弄死吧。
“道山明云,已登问天阶,向巡天剑仙问剑!”明云高声道,惊落云树梢头风雪。
我显出人形,歪着头看明云。
明云也发现了我,她表情有些呆滞,也有几分疑惑。
“你是谁?”她由衷发问。
不知道是夜浔天的关系还是我自己的问题,这些年,我生的愈发美丽,白发被束起,插着垂下粉色水晶的流苏,头上叮叮当的发饰,多以银粉为主。
穿的衣裙也愈发华丽,重重叠叠,上面缀着粉钻白玉链,腰封是暗红色,挂了一串玄武玉做的玉坠。
衣摆也很长,曳在地上。
我偶然在水镜中看见过自己的容貌,美得恍如九天神女。
夜浔天不喜欢我照镜子,上一次照镜子还是同他一起去开什么会,路过某个女道君地盘,我胡乱逛着才照到。
他看着温和,心肠比谁都冰冷,脾气比谁都怪异。
明云还在下面喊着,夜浔天被吵的不耐烦,扔了把剑给我。
“杀了她。”
我捧着剑,有点傻眼,看着恢复诵经的夜浔天。
这是我为数不多认真思考的时间。
然后把剑扔回给夜浔天。
“我才不要呢!谁跟你一样喜欢打打杀杀。”我憋着一口气,甩着袖子,抱臂坐到一边。
仙女怎么可以动刀动剑,随便打打杀杀呢!
我是云树花灵,我和别的灵不一样的!
夜浔天停止了诵经声,他放下经书,站起身,带着一身寒气走了出去。
我扭过头,盯着他的举动。
他没有拿剑,出去了不到半盏茶就回来了。
他面色平静,把刚才扔在他身上的剑放在一边,坐下来继续诵经。
我刮了刮下巴,飘到外面。
一出去吓了一跳,明云被揍得瘫在地上,嘴角流下好大一滩血。
这可怎么得了!
我连忙扶起她,问:“你没有事吧?有没有灵药啊?”
明云睁开眼,看了我一眼,眼睛一闭又昏过去了。
我实在不想让那瘫血迹沾到自己,把明云拖到云树下,有点迷茫。
女主会死吗?不会吧……
要是死了怎么办?
“阿虔,过来。”夜浔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朱色小楼门口。
我还保持着蹲着的姿态,扭头看他。
他脸色不太好看。
“她死了怎么办?”我指着明云,“她不可以死。”
4、
然后,我乖乖的走到夜浔天面前。
夜浔天的脸慢慢归于平静,他并指一挥,明云就不见了。
“阿虔眼中,不要沾了污秽的东西。”他扳着我肩膀,垂眸看我。
我仰头同他对视。
“什么才算污秽?杀人放火?”我问。
夜浔天盯着我一会,猛地把我抱紧,温热的气息在我耳垂那喷洒:“我也是污秽的,阿虔会讨厌我吗?会再也不想看见我吗?”
我有点莫名其妙,不让我看污秽的东西是他说的,为什么他又要说自己是污秽的东西呢?
“我不会讨厌你。”我答。
“那阿虔,会永远跟我在一起吗?”夜浔天语气热切。
我直觉的感到他有点不正常。
但我只能实话实说:“我因你而生,你死了我也会死的。”
“好……”我感觉到他的唇在我耳边拂过。
像我这种因某位有大气运大命格的人而诞生的灵,本质上,就已经形成了类似于主仆的关系。
只是我确确实实是不一样的,我同夜浔天是平等的。
但是我与夜浔天的因果,又是剪不断,理还乱。
就像我从来不会违背夜浔天。
当夜浔天把我按在他那百年未曾躺过人的床榻上时,我才后知后觉。
啊,好像是走火入魔了。
感受抓着手腕的力度,我挣扎了一下,随后躺平。
在我的意识里,我也不亏好像。
夜浔天是什么人物?
九州四海谁能与同?
一剑动乾坤,曾令天路向渊开,风雪亡途上,亦曾一人屠杀一魔城。
七百岁,别人还在元婴挣扎,天赋好的或许进了化神。
他已经问鼎修真界,是举世无双的巡天剑仙。
修真界历代以来,剑尊数不胜数,唯有一个剑仙。
仗剑巡天,普天之下,唯有三尺青锋能问。
是惊才绝艳名动三界的明云仙心中唯一的月光。
是在云树下练剑五百年的沉默剑客。
是迎着暴风雪而面不改色的修士。
这样的人,怎么会走火入魔?
我出神想着,颈侧却被咬了一口。
“专心点,阿虔。”夜浔天低哑的声音自上方响起。
我的发饰早不见了,霜雪长发铺落满床,与青丝交织一起,仿佛要将彼此融入骨血。
我生了恼,给了夜浔天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响起,夜浔天停下动作。
他目光恢复清明,看见我呆滞了一下。
我却难受了,去推他,“你动一动啊!”
然后他的目光剧变,陷入更彻底的疯狂。
照理来说,灵是不用休眠的,只要天地灵气在,灵便永远存在。
不知道是不是身上的人的影子太浓厚,我累的昏睡过去。
5、
一觉醒来,我睁开眼望着朱色小楼暗红色的房梁,发了会呆。
记忆回笼。
我扭头,夜浔天坐在一边,捧着经书诵经,声音不大,紧张的念结巴了。
我翻了个身,趴在软被上笑他:“夜浔天,你怎么连那经书都拿反了?”
夜浔天抬头,一张恍若仙人的俊脸微红,声音微肃:“我会负责的。”
“婚契我令人送来了,婚服也会做的,要大红色的,道侣大典也会办的……”他捏着经书的指尖发白。
“为什么要这样?”我疑惑。
只是帮他摆脱入魔状态,况且我也不亏啊,怎么还扯上道侣大典了?我听说那可是相爱的人才会举办的,道侣礼成,生死不离。
我又不爱夜浔天。
或者说,我压根不懂什么叫爱。
夜浔天的脸色有点阴沉,隐隐又有入魔征兆。
我坐起身,软被滑落。
裸露的肌肤下一刻被层叠的粉白罗裙覆盖。
夜浔天直勾勾盯着我,他放下经书。
“阿虔,你对人世间的规矩不了解,我们……是我的错,我一定会娶你的。”
我站在床边,系着腰间丝带,闻言扭头看他,才发现他走到了跟前,“你为什么走火入魔了?”我问。
夜浔天低着头,鼻尖离我的侧脸极近,我感觉到他的鼻息喷洒在脸上,仿佛昨夜一般。
“是血脉发作……我是魔族混血。”他低哑着声音。
我皱眉,一只手推开他:“你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