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后的赏花宴上为女觅婿，我听到了婢女晴岚的心声。

大皇子，【呀呀呀，这个不行，这人断袖。】

三皇子，【妈呀，软饭男。】

李公子，【妈呀，妈宝男。】

张公子，【妈呀，家暴男。】

周公子，【哇哇哇，这个是良缘，夫人快看他，他以后会当皇帝，封小姐为后，而且后宫只有小姐一个人。】

什么，皇后？

难道将来这周煜衡会造反？那我可得多看他两眼。

1

我是威远大将军府的夫人，家有一女凌宛儿。

前几日刚随夫君一起凯旋回京。

我早已等久了。

看见她第一眼，她就冲将上来搂住我的腰，「娘~我可想死你了~」

这丫头，不知道哪里学的这么没规矩。

我故作严肃，「你这样，谁敢娶你！」

宛儿如今已十七岁，已是待出阁的年纪，却被夫君骄纵的不成样子。

我虽知道，以凌宛儿的身份，有一帮后宫未娶的王公权贵们等着求娶她呢。

只是，她疯野惯了，我这个为娘的难免担心。

不日，宫里得知凌宛儿回来，皇后便给我下了帖子。

宫中设赏花宴，邀请各家公子小姐赴宴。

我知道，表面上是赏花。

实际上，就是相亲宴。

迟早要来的事儿，既然皇后邀了，那我就好好为我的亲闺女打算打算。

第二日，我便带着宛儿和她的小侍婢晴岚一起出发了。

2

到了御花园，一片繁花盛景，各家命妇云集。

当真是好风景。

春牡丹上展的时候，所有人都静静看着。

皇后娘娘的婢女轻轻摇着扇子，给娘娘移香。

娘娘还没发话，我突然听到一个突兀的声音。

【完了，刚才淑妃朝夫人看了，她肯定是盯上大小姐了。】

这声音，分明是宛儿的婢女晴岚。

嗓音洪亮地震到了我的耳朵。

我大惊，这是宫宴，哪里轮到一个小丫鬟在这里公然嚼舌根！

不要命了！

扭头看她，压低声音说道：「晴岚！安静！」

晴岚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悄声回我：「夫人，奴婢没说话啊。」

我左右顾盼一圈，确实没看到大家有反应。

可是刚才听到的明明就是晴岚的声音，怎么会没说话？

我盯着晴岚，只见她面色微变，声音又响起：【哎呀，怎么办，怎么办，淑妃走来了，我要怎么提醒夫人大皇子不是小姐的良缘啊。】

好奇怪，她确实没有开口！

转头一看，淑妃竟然真的朝我走来了！

难道……我能听见晴岚这小丫头的心声？

淑妃朝我行礼：「威远将军夫人来了，好久未见，夫人气色又好了。」

顾不上探究晴岚，我得先应付眼前人。

淑妃是大皇子的母妃。

当今圣上只有两位皇子，另一位娴妃生的三皇子，由于都不是嫡出，所以本朝还迟迟未立太子，两位皇子正明里暗里地作斗争。

两人肯定都想娶到宛儿，得到我家的助力。

我正向淑妃回礼，不知该怎么斡旋这个关系，晴岚的心声又喋喋不休起来。

【可惜我家貌美如花英姿飒爽的大小姐，余生一定要这样悲惨吗？】

嗯？

可惜？

悲惨？

我转头，看向晴岚。

晴岚表情极不自然地看着淑妃，我看出来了，是压不住的厌恶。

果然，她的心声噼里啪啦地传了出来。

【别骚扰我家夫人行吗，你儿子那个死渣男，一登基就抛弃发妻和那个崔芸酱酱酿酿，明知那死女人给小姐下堕胎药还纵容她犯罪……】

我额头冷汗涔涔。

虽然里面有些词儿我听不懂，但也听明白了。

若晴岚说的是真的，若是嫁给大皇子，那宛儿此生就太凄惨了。

另外，那个崔芸，我隐隐约约有听说。

好像是崔尚书家的嫡女，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

大皇子倾心于她也很正常，可她明明已经和言丞相的公子有婚约了啊？

但晴岚之言不可全信。

不能生育固然影响地位，但我夫君是威远大将军，战功赫赫，怎会保不住我女儿的后位？

除非……我家败落了。

我不信。

3

淑妃眉梢带着谄笑，拉着我嘘寒问暖，眼神不断瞟着远处玩弄纸鸢的宛儿。

终于把话题引到她身上，「宛儿今年也不小了吧？」

这话一出，蛰伏在一边的娴妃坐不住了。

抢过淑妃的话茬，「夫人，可有给宛儿相看人家？」

娴妃一入场，晴岚又吵起来。

【看看看、我们夫人当然给小姐看人家了，可你和你那三皇子是人吗？妥妥的软饭男，就想利用将军夺嫡，一成功就举报将军通敌卖国，最后全家被处死，还封他那个母族那个绿茶表姐为后，快滚快滚别来沾边！】

软饭男……绿茶姐……是什么意思？

但后面我听懂了。

似乎，宛儿选谁，谁就能够登基。

三皇子的母族不就是娴妃一族么？

她向来爱与我攀姐妹关系，我俩相交多年，倒是个空有美貌没有心眼儿的，完全不像个恶人啊。

不确定，再听听。

【该死的三皇子，早就爱慕他表姐，为了皇位花言巧语哄骗我家小姐，可怜夫人太信这个女人了，被他们的老实表象给骗了！急死了，该怎么告诉夫人，皇后一直生不出来儿子，都是娴妃从将军府骗的药！】

我一惊。

娴妃平日与我拉关系，说要调养，是从我家走了许多药材单子。

这等事，晴岚肯定是不知情的。

如今她能想到这个，看来，这个娴妃确实有问题。

4

但现在，娴妃、淑妃，都不可得罪。

我看着宛儿单纯的脸庞，仔细斟酌了一番。

缓缓道，「回两位娘娘，将军早就同我说了，宛儿是将军之女，得有自己的主见，因此，她的婚事让她自己做主，我便不曾相看。」

我宛儿单纯性直，向来不喜宫里规矩。

到时候，她定会挑个能护她自由的。

此话一出，只见娴淑二人的眼里都闪过一丝算计。

淑妃脸上挂起谄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将军府倒会先破规矩了。」

我还没说话，就听见晴岚不服气了。

【婚姻自由，我们夫人是进步女性，哪像你，满头裹脚布！】

娴妃说话更是过分，「凌夫人，就不怕宛儿挑花了眼，年纪过了没人要不成？」

【你才年纪大，你全家都年纪大，我家小姐才十七，正如花似玉呢老巫婆。】

我佯装怒气，「这丫头，跟着她爹在军营里都玩野了！都怪我们把她宠坏了。」

为了拒绝这两位，我不惜给凌宛儿脸上抹抹黑了。

淑妃脸色不好看，正欲反驳。

我语气转为严肃：「宛儿若是嫁不掉，我将军府养她一世也无妨。」

晴岚内心尖叫。

【啊我的好夫人，不愧是高知女性！】

我愈发听不懂这丫头在说什么了。

不过总归是夸我的吧。

娴妃听到我如此说，终于放弃，「这是宛儿姐的福气，她巾帼须眉，聪慧过人，日后自然能慧眼识珠。」

【哼，花言巧语，巧舌如簧，糖衣炮弹，油嘴滑舌，油腔滑调。】

竟不知晴岚这丫头，面上看着呆笨，却这么爱怼。

淑妃还欲多言。

晴岚已经急得不行。

【夫人快想办法逃啊……】

【实在不行就说上茅厕吧！】

听到这句，我面色不善，但确实是个办法。

只听「噗」地一声。

我当众放了个响屁。

晴岚瞪大眼睛看着我。

立刻中气十足地说道：「两位娘娘，夫人，是奴婢失礼了！这皇宫太大了，还请夫人给晴岚指指茅厕在哪吧，晴岚都熏到大家了！」

我整理仪容，一句话使了半天劲儿才说出来：「走走，臭丫头，我带你去。」

说罢，赶紧领着晴岚从娴淑的纠缠中逃了。

这丫头，看不出来，关键时刻，还挺伶俐。

5

赏花宴尾声。

各家夫人见我竟然回了淑妃娴妃，瞬间都起了心思。

听闻宛儿婚事竟可自行做主，纷纷看向自家儿子。

平津侯夫人先来示好。

平津侯没实权，世子世袭。

当个闲散侯府的妇人也不错，但平津侯世子刚一冒头，晴岚就吼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侯府世子唯爱断袖！小姐过去不就是守活寡吗！】

李太傅家的二公子看起来也不错。

李太傅是两位皇子的老师，始终保持中立，不涉党争，可嫁。

晴岚的心声近乎暴躁了：【不行不行，妈宝男绝对不行，被他父亲李太傅的灌输的思想，孝大过天，他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嫁过去大小姐会被指责不敬长辈，整日拿繁文缛节说教小姐，明明是他娘恶意刁难，他还帮着惩罚小姐。】

我摇头叹气，看了眼许太医。

【许太医可太不能了，私通贵妃，秽乱后宫，还搞怀孕了，夫人不知道啊，太医就喜欢做那种判死罪的事情！】

我瞪着晴岚，又看了眼叶公子。

【不行，那可是个大赌徒，还来吸将军家的血。】

礼部尚书齐公子！？

【呵呵，古代普信男，自己应试三次都没进，还觉得自己怀才不遇，还PUA小姐，要不得要不得。】

我越发听不懂了……

全场的男性几乎都被晴岚给否了。

我耐心渐失，她不会在玩儿我吧？

就在这时，晴岚忽然激动地大喊。

【哇哇哇，这个周公子，是小姐的良缘，我得想办法让夫人看见他。】

心声刚听完，晴岚便说话了，「夫人，你看那从梅花，多好看！」

……

「晴岚，这是春天，哪里来的梅花？」

她指的方向，正是周御史家的公子。

我无奈望过去，确实眉清目秀、风度翩翩。

一袭白衣极为雅致。

倒是能和宛儿凑个一动一静。

【呀呀呀，夫人笑了！太好了太好了！这个周公子深情专一，以后当了皇帝，后宫只有小姐一个人，一生一世一双人耶，对小姐超级好，十足大暖男。】

等等！

我猛一回头！

当皇帝？

他周家要造反？

6

我多看了周煜衡两眼，默默记了下来。

宴会结束，宛儿一脸喜色，晴岚则一脸疲色。

我也是，心累得不行。

这一天知道的事儿可太多了。

到家后我定要吩咐暗卫，今天听到的这些全都去查！

马车上，宛儿还一脸单纯，耍玩着裴副将送她的长剑。

这是裴副将特意命人打造的，比平常的剑要轻巧些，说是更适合女子佩戴。

宛儿爱不释手，把玩着长剑，完全没把这宴会放在心上。

经历今天的龙潭虎穴，我得先探探这丫头的想法。

「宛儿，你今年都十七了，婚事不好再拖了，你自己可有什么想法？」

「女儿不嫁！」

「嫁人哪有当将军府小姐自由，你说是嘛娘~」

我哭笑不得。

她漫不经心，一点不把婚事放在心上。

别人家的姑娘这般大时，孩子都一岁了，她还没开窍呢。

回到府邸，凌、宛儿大步流星走到院内，长剑唰的一下出窍，跟着她的身姿舞动起来，凌厉的剑气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晴岚在旁边满目都是欣赏。

【哇哇哇，小姐好A，好飒，太帅了，这一手漂亮的剑花不知道要斩掉多少少男少女。呜呜呜，大小姐威武，我爱死你啦。】

斩少男少女？

听着晴岚的心声，我更忧心了。

宛儿从小就爱舞刀弄枪，名声一直不好，这两年又跟着夫君上战场厮杀，外面都传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我对着她又是一声长叹。

晴岚却看懂了我的情绪，在心里默默感叹，【小姐才十七岁就被说成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我们那里十七岁都还在上学呢，要是谈恋爱都会被父母骂早恋的。】

难道晴岚不是这里的人？

怎么可能呢，她娘是一只跟着我的，自她出生就养在我身边，我是看着她长大的，怎么变成其他地方的人了？

这丫头，可是脑子坏掉了？

算了，她是哪里的人不重要，晴岚娘俩一直对我忠心耿耿，也没什么担心的，待她今天说的事儿都查清楚，再做判断不迟。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宛儿择婿的事儿。

她不急，有人急。

7

次日一早，管家就送来几张拜帖。

我翻开瞧着，都是昨天晴岚说不行的人。

却没有那个我最感兴趣的周公子。

我正筛着帖子，宛儿走进来对我说，「娘，女儿今日要去西街逛逛。」

我感到奇怪，宛儿平时除了军营，便是马场，从来都不爱逛街。

我疑惑着随口问了一句，「是约了哪家的小姐吗？」

「嗯，四公主邀我去的。」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晴岚。

她忧心忡忡地盯着宛儿。

心声冒了出来：【那四公主不是三皇子的妹妹吗？肯定是三皇子出的主意，这是要和小姐偶遇刷存在感啊，我的小姐啊，你可千万别被他给哄骗了。怎么办，好担心，离线等挺急的。】

我现在已经能无视那些听不懂的词语了，只关心那些重要的话语。

虽不知三皇子的会不会真的变成那样，如今还是提防些好。

「晴岚，你跟着小姐一起去。」

两人瞪着大眼盯着我，宛儿以前出门都嫌婢女们麻烦，行动迟缓像累赘似的，我是了解的。

如今的吩咐确实让人意外。

我只好补充道：「现在是在京城，你性子毛毛躁躁的，晴岚你跟着提醒点小姐，别让她生出事端。回来时顺便在西街买些樱桃煎回来，过两日招到客人用。」

晴岚应道，「是夫人。」

宛儿却不服，「我哪里有毛毛躁躁过！」

但还是遵着我的命令挎上了晴岚的胳膊。

晴岚十分雀跃。

【我一定盯好三皇子，帮小姐阻挡他的糖衣炮弹。嘿嘿，能吃到樱桃煎了。】

8

那日，两人到家格外晚。

正应了我的担心。

一直到傍晚快吃晚饭的时候她们才回到府里。

我把晴岚叫了进来，「今日出门小姐都发生了什么？」

【这，我要怎么回答夫人呢？如实说小姐在碧玉阁碰到三皇子，三皇子还送小姐一支玉簪子，虽然簪子被我故意摔碎了，如果说了夫人想撮合三皇子和小姐怎么办？】

【要是乱说，回头小姐真的看上了三皇子，夫人就知道我撒谎，以后不信任我怎么办，天呐，宅斗戏太难演了头好痛，谁来救救我，要不我装晕吧。】

「唔……」

见她作势就要倒地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也不为难她了，「别别别，你去把小姐叫来吧。」

「……好。」

【哇，夫人真是善解人意的好人。】

嗯，这夸奖我很受用，一会儿多赏她点樱桃煎。

「娘~」

「宛儿，今日可曾遇到三皇子？」

「嗯，遇到了。」

「你与三皇子也算自小相识，跟母亲说说，你觉得三皇子如何？」

宛儿做沉思状，「嗯，骑术挺好，射箭技术太差，也不知道这几年有没有长进。」

一旁的晴岚没忍住。

【噗，小姐太可爱了，夫人问她感情，她满脑子都是武艺。】

我一时不知道她这不开窍是好还是坏，还是直白些问吧。

「你对那三皇子可有喜欢之情？」

「有不了一点儿。」

宛儿自从和晴岚待久了，这用词也越来越奇怪了。

【我就知道，我家小姐才不是那种恋爱脑呢。】

我想了想，语重心长地嘱咐她：「宛儿，皇上未立太子，咱家不想同夺嫡扯上关系，你既对皇子们没心思正好，以后最好也不要有，这皇家亲事能不招惹便不招惹。」

宛儿雀跃道：「太好了娘，女儿还怕您想让女儿进宫呢~那破烂地方我才不要进去，都说皇宫一进去就跟进了监牢没区别了……」

我吓得赶紧捂住她的嘴，「这话可不能乱说，咱们母女知道就行了。」

宛儿笑得眼睛弯弯的，用力地点着头。

晴岚在一边，像松了一口气。

【原来夫人不打算和皇家结亲啊，真明智。害得我和小姐叮嘱一路，千万不要说周公子的事儿。小姐同他相谈甚欢，周公子好有礼貌的，两人聊到兵法时，他都没有像别人那样因为小姐是女子就轻视她。】

哦？

又听到周煜衡的名字，我更惊讶了。

这周家历代文臣，他竟然懂兵法，难道以后真的会造反？

不行，我得让夫君派人盯着点。

这个晴岚，一心想要女儿跟反贼结亲，莫不是个敌国细作？

平津侯府前来拜访那日，果然出事儿了。

9

那日，我正与平津侯夫人在屋内闲聊。

她提议，让宛儿领着世子去院中赏花。

晴岚在一旁焦急地搓着手。

【完了，这小子要和小姐单独接触了，他可会装了，所谓敌蜜好防gay蜜难防，怎么办怎么办，怎么才能证明一个男人的取向啊！】

半晌后，我余光瞥见晴岚悄么么从后门退下了。

我倒确实想看看，她能怎么证明。

没过多时，晴岚又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焦急地喊着，「不好了不好了！世子的小厮落水了。」

竟有人在我将军府出意外？

我急忙赶了过去。

还不忘扶平津侯夫人一起。

我们还未走近，就瞧见世子将那小厮紧紧抱在怀里。

心疼之态溢于言表。

晴岚说道：「夫人快看呐，世子对下人真是极好的！不仅亲自跳下去救人，刚才还做了人工呼吸……哦不，刚才还嘴对嘴渡气来着，当真是侠义心肠啊，夫人。」

她语调做作。

心声可完全不是这么个意思。

【那小厮，我真是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