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二月,因前三次‘征缅之役’都是虎头蛇尾地结束,清军不但在战场上没有取得优势战果,三任征缅主将刘藻、杨应琚、明瑞皆因此而亡(刘藻忧愤自尽、杨应琚丧师赐死、明瑞断后阵亡),所以乾隆帝在羞怒愤恼之下,以保和殿大学士、首席军机大臣、一等忠勇公傅恒为经略,以户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参赞大臣阿里衮,及内大臣、兵部尚书阿桂为副将军,第四次率军出征缅甸贡榜王朝,一定要将这‘蕞尔边夷’给彻底降服。
傅恒身为领班军机大臣、朝廷首揆,受命主持‘第四次征缅’作战后,自然要率兵从京师出发;而他在南下云南时,为了保证这一次作战的顺利进行,因此征发了京师驻防八旗一万三千六百人从征。
早在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二月,身为吉林副都统的明亮,就被乾隆帝征调入京,率熟悉水性、且有造船技能的吉林水师一千人做好了赶赴云南参战的准备。
而征缅主帅傅恒奉命离京出征之后,乾隆帝又给他增调了满洲八旗一千五百人、贵州绿营三千人;而在傅恒率军正式攻入缅甸本土后,乾隆帝又加派了满洲八旗三千人、福建绿营水师二千人驰援征缅大军,可以说把自己手中最后的老本都压上了战场。这其中,就有明亮及其下属水师。
傅恒在临行陛辞之时,乾隆帝亲自在太和殿为其授以敕印,还把自己阅兵时所穿的御用甲胄也赠给了傅恒,以表示对他的绝对信任和期望,希望傅恒此去能旗开得胜、一举降服缅甸小邦。
同年四月,傅恒率军到达了云南永昌前线。在经与阿桂、阿里衮等人多次商议后,傅恒决定这一次的进攻方向为两路,一路从大金沙江(伊落瓦底江)上游戛鸠经孟拱(缅甸密至纳以西)、孟养(缅甸密至纳)出兵,另一路由蛮莫、老官屯攻取孟密,两路都配以水师,水陆并进直取阿瓦(缅甸国都,今曼德勒)。
因大金沙江在云南境内几乎不能行船,要到蛮莫附近才能通航,所以傅恒在五月的时候就派数千军队及数百工匠,到蛮莫上游的翁古山(有参天大树可以造船)、野牛坝秘密赶造战船,而负责现场监督造船的,就是明亮等水师将领。
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七月,傅恒正式誓师出兵,对缅甸发动了第四次进攻;九月的时候,野牛坝新战船也已造成,清军于是按计划水陆并进,击溃了当面的缅甸水军,攻克之前被缅军攻占的军事重镇新街。
当傅恒再度率军攻击至老官屯时,驻守的缅军在防线上设立了木寨栅栏、水寨,据险要之地坚持与清军对峙,清军几次发动猛攻都未能攻克老官屯。
而且,老官屯一带当时属于原始森林地带(现在也是),整日雾瘴漫天、水土贫劣,后勤维持极难,缅军身为本地人应付难度不是很大,但远道而来、尤其是久居北方的京营、关外八旗的身体无法适应,清军征缅将士因此纷纷染上瘴疾,多有病疾、甚至病重而亡。
傅恒率军出征时有水陆两军三万余人, 但经过半年征战后,阵亡、病死者已经过半,仅存一万三千人左右;而副将军阿里衮、副都统永瑞、提督五福、水师提督叶相德、漕运总督傅显、总兵吴士胜等前线将领也感染了恶疾,在军中去世;就连全军的主帅傅恒也未能幸免,同样染上了瘴病,连日腹泻,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最后也一病不起。
清军如此狼狈,缅军那边也不好过,军队内部同样疫情严重、士卒病亡过半;至十一月初,中缅双方在老官屯已经打得精疲力尽、伤亡惨重,双方都有厌战的情绪,不想再打下去了,事实上已经处在停战状态。
十一月初九,缅军老官屯主将诺尔塔(缅甸大城征服者摩诃梯诃都罗)主动向傅恒致信,要求双方罢兵停战,并缔结和约。当时傅恒还不甘心、想继续打下去,但自副将军阿桂以下(副将军阿里衮此时已经病重、即将病逝)的绝大部分将领(包括明亮)都不想再打了。
于是,在听取了部将们的建议后,十一月初十傅恒回信给诺尔塔,同意缅方提出的停战请求;为了取得乾隆帝的同意,傅恒还上奏乾隆帝,说明军中的实际情况,以及将士大量病亡的危机境遇:“奈因本年瘴疠过甚,交冬未减,军中因疫病亡者甚众。”
乾隆帝获悉前线实情后大惊失色,生怕傅恒也重蹈其侄明瑞覆辙、阵亡在缅甸,于是立即颁谕令傅恒赶紧班师回京。
十一月十六,缅军将领十四人与与清军将领十二人在老官屯代表各自主帅议和,谈判定议画押、互赠礼物后正式宣布停战。十一月十八日,清军沉炮、焚舟,准备撤军,至二十一日,老官屯前线的清军全部撤回,前后延续四年之久、费帑九百一十一万两白银的清缅战争,至此终于落下了帷幕。
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正月,傅恒率军回驻云南虎踞关。二月,强撑病体的傅恒班师回京,留已改任为礼部尚书的阿桂在云南善后,安置木邦、蛮暮、孟连等内附土司在云南内地妥善生活。明亮也改从叔父傅恒随军回京,以军功被乾隆帝调任京营要职(或许是正白旗顶级武职),以备将来武事再起时驱用。
(在此前后,明亮的九叔傅恒因在云南军中染上了瘴疫,久治不愈,勉强支撑着回京后便病逝了。)
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大小金川地区(今四川阿坝州)再次生变,大金川土司索诺木与小金川土舍僧格桑(小金川土司泽旺之子、实际掌管小金川大权)再次发动了叛乱。当年九月,乾隆帝命部侍郎、军机处行走桂林(人名、伊尔根觉罗氏)署理四川总督,辅佐从云南赶赴四川前线的武英殿大学士温福,帮办征讨大小金川的事务。十一月,桂林被被实授为四川总督。
温福、桂林二人于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十月间先后抵达了成都,随即制定了从西、南两路进攻大小金川叛军的作战计划然后分兵自汶川及打箭炉(四川康定)两路先攻小金川;大金川土司索诺木则派兵协助小金川土司僧格桑,一同抗击清军的进攻。
桂林亲自从打箭炉一路,带兵出南路攻击小金川。从十月开始,桂林亲率清军收复了约咱,攻克小金川大小碉堡五座、石卡二十余座。另一路的温福则在十二月与参赞大臣阿桂(由新疆调来)自汶川出西路,连克巴郎拉、达木和巴宗各寨;两军合围小金川美诺官寨。
在发起进攻的同时,桂林还上疏乾隆帝,请求清廷添兵马五千入川援助作战,乾隆帝准许了桂林的征调请求,在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二月命已升任正白旗护军统领、兼管健锐营事务的明亮前往四川,协助四川总督桂林出师征讨小金川,另发陕、甘等地绿营三千人前往增援。
明亮抵达小金川后,协助桂林一路猛攻,以巨大的伤亡代价,攻克了小金川多处碉卡,逼近了小金川腹地达乌、僧格宗,收复了革布什咱地方三百余里、民众三千余户,直逼小金川土舍僧格桑所在的美诺官寨。面对清军的威胁,僧格桑不得不将妻妾、财产等转移到其父泽旺(小金川现任土司)所在的布朗郭宗底木达官寨。
此次清军用兵大小金川,与明亮一同从军出征的,还有富察氏家族的其他成员——明亮堂弟、正领队大臣奎林(明亮叔父傅文之子、明瑞之弟),另一位堂弟、领队大臣福康安(明亮叔父傅恒之子),第三位堂弟、一等侍卫明仁(明亮叔父傅清之子);他们虽属于温福的北路大军,但依旧算是与明亮在大小金川前线并肩作战。
当桂林、明亮率南路清军连续攻击小金川时,大金川土司索诺木乘虚攻陷了革布什咱,屯兵其地威胁清军后路。桂林计划乘革布什咱人心未定,与总兵宋元俊分兵并进,收复革布什咱。之后桂林遣将自小金川东山梁翻山出击,又派兵从札哇窠山梁缒崖而下、设置伏兵。
当索诺木的大金川兵越过东山梁墨垄沟后,清军在札哇窠的伏兵四起,与东山梁正面清军前后夹击,将索诺木军打得大溃,清军则乘胜攻克大碉堡一座、石卡二十一座,取得对大金川的小胜。随即桂林、明亮指挥军队攻克了党哩、沙冲,歼灭了两地的叛军。
得知桂林指挥得力、前线军队获胜的消息后,乾隆帝大喜,嘉桂林之功,赐给他御用的玉碟。之后桂林再接再厉,进攻克格乌巴桑和那隆山岭,总兵宋元俊攻克了丹东和觉拉喇嘛寺,消灭叛军三百余人、番民一百三十余人,革布什咱等地尽皆收复。
但就在乾隆帝在期盼最后胜利的喜悦中,筹划着平定了小金川后再度用兵大金川之时,四川前线传来了大军受挫的坏消息——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五月,当桂林再次督兵南路、攻打达乌东岸山梁时,南路军将领薛琼率领的三千军队在墨垄沟被小金川番兵切断了后路,一连围困了七日,形势十分危急。当时薛琼一再向桂林请求救援,但桂林不知何故就是坐视不救,以致薛琼所部几乎全军覆没,仅有不到二百余人泅水得以逃脱。
因自己指挥不当而导致墨垄沟丧师之后,桂林也有些惶恐,于是主动上疏给乾隆帝,请求朝廷治己罪,但桂林的奏疏中并没有详细地说明自己的罪状。当时,桂林的部将、总兵宋元俊与随军督粮的散秩大臣阿尔泰(前武英殿大学士、湖广总督)也先后上疏弹劾桂林所奏避重就轻,并指明桂林曾在卡丫建造屋室供自己居住、迫使属僚为其供应物资、与副都统铁保提督汪腾龙等人终日酣饮;墨垄沟失败后,又密令总兵白王万邦用黄金五百赎归被番兵掠去的官兵,以掩饰罪责。
福隆安,也是明亮的堂弟,是明亮九叔傅恒的次子(嫡长子)、福康安之兄;这个时候,富察氏家族中一共有五个人在大小金川前线效力了(明亮、奎林、福康安、福隆安、明仁)。
抵达四川之后不久,福隆安就搞清楚了因‘墨垄沟之败’而造成的前线将领内讧不和缘由——之前宋元俊、阿尔泰所弹劾桂林的奏疏内多有不实,只有官兵伤损没有立即处理的事情是属实的;至于桂林用黄金赎回被金川番兵掠去的官兵以掩饰罪责之事,其实都是军中谣言,宋元俊、阿尔泰属于构陷桂林。
但福隆安还同时上疏说明,桂林在军中多次饮酒误事、贪图安逸、不能与士卒同甘苦、指挥作战失误导致士兵多有伤损,这些也确实属实,不可以说没有一点过失;请求将桂林、宋元俊、阿尔泰分别治罪。
因为桂林确实有‘用兵不利、行事不谨’的过失,于是乾隆帝将桂林罢职,命他戴罪戍守伊犁,另以北路军副将阿桂代为领军;宋元俊先是被免职、籍家产,不过后来因功又被赦免;而阿尔泰什么事情没有,还署理了四川总督之职,协助阿桂继续指挥作战(当然,后来阿尔泰还是被乾隆帝秋后算账,以劳师无功、迟回坐误的理由赐其自尽了)。
到了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七月时,桂林被乾隆帝从伊犁召回、授予了三等侍卫头衔(正五品),命他前往四川军前督运粮饷。乾隆四十年(1775年),桂林被加授头等侍卫头衔(正三品),先实授四川提督,后来改授两广总督。
不久,桂林因病逝世,乾隆帝追赠其太子太保,赐谥号壮敏,并评价他说‘无意中用汝,竟能得力’(算是盖棺论定,给予正面肯定了)。
在主将桂林因为‘失误、不谨’而被革职后,作为桂林副手的南路军副将明亮,也因为不及时向乾隆帝密上奏疏言明桂林之过,而被乾隆帝下旨斥责,说他有意为桂林‘诿过’,于是革去其一应职位,改授头等侍卫(正三品)、‘从军自效’。
此时,乾隆帝已撤换桂林,改任参赞大臣阿桂为南路主将,继续主持对小金川的用兵;阿桂命明亮率军再出墨垄沟,攻击小金川美诺官寨门户甲尔木山;明亮首战获胜,夺下了第一山梁。但因甲尔木山地势高且寒冷,难于驻兵,于是明亮不等阿桂的军令到达,便擅自撤军回营,因此阿桂上疏弹劾明亮,降其为‘二等侍卫’(正四品)。
此后,阿桂、明亮合兵一处,攻取了僧格宗,直逼美诺;十二月,阿桂被实授定边左副将军、内大臣,与全军主帅定边将军温福(此时温福已由定边右副将军晋升为定边将军)、定边右副将军丰升额(阿里衮之子、一等果毅继勇公)分道直取小金川美诺官寨;同样作战有功的明亮也被加领队大臣衔。
在清军猛攻之下,美都喇嘛寺被攻克,美诺官寨也被包围;阿桂命侍卫德赫布等作为先锋,明亮则率军跟随其后,发起对美诺的进攻。经一昼夜的苦战,清军攻克美诺,小金川土舍僧格桑逃入大金川,投靠大金川土司索诺木,小金川土司泽旺就擒,械送京师斩首示众;小金川至此全部平定。
克定小金川后,温福、阿桂、丰升额三人联名向大金川土司索诺木发出檄令,命索诺木立刻交出僧格桑,并解除大金川武装,归顺朝廷,可索诺木非但不理,还变本加厉修筑碉楼、征集番兵,预备与清军决一死战。
于是,温福与阿桂在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正月上奏乾隆帝,请准出兵三路进攻大金川,乾隆帝回旨同意。温福率军自西路功噶尔拉,阿桂自南路当噶尔拉,丰升额自北路绰斯甲布土司处出兵;清军兵分三路,对大金川发起了猛烈的攻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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