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葱妈 素材来源：高敏芝

一边是要中考的娃，一边是瘫痪在床的老父亲，我都在咬牙坚持着，可父亲却时不时地发出哀嚎。每每听到父亲的喊叫，我不禁一遍遍地问自己：“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是该让父亲体面的离去，还是让他没有尊严地活着呢？”

我今年40岁，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母亲得了尿毒症。那时候母亲住院，父亲上班，6岁的我自己上学，自己回家做饭吃，从不给父母添麻烦。我努力学习，我想用成绩和奖状换来母亲的身体健康。

然而，当我捧着奖状回家时，父亲抱着我痛哭起来，他用抽泣的声音说：“妞妞，你不要怪爸爸，爸爸实在没钱给你妈治病了，爸爸无能呀，你不要怪爸爸......”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尿毒症是什么病，只知道母亲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到医院去治疗，家里也为了母亲省吃俭用。尽管如此，父亲那点微薄的收入还是没把母亲的生命留住。

母亲去世后我变得很害怕，害怕失去父亲，无论他走到哪里我都跟到哪里，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上学，父亲也无法正常工作。父亲让我安心在学校学习，他下了班就来接我，可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害怕跟父亲分开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情况有些好转，发誓要好好学习，将来找个好工作，挣很多钱，买个大房子，给父亲养老送终。

可能是我天生愚笨，不管怎么努力成绩都提不上去，中考的时候去了普通高中，高考前夕还感染了风寒，一边发着烧一边参加考试。我幻想着奇迹发生，然而并没有什么奇迹，我只考了400多分，那分数只够读一个专科院校。

我学的是护理专业，由于家庭没有背景没有门路，我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无奈之下只能去养老院做了一名护士，虽然轻松，但是工资低得可怜。

我心有不甘，一边工作一边学习专升本知识，同时也一边关注着各大医院的招聘信息。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专升本成功了，还得到了一家私立医院的录用通知书。

私人医院很累，每时每刻都不得清闲，好在工资很高，是我在养老院工资的五倍还多。有时候我也坚持不下去，但是想想日渐苍老的父亲和我们家那昏暗的老破小，我咬紧牙关，不断突破自己。

通过我的努力，父亲住进了宽敞明亮的大房子，我也顺利结婚生子。

父亲的退休工资不高，只有2000多块钱，我让他安心享受退休生活，可一生要强的父亲非要出去当保洁。

烈日下，父亲晕倒了。接到电话的时候我以为父亲只是中暑，医生却告诉我父亲是脑出血，情况很严重，需要做开颅手术。

我没有犹豫，让医生尽快安排手术，让他尽全力抢救父亲。医生沉默片刻说：“你父亲的情况很严重，即使手术也达不到预期的效果，还可能瘫痪不能自理，所以请你考虑清楚。”

我在医院工作，我知道生活不能自理对于老人和子女意味着什么，但是我不能放弃，哪怕有一丝希望都要把父亲救活，我已经没有母亲了，我不想父亲这么快就离开我。

在我的坚持下医生为父亲做了开颅手术，本以为会很顺利，结果手术没多久父亲又得了脑梗，不得不进行二次手术。

当时很多亲戚包括老公都劝我放弃治疗，花钱是一方面，主要是觉得父亲太遭罪了，即使救活了也可能是个植物人，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哭着说他们不能理解6岁失去母亲是什么滋味，也不能理解这些年跟父亲相依为命是什么感觉，更不能理解当初父亲没钱给母亲治病我是多么绝望！我只想父亲活着，什么样我都能接受。

奇迹没有在父亲身上发生，花费20多万，父亲的命是保住了，可是一半身体僵硬不能动弹，语言神经系统也被压迫，不但生活不能自理，我们两个之间的交流也非常困难，经常是手脚并用，比比划划。

父亲这个人体面了一辈子，虽然母亲去世很早，但是他一直都把自己和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护工要给他洗澡换尿不湿他不肯，想自己弄手脚又不好使，气得大哭还骂护工，我也因此给父亲换了好几个护工。

时间久了，没人愿意到我家来做护工，我只好辞职在家照顾父亲。由于老公常年在部队工作，家里的事情一点忙都帮不上，我只能一边带娃一边照顾瘫痪在床的父亲。

为了父亲，我没有一点自由的时间，天不亮就起来做饭，给父亲换尿不湿擦洗身子。把孩子送到学校之后再去买菜，然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家，因为我一旦回家晚了，父亲就以为我不要他了，会大喊大叫还会敲床敲墙，引来左右邻居的投诉。

我有意带着父亲做康复训练，但我感觉他求生的欲望一点也不强烈，不配合康复，除了两眼呆呆地看着窗外，什么事情都不想做，还整天流眼泪。

只要我一接近父亲，不管是给他喂饭还是换尿不湿，他的眼里总是含着眼泪。开始我以为父亲是感动，还跟他说这是我这个女儿应该做的，结果父亲的眼泪一下子就止不住了。

不仅如此，我还经常听到父亲一个人在屋里哀嚎，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我听不清父亲说些什么，只能安慰他好好生活，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大舅来看父亲，临走的时候拍了拍父亲说：“别想那么多，多想想你这孝顺的女儿，她也不容易。”

送大舅下楼的时候，大舅问我：“如果当初知道你爸会变成这个样子，你还会救他吗？”

“会呀，他是我爸，我不能见死不救，虽然现在照顾我爸很累，但是每天一睁眼看着他还活着我心里就踏实。”我不假思索地说道。

大舅摇摇头说：“可你爸未必是这么想的。”

我不理解大舅的意思，大舅摆摆手示意我留步，扔下一句话：“假如你老了，你是想体面的离去，还是没有尊严的活着？”

看着大舅的背影，我陷入了沉思，为了父亲，我花费了金钱投入了精力，我只想让他活着，并没有考虑他的实际感受，难道真是我救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