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给我打电话,说我妈把警察打了

云顶小说 2024-12-10 15:55:56

我接到陌生人的电话,我妈把警察打了。

我赶过去时,我妈还在哭:“那人是个大仙,怎么会是骗子呢?”

我冲她吼:“你能不能清醒点儿,小敏都已经死了,面对现实吧。”

我的女儿小敏,死在了一场空难中。

都过去五年了,搜救工作还在进行,没有任何新消息。

把我妈接回家后,我盖上了小敏的遗照。

死了的人都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

第二天,我却收到民航局的电话。

1

“是张武吧?你快来观前街,你妈把警察打了!”

电话是陌生人用我妈的手机号打的。

接到这个电话,我丢了铁锨,顾不得和工头打招呼,火急火燎地走了。

来到观前街的时候,我妈坐在地上,身边站着一个黑瘦的警察。

他脸上有被挠的血痕。

我赶紧掖了掖皱巴巴的衣服,从口袋里掏出红塔山烟盒:“警察同志,对不起,先抽根烟。”

警察冲我摆摆手。

我把烟盒收好,指指脑袋:“我妈这里不正常,我给你赔礼道歉。”

说着,我向警察鞠躬。

“不用向我道歉。”他看了我妈一眼:“跟你妈讲讲,千万别被骗子给骗了。”

“老太太固执得很,一个骗子说他能通灵,让死去的人托梦给亲人。她还真信。”

“我抓那骗子的时候,她正给骗子掏钱呢。”

警察苦笑一声:“我告诉他那人是骗子,结果老太太非得说那骗子是救苦救难的大师,阻止我把他抓走。你看,我的脸都被他挠成这样了。”

我妈坐在地上,喃喃自语:“大师怎么会是骗子,怎么会是骗子呢?”

我狠狠瞪她一眼,她这才不说话了。

我向警察保证:“警察同志,我会好好教育她的。”

警察冲我点了下头:“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我赶紧冲他鞠了个躬,目送他离开。

我把我妈从地上拉起,吼她:“妈,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妈的眼睛迷茫:“怎么会是骗子呢,如果他是骗子,我怎么找我的小敏啊。”

2

说到小敏,我的心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我极力地控制住流泪的冲动,不让我妈看见。

我若是不坚强,这个破碎的家就会更加支离破碎。

我擦去我妈脸上肆意横流的泪水,带她回到我们的廉租房。

门打开后,正对面摆放张敏的遗照。

我妈怔怔地看着遗照,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她嘴唇哆嗦:“小敏,小敏……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啊。”

声音弱弱的,就像猫叫。

张敏是她的亲孙女,也是我的亲女儿啊。

她心痛,难道我不心痛吗?

但活着的人生活要继续。

看着我妈伤心到呆滞木讷的样子,我一狠心,走到供桌前,用红布把遗照给盖了起来。

“别看了,小敏都已经死了五年了!你整天伤心哭泣,瞎折腾,她就能活过来吗?”

我妈嗷地一声扑过来,想要揭去遗照上的红布。

我死死拉住她。

她折腾了很长时间,哭得嗓子都哑了,尖利的指甲在我的胳膊上留下深深的血痕。

这才消停。

我走到厨房去做饭,心里盘算着,这个月的房租该交了,水电费也快到期了……

做好饭后,我去叫她吃饭。

她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泪水把床单湿了一片。

我替她卧室的门带上。

3

自从张敏死后,黑夜是如此漫长。

我极力不去想她,但我控制不住。

我叫张武,是一个农民工。

我三十七岁时,发生了那场可怕的大地震。

那场大地震发生时,我正在工厂打工。

小敏要高考了,上大学需要花费很大很大一笔钱。

那天我在生产线上工作到早上八点,刚走出车间,新闻播报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

“xx市发生里氏8。5级地震,目前已有十几万人丧生,搜救工作正在全力进行……”

我朝厂区竖立在广场上的液晶屏上看去,倾圮的废墟就像末世电影。

原本宏伟高大的写字楼群像一具具竖立的棺材。

我愣神间,其中一栋猝不及防地轰然倒塌,变成一地的水泥块。

哪怕隔着屏幕,我依旧感觉到眼皮猛跳了一下。

原本停止运行的大脑猝不及防地接收到一个信息,使得我呼吸急促,快步朝厂区办公室疾奔。

xx市,那不就是我的老家吗?

想到我的家人,我担惊受怕,急急地辞了工。

坐在火车上,我一直死死地抱紧了我怀里的包。

原本不信神佛的我,在心里求助遍了漫天神佛,愿我的家人安然无恙,愿我的家乡渡过这次突如其来的大灾难。

愿所有的人都能平安。

但当我回到老家,我的哥哥、弟弟都死了。

原本一大家子八口人,最后只剩下我、我妈,还有女儿张敏。

去年新盖的平房倒塌成一片废墟。

我没有问,离开亲人的那三年,我妈和张敏是怎么熬过来的。

人生苦海的惊涛骇浪从来不会被时间抹平,在心上,是一道无法愈合的狰狞伤口。

我妈一个人呆在重建后的村里,每次回家过年,见她都像是又老了几岁。

她的白发大片大片脱落,人也变得木讷呆滞。

女儿张敏会一直陪着她说话。

4

女儿张敏毕业了,她不顾我的反对,去了国外工作。

哪怕是在国外,她都会时不时地给我妈打去视频电话。

每到过年,她也会不远万里地飞回来,跟我们团聚。

直到那次,我妈突然晕倒。

医生告诉她,她有了肿瘤。

按农村人的理解,肿瘤等于癌症。

我妈给张敏打了电话:“小敏,奶奶得了癌症,你能回来见我最后一面吗?”

张敏于是订了回国的机票。

到了晚上,我收到一个陌生电话。

他告诉我,小敏乘坐的飞机失事了,飞机上的乘客生死不明。

走廊上,我倚着墙壁,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哭声。

眼泪流了又干,干了又流。

我不敢让我妈知道这个消息,第二天装出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我妈在床上虚弱地问:“小敏还没有回来吗?”

我:“小敏的护照出了问题,正在解决呢。你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五天后,民航局那边通知我去江州听取最新的情况披露。

坐在宽敞明亮的大厅里,我看到很多人。

等到负责陈述情况的负责人出现在门口,我们一窝蜂似涌上去。

有的人愤怒,有的人抓着负责人的衣领嚎啕大哭,有的则着急地询问着细节。

负责人好不容易让大家安静下来。

他告诉我们,目前民航局正在全力搜救,情况不像大家想的那么悲观。

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

听了他的话,我长舒一口气。

幻想也许只是飞机失控,迫降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

5

回去的时候,情况又有了好转。

医生告诉我,我妈的肿瘤是良性,切除即可。

我不敢告诉她,小敏飞机失事的事情。

托老家的邻居照顾我妈,我一个人收拾行李,到了江州打工。

那些个夜晚里,我无数次拨打张敏的电话。

不厌其烦地听着“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总是在想着,电话会突然接通。

我能听到女儿的声音。

再后来:“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已欠费。”

欠费,这个好说,我给张敏缴了电话费。

再再后来,声音变成了一个“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半来后的一天,我接到邻居的电话。

“张武,你妈喝农药了。你快回家一趟!”

我辞了工回家。

工头说了,两条腿的人多得是,别他妈因为你家里那点破事儿就辞工。

我伺候不起你这样的大爷。

反正像我这样的打工人,在大城市就像没有根的浮萍。

在镇上医院,我见到我妈。

她的脸色雪白,没有任何血色。

见到我,她好像认不出我了,两只手对着虚空抓啊抓啊。

嘴里喃喃地念叨:“小敏小敏,让奶奶跟你去吧,奶奶明明没有病,却催你回来看我。”

她知道了小敏的飞机出了事故。

两行浊泪顺着她的脸颊流淌,我跟着也抹泪。

我知道我妈背负着良心上的谴责,她认为要不是她给张敏打电话,那张敏就不会急着回来看她。

飞机也就不会出事,她也不会死。

想到死,我在心里狠狠地诅咒自己一句,说什么话呢,民航局的通报没下来。

女儿就有活着的希望。

“妈,小敏只是出了意外,说不定还活着呢。”

明明她都糊涂了,听到我这句话,蓦地眼神清明。

“对,对,你说得对,小敏还活着。我还要回家给她做她最爱吃的狮子头!”

她好像突然有了力气,从病床上坐起,颤颤微微地下了床。

我赶紧搀扶住她:“妈,小敏回来可不想看着你瘦得就剩一把骨头,还病怏怏的。”

我妈点头:“你说得对。我要把身体养好了。”

她乖乖躺在病床上,接受医生的治疗。

6

我回了家,去收拾行李。

邻居刘婶告诉我,都是村口的长舌妇告诉我妈的。

她气不打一处出:“天天闲着,嘴就没个把门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没点数吗?”

我塞了两千块钱给刘婶,感谢她这段时间对我妈的照顾。

刘婶:“张武,你这是干什么?都乡里乡亲的,帮忙是应该的。”

我把钱硬塞给她,她们一家人就剩下她和一个三岁的孙子,生活不容易。

刘婶收了钱,问我接下来什么打算。

我说:“看我妈的情况,只能我来照顾了。我打算把她带到江州,租个房子照顾她。”

刘婶:“这样也好。”

十来天后,我妈出院。

临行前,我妈把大门钥匙放进门口的石狮子下面。

她或许在想,张敏回来,万一进不去门怎么办。

我带着她坐上去往江州的车。

到达江州市,她在公交车上听说,大济庙里的神像很灵。

央求我带她去看看。

那天,我带着她去了大济庙。

她颤颤微微地跪在神像前,双手合什,比任何一个信徒都要虔诚。

出大济庙的时候,我决定把房子租在大济庙的不远处。

这样,我妈天天来大济庙求神,也不会天天胡思乱想。

租的房子在大济庙外的三公里远,房租一个月八百块钱,是简易的彩钢板房,两室一卫。

第二天,我就找了个工地打工。

临行前,我给她口袋里塞了二十块钱和一个写有我联系方式的卡片。

嘱咐她饿了,就去楼下买东西吃。

工头看我干活卖力,还让我把中午餐厅剩下的红烧肉打包回去。

我把红烧肉热了,和我妈一起吃。

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我问她:“妈,你中午没吃饭吗?”

我妈的嘴上沾着油渍:“钱都捐给大济庙了,我想让神保佑小敏。她会平安归来的。”

7

我僵住。我愿意相信有神,神会看到我们这一家的苦难。

他会怜悯我们,施展法力送张敏平安归来。

天阴下雨,狂风暴雪,从租房到大济庙的路。

我妈每天都会走一遍。

而我每天都会看最新新闻,期盼从新闻上看到关于那起事故的最新报道。

就这样,我们熬了五年。

五年的时间过去,最初的希望之火彻底熄灭。

我强迫自己接受了张敏死亡的事实。

而我妈,也相信,张敏已经死了,没有生还的可能。

今天,她在街边遇到大仙,大仙说能让死去的亲人托梦。

她信了,把身上的二十块钱准备给大仙。

可没想到,这时刚好警察,知道那大仙是个信口胡诌的骗子,于是把他抓了。

结果我妈扑上前,挠了警察。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睡着的。

第二天早上七点,我做好了饭。

我和我妈正在吃饭,突然收到民航局的电话。

说是要与我们这些遇难的家属商量赔偿事议。

说真的,我想过飞机失事,张敏陷入昏迷,进而到了一个原始部落,她一直过得好好的。

只是没有办法与我们联系。

但此刻,我最后的一点希望完全被浇灭。

我妈抬起头:“我和你一起去!”

她似乎经过昨天的事情,精神状态好转了。

我担忧地看着她,她还对我苍白地笑了下。

我们又来到了那个宽敞明亮的大厅。

人还是之前的那些人,只是这次比七年前少了几个。

我听他们说,有人等不到最新的消息,带着遗憾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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