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十几年前,当我看着房价一个劲上涨的时候,考虑到买房问题,不禁忧愁渐深。心里甚至想过,希望房价崩盘。
但当时一个朋友问过我这么一个问题。
说,“如果楼市崩盘,那么地产公司破产,建筑工人及房地产上下游许许多多人失业,太多人失业后房贷断供银行破产,银行破产带来一系列问题及更多人破产。破产的人,下不起馆子、逛不起商场、买不起东西。很多东西生产出来没有买家,很多人开着店铺将无人光顾。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你的工作还能保住吗?既然大家都已失业,即便房价跌了,你又买得起吗?或者你买房还有意义吗?”。
这一系列问题让我认识到,关于房价,其实不能单纯看它怎么涨。甚至对其涨到我们难以仰望的高度而心中只有愤懑。更应该看到,房价是一个经济问题,更是一个社会问题,还是一个相当宏大的问题。
(二)
《聊斋志异》中有这么一个故事,讲一个书生的父亲生前为人大气豪爽、仗义疏财,家中经常高朋满座、贵客盈门。但自书生父亲意外去世后家道中落,之后书生遍访故旧,却连上京赶考的盘缠都借不到。
人世间的世态炎凉莫过于此。
但本着最质朴的正直与道义,故事不会就这么结束。
此时一个游侠出现了,游侠曾受过书生父亲恩惠。游侠告诉书生,说他父亲在祖宅的地下埋了3万两白银,如果遇到事情,书生可以取出来。
书生听此言,来到祖宅,撬开地砖,发现下面全是铺的白银。
有了这一大笔钱,书生顺利赶考,重振家业,取得娇妻,人生圆满。
故事曲折,好人得好报,大团圆结局,这个故事涵盖了很多吸引人的要素,即便今天读来依然非常有趣。
这个故事是蒲松龄在清朝时期写的,但却有很深的时代背景。
甚至其中某个细节,还代表着一桩经济史上的大事。
在明朝后期,由于人们普遍将白银埋入地下,导致市面上银钱短缺,从而引发了长期通缩(货币购买力一直很强,但商品价格起不来)。
当然,明朝通缩的问题其实比较复杂。因为明朝中后期还有日本白银大量流入的影响。只是大量白银的流入,并未能刺激通胀产生,而是一方面挑战了铜钱的主体货币地位,同时又因为劣币淘汰良币致使更多人将珍贵的白银存入地下。而中国本身对铜的紧缺,又进一步引发了货币紧张。换言之,日本白银大量流入中国,并未能让通胀产生,反而加剧了通缩。
而通缩,对经济、对社会而言,都不是好事。
通缩的危害很大。比如,由于货币购买力一直在线,致使“老钱”成为了顽固的食利阶级,很大一部分人不需要努力去保卫自己的资产,躺在不断增值的货币上,就能成为世代的赢家。同时,因为商品卖不上价,导致人们的创造、生产热情大为消退,经济增长长期处于缓慢状态。
反观适度通胀,那就要好得多。在温和通胀下,货币适度贬值,即引发有钱人的紧迫感,使其致力于创造价值从而保卫财富。又可以通过削弱老钱购买力的方式,不断为新钱创造空间,鼓励创新和生产。
因此,现代社会央行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要保持温和通胀。
这也是我们看到美国通胀数据不理想,美联储就一个劲降息;美国通胀数据高了,美联储就大力度持续加息的原因。
无他,只有保持温和通胀,才能使得物价稳定、充分就业、经济增长而已。这也是央行存在的宗旨。
所以每一年呢,像什么美联储的2%的通胀目标,我们央行的3%的通胀目标,都是一个风向标,这个挺要紧的。
然而,大家都知道,我们2023年的CPI只有0.2%,距离去年年初的目标3%还有一定距离。和2024年全年的3%目标,还是有些差距。
明朝已经远去400多年,但通缩通胀这个问题随经济而生,始终是社会的话题。
(三)
通胀这个东西,实际上不太好控制。
将通胀平稳控制在一个范围内,并不容易,因为无数种商品价格的起落,实在不容易把握。就像羊群一样,你不好赶。可能这只跑快了,那只又跑慢了,这边只跑东,那边只又跑西。但如果找到了领头羊,那么这群羊就要好赶很多。
而在过去几十年,房地产,就是这只领头羊。
房价涨,就拉动通胀一起往前走。
尽管房价不在CPI指数当中(实际上这也使得该数据对通胀的指示意义不是很直接),但房租、装修等等都涵盖在CPI当中。房价上涨,相关产品都会涨价,甚至不断牵动上下游跟随涨价。当然,它们的涨幅,其实都不如房价。
所以在过去20多年中,我们看到通胀一路飞涨,我们看到房价一骑绝尘。
但现在的问题,是房价这匹马,拉不动通胀了。
这才是去年CPI仅仅为0.2%的原因。
房价这个拉动通胀不断前突的矛,没有了。
那么,下一个通胀之矛,是什么呢?
不过在理清下一个通胀之矛之前,我们再重新理顺一下过去二十多年房地产这根通胀之矛。
过去二十多年,房地产的价格飙升,实际上让真实通胀率拔高到了一个相当夸张的程度。但这么高的通胀,为什么没有引发夸张的副作用呢?
我觉得主要在于,过去20年乃至于过去40年间,我国有三点优势。一是有充沛的劳动力资源,这一度被称作人口红利;二是有丰富的待开发矿产及各种资源,甚至当前这种资源已经过度开发了,比如,我国以全球占比16%的煤炭资源贡献了全球50%的煤炭产量;三是有充足的可吸取借鉴的国外领先技术。
这样,在劳动力、资源、技术,三项要素齐备的情况下,才创造了过去四十多年的经济奇迹。
那么可能很多人要问了,房地产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
房地产就是一条鞭子,鞭策着劳动力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努力奋斗,去使劲发挥人力、资源、技术禀赋。
哪里是什么中国人天生勤奋(辛苦),不过是跑慢了就买不起房而已,不买房,就没法结婚,不结婚就没法生娃,不生娃如何对得起父母。
房地产在过去,是通胀之矛,是经济加速器,更是社会的兴奋剂。
在过去,用来拉动通胀,实在是很好用。
(四)
未来的通胀之矛是什么呢?
我觉得未来没有通胀之矛,经济以一个温和的速度前行,通胀放缓其实是最好的状态。
因为不管是从人力,自然资源,技术而言,三种要素已经没有了爆发空间,甚至前两种要素还存在透支情况,后续需要还账。
至于前两种要素如何透支,人力不用多言。资源方面,我国第一大能源的煤炭,以16%的全球储量贡献全球50%的产量,本身就很夸张。
后续,通胀速度放慢,经济速度放缓,平稳消化,才是最好的状态。
随着通胀放缓,大跨步前进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而在此时,存量财富,才变得弥足珍贵。
当大家都在创造蛋糕的时候,存量的蛋糕没人看得上,当大家都没法创造蛋糕的时候,存量蛋糕就是争抢的对象。
而高股息标的,本身就在说明,这些就是过去创造财富的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